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面色惨白,皮肤粗糙,嘴唇干裂,身前衣裳完全被血浸染。
卢明义搜了一下她的身,除搜出一块帕子和一个钱袋外,并无他物。
她右手完全被血浸污,血液钻进她的指甲缝中,干了之后又出现一道道裂纹,像冬天里皮肤裂开一样。左手虽也被血浸污,但手背还算干净,指甲缝里有乌黑的污垢。
花拂瞥了捂着鼻子的婆娘一眼,道:“怎么样,恶心吧,恐怖吧,害怕吧!”
“是啊,太可怕了,我晚上会做噩梦的。”苏上锦很配合道。
花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得意地转身进入卧室。
苏上锦翻了个白眼。
卢明义站起来,道:“他要是见过你在胡家口的样子,估计会很有挫败感。”
“我倒是佩服他。我以为像他这种大少爷,是决计不会踏足这种地方的。”苏上锦道。
卢明义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你要进去吗?”
苏上锦:“嗯。”
卧房大门口,有一个菜篮子,篮子里的菜已不新鲜,菜叶发干,还有块生蛆的猪肉。
苏上锦倒觉得有点恶心。
房内的陈设同前厅一样,素雅简洁。
卧房的右边是内室。
内室左侧临窗,窗下是一张梳妆台,胭脂水粉盒子排列有序。右侧是拔步床,被褥也收拾得很整齐。
“吓!”苏上锦这次倒是真真吓了一大跳。
另一名死者躺在离床不远的地上,五官扭曲,神情痛苦,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但最惨的,还是她被砍断了右手,从手臂关节一刀砍断,手腕之处还带着一个白色的玉镯。
花拂轻喝:“你鬼叫什么,刚才我是怎么提醒你的。”
卢明义无语,心道:你刚见这种场面的时候,叫得比人家还大声呢!
三人走过去查看。这名死者年约三十,皮肤保养细腻,手指白皙纤细。穿戴虽简单,但价值不菲。
苏上锦默默凝视着死者,一语不发。
卢明义也像之前那样搜查了一下她,却是连块帕子也没搜到。
他捡起那只断手查看,见其指甲发黑,指腹上尤其是拇指食指中指,有不同程度的老茧。
“这个一看就是毒死的。”花拂道。
他看向苏上锦:“外面那个,是失血过多而死,里面这个却是被毒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上锦转身离开,查看四周,道:“不想知道。”
室内置有一张琴桌,桌上古琴静躺,香炉已无烟。
她揭开炉盖一看,里面只剩点点香灰。
背后花拂的声音传来:“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诉你。”
他侃侃道:“这个女人是被毒死的,凶手肯定跟她有深仇大恨,所以死后还砍了她的手臂。正当凶手要离开时,仆人买菜回来了。仆人见到凶手行凶,吓得转头就跑,被凶手从后面一招杀死。这就是案情经过。你看,我厉害吧!”
没有人回答他。
小少爷不高兴了,吼道:“苏上锦,我问你话呢!”
苏上锦回过头来,“哦”了声,竖起大拇指崇拜道:“厉害,四少爷这么快就推理出案情经过,太厉害了。”
小少爷这才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
卢明义和苏上锦对视一眼,双双摇头无语。
这分明就是“妈妈,我今天表现很好,你夸夸我”的小孩心性嘛!
卧室的左边应是书房,靠墙书架上满是书册竹简,书案上摆有笔墨纸砚,中间摊开的纸张上还有未写完的诗。
花拂拿起来一看,念道:“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字写得不错。”
说完,放下。
苏上锦走过去,静静看了那残诗好一会。诚如花拂所说,这字写得真不错,娟秀隽美,笔锋带着女子的绵柔,又兼夹男子的刚劲。
“这有暗格。”花拂忽道。
闻言,苏上锦和卢明义同走了过去。
花拂敲了敲书架上的一块木板,声音轻脆清灵。
“后面是空的。”他道。
既是暗格,那便有机关。两个男人沿着暗格四周这里掰掰,那里扭扭,没一会就找到了开关。
开关一按下,暗格渐渐打开,木板后的空间一览无遗。
然而当三人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齐齐震惊。
里面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机密要件,而是三块牌位。左边第一块,上刻“母木门林氏之灵位”,中间一块上刻“父木氏林森之灵位”。
通过这两块牌位,足以知道那边内室的死者是谁。
当然,这两块牌位还不足以令人震惊,令他们震惊的是第三块牌位。
友聂氏椒倩之位。
“聂椒倩?”
花拂不敢相信地掀起白绫一角,眼睛凑近牌位:“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了。”卢明义道。
苏上锦垂在两侧的手紧紧的攥拳,手臂筋脉紧绷。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压抑着什么,或许是平静多年的愤怒再次翻腾,或许是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
卢明义续道:“当年聂椒倩可是恶名昭彰,杀人如麻的毒妇,死后更是被挫骨扬灰打散魂魄,没想到竟有人为她立牌祭奠。”
花拂道:“祭奠怎么了,坏人就不能有三两知己朋友啊!不过这个木林森又是谁?”
卢明义摇头:“不知道。回去查查旧档,应该会有线索。”
花拂:“肯定会有线索。牌位不放在阳光下而放在暗格里,说明这人肯定是非正常死亡,有可能是牵扯了什么大案。”
他看了苏上锦一眼,见她半天没动静,神情凝肃,疑惑:“你怎么了?不至于被这三块牌位吓到吧!”
苏上锦移开视线,转身往外走去,道:“没什么,刚才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又抓不住。”
花拂嘲笑道:“怎么,脑子里有鬼闪过。”
卢明义跟上她,问:“可是想起了什么?”
苏上锦摇头:“没有。”
花拂不解:“什么想起什么?”
卢明义蹙眉:“她没告诉你吗?她在胡家口被人打了一棍,伤了后脑勺,把之前的事都忘了。”
花拂:“啊?”
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他本就对这婆娘讨厌至极,对她的过往自是不感兴趣。
大致看过现场后,卢明义便叫陈惊蛰带人进来,收拾证据。
离开居民房后,花拂和卢明义回大理寺,苏上锦则回花府。
回到花府,岁荣抱怨:“小姐怎么去了那么久,奴婢还以为你又被绑了呢!”
苏上锦有些疲惫,不想跟她斗嘴,问:“有酒吗?”
岁荣:“应该是没有的。”
苏上锦:“去问问卷耳,拿一坛来。”
岁荣见她心情不佳,识趣的不做打扰,找酒去了。没一会,连人带酒回来。
苏上锦便躺在软榻上,一边喝酒,一边凝望着窗外寂静的上空,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