风依旧不厌其烦地在耳边呼呼的吹着。既成本想到处转转,不觉来到了河边,一条很宽的河,好像是黄河故道,慵懒的河水像是一条巨大的绸缎,慢腾腾的往前挪。“既然是黄河故道,水底一定夹杂着不少泥沙吧,把我爸欠的几十万换成硬币铺在地下一定很震撼。”既成在心底悄悄的想。“我怎么能这样想,我爸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毕竟我妈有病在身,很多年了,我必须得理解他。就像她们说的那样,我爸现在可能难过到了极点,她们的笑声可真像个泼妇。”既成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思想漩涡。“喂,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忽然一个小孩跳到面前,样子也就十一二岁。“没想什么呀,怎么了?”“那你能不能帮我们捞一下球?”说着顺手指向身后的那群伙伴,既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学生在干巴巴的等着球。“我们不敢捞,得找大人,正好看见了你。能帮我们一下吗?”这个孩子的语气无法令人拒绝,既成看了眼落在河里的皮球,被在河沿边,被杂草给暂时困住了,要不然早就被冲走了。
既成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通红,吼道:“你没看到我没有腿吗?你没看到我是个废人啊?你没看到我坐着轮椅呢?你长眼干嘛呢?”这孩子完全被唬住了,一个劲的道歉然后跑掉了。既成狠狠的用拳头砸向自己的大腿,巨大的疼痛差点使他翻倒在地。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心里恼火到了极点,连个小朋友都要嘲讽他。“朱既成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你还能干什么,你以后还能干什么,连自己的大腿都保护不好,你就是个废物!”说着埋头痛哭,外套也被刮到了地上,“我恨你们,我恨那个瞎了眼的司机,我恨他,害我没了大腿啊,我真的没用啊,呜呜呜。”
现在他的心里突然涌现处一个可怕的念头:自杀。“自杀有什么害怕的,痛苦就是在一瞬间的事,然后,然后就解脱了,不用再去考虑各种烦恼,就去了科学无法到达的地方,极乐世界。”这是心里的邪念,仿佛有回声似的从大脑深处传来。“自杀?你疯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谈自杀?你爸爸承受了那么多压力,丧妻,加上你的意外事故,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不还是好好的吗?你配自杀吗?你这么做只会让被人觉得你是不敢面对现实的笨蛋,你不还有很多事情没尝试吗?生活多么有趣啊,活着多好!”这或许是心底的另一个真实的想法,像电影里的正反两面的小天使。“别什么小天使不天使的,自杀没了意识你能感受到痛苦,而且你不是一直说活在当下吗?现在你想解脱了,解脱,就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再也不用去面对世事纷扰。对吗?”既成已经失去理智了,曾经受过的高等教育而形成的思想体系在此刻完全崩塌,他只想解脱,他并不想让人看不起。既成摇着轮椅逐渐往河沿挪,明显的感觉到土壤更加松软,泥土的散发的香味都是甜的,此刻风好像更小了,定睛一看,原来河的流速很快,小时候听大人说河道很深,淹死过人。最近这里在改造,围栏都拆了。
既成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并没有辜负任何人,老朱让他好好学习,他做了,阿芬叫他别太早陷入儿女情长,他也做了。他少是个积极向上听话的好学生,包括这次。随着“扑通”一声,既成用尽了双臂力气向河里栽去。冰冷的河水包裹全身,耳朵嗡嗡作响,这种感觉难受极了;尤其事腿部的伤口,被针扎了似的,刺骨的痛,忍忍就好了。随着心跳加速,既成想钻出水面呼吸氧气,他不想死了,缺氧带来的死亡是漫长的,体验是痛苦的。可惜一切都晚了,生涩夹杂着泥土的河水像是掐住了他的鼻孔,喉咙眼里火辣辣的,冷水一口口的往肚子里灌,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吗?
此时的老朱还在牛场里头。既成出门后他就收拾院子,把大门锁上直接去了牛场。牛场里的事最近都是由管事负责,老朱有一个月每到场子里头了。一进门钻进鼻孔里的仍然是熟悉的感觉,场子里头干净整洁,明明朗朗看起来干净舒服,管事的也真是太能干了,果然没看错人。老朱把管事的喊道跟前,说道:“年轻小伙就是不一样,干活干净利落,怎么样,最近场子里的牛状态不错吧?”管事的手攥着围裙的一角,说:“还,还行,就是有几只状态不好,好像有病,已经在治了。估计,估计个把天才能好。”管事今天说话的语气不太对劲,紧张结巴,好像有什么心事。他们俩才合作不到一年多,管事的是个二十多的小伙子。“那行,那几头牛先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你也不小了,该找对象就谈一个,以后说不到媳妇那可就丢人喽。”“呃,已经有对象了,这事不能让你操心。”老朱笑了笑就近圈里挨个瞧了瞧有问题的几头牛。“最近牛肉酱卖的不错哦,行情很好,势头猛。”“对,我也比较喜欢吃牛肉酱,咱们自己开发的配方吃起来香哦。差异就在这里。”“我最讨厌的就是同质化行业,咱们本来做的已经达到一个领先水平,你看,对手又要整我们,完全没有意思,小人行为。”“在赚钱面前,商人有什么底线可言,别人看到的就是结果,也只能看到结果,就是成功了,赚钱了。”“行了,你也太现实了。”老朱对管事说。“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欠了那么多钱,我把工厂搞起来了,简单的流程,简单的模式,就看能不能赚到钱。”“咱们做的这个对行业冲击太大了,短时间肯定能赚到钱。”“算了,不说了。你把这里给干好了,就是在赚钱。”“这个你放心,肯定的。”老朱还在打量着那几头生病的牛,总感觉有问题却说不出来,十几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真是令人想不通。这几头牛的眼角分泌一种黄色的胶状液体,也不怎么进食,肚子鼓鼓的,用手稍微拍一下,感觉里面全是气,没有一点生气,像是死了一样。老朱可能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哎对了,既成哥怎么样了?”“你净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不也是关心随便问问吗。”“你不说我还忘了,我今早走的时候把大门锁上了忘记了,我得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了。”说完老朱便跑回去了。
嶙峋的河床在既成刚落水的已经给他造成巨大的伤害,此时的既成已经失去了意识,任由河水产生的巨大推力将他带走,去更冰冷更遥远的地方。扑腾一声,又有人落水了,接着又一个。两个好心的小伙子用尽浑身的力气将既成拖到岸边,溺水的人体重很沉,像是完全醉酒了的人一样。三人上岸后,围过来的人七手八脚的帮着忙,有的甚至将上身衣服脱了下来给既成包裹伤口,也有人拿出电话叫了救护车,看热闹的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内心毫无波澜,一直将矛头指向了老朱;那两个救人的小伙子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咳咳,噗”既成吐了几口水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阳光显然有些刺眼,旁边的人以为他还没彻底醒过来,又推了几下。继承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布满了一层异物,好像是泥土和绿藻的碎末渣子,难受极了,咳嗽了几声吗,勉强坐了起来。既成现在像是动物园里杂耍的动物,腿部的伤残使他条件反射似的想掩饰这一窘境,带着自卑愤怒的情感自己的表演失败了,沮丧的坐在那里。参观的游客就是现在围观的热心群众,对着眼前的这个残疾人指手画脚,还不时投来厌恶的目光,最后舆论的谴责对象意料之内的一致落在了老朱身上。既成真的不敢相信,平时那么平易近人的邻里此刻的表情也极为冷漠,我爸还给他们送过牛肉呢,自己现在仿佛成为了名人,一瞬间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家那点芝麻大的事了,同情也好,嘲讽也罢,随他们去吧,真正成了人们的茶余饭后谈资也没什么坏处,他们还得假装同情,对我嘘寒问暖的可笑至极。“哎,娃你老爸呢?”“对啊,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幸亏发现的及时,多亏了我家的娃,发现的早,要不然。”“你还愣着干嘛,你爸呢,是不是他逼你的。”“哟,回头让你爸好好谢谢这两个小伙子,人多好。”“既成你怎么那么不省心呢,你爸那么辛苦还不知道体谅他,唉。”……这话听得既成想哭,他就这样坐在地上被这群热心群众指责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一个年轻小伙子给他抱回轮椅上。既成红着眼对救过他的两人说了谢谢拧着轮椅慢慢朝着家的方向挪去。在路上,既成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流,委屈极了,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孩,就是要帮忙拣篮球的那个小学生,塞过来几张纸巾。既成停了下来,似乎有好多话想对这个小朋友说,却又欲言又止。“是你的喊的大人来把我捞上来的?”“是的,别想不开哥哥,总有美好的事情会发生,好多有趣的经历你都没有体验。”“你懂的蛮多的,比我好。”“没有,你才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哥哥,我从书上看到一句话,说爱与不爱的都一直在告别。”“嗯,我知道了。哥给你道歉,对不起,哥哥的腿不方便帮你捡球,还对你发了脾气,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既成擦干了眼泪,微笑着对他说。“其实没关系,我太着急了没注意你的轮椅,我对你说对不起。”“没事啦,过去的就过去,我还想好好活着。”说完擦干眼泪就走了。“再见”既成摆摆手消失在巷子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