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拂道:“那不关我的事。清晨的露水,花园里的花瓣,你可以随便吃,免费的。”
他人走向床边,躺进棉被里,四仰八叉,喊道:“卷耳,进来,伺候本少爷就寝。”
门外候着的卷耳便着人端着洗漱之物进来,替那位小爷拖鞋洗脚,更衣铺床,无不轻柔,无不细致。那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伺候,动作重了点便指桑骂槐。
“死丫头,吃谁家的米喝谁家的水,这点事都做不好。”
“做不好就滚出府去,别死乞白赖的留下。”
这槐,当然是他新娶的婆娘了。
苏上锦瞧他那副德行,连漱口都要人端着水送到他嘴边,简直就是一巨婴。
瞧着他对她嫌弃的态度,怕是不会让她近身。当然她也不稀罕,遂问:“我睡哪?”
卷耳已经放下帐帘,遮住了床内风光,里面花拂的声音传来:“像你这样的臭女人,活着就是污染空气。到外面去,别降低了这里的空气质量,影响我睡觉。”
苏上锦看向漆黑的窗外,道:“你要我到外面去睡?”
花拂:“怎么的,你有意见?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曾给我包扎的面子上,早把你弄到马鹏去睡了。”
苏上锦“呵呵”两声,这面子给得还真是了不起。
卷耳服侍好了主子,便过来赶人,态度极为恭敬,声音极为温柔:“少夫人,少爷要休息了,麻烦您出去。”
苏上锦看着她,不动。
卷耳又道:“您别这么看我,这是少爷的意思,奴婢只是奉命而已。我们少爷身子骨不好,要是睡不好,会更加虚弱的。您看外面繁星满天,夜风沁凉,也是个不错的赏月之夜。”
“好。”苏上锦挑挑眉,站起来转身出门,岁荣小跑着跟上。
她们人一跨出门槛,大门便在她们身后关上,卷耳留在了里面。
大婚之夜,新娘被赶出新房,新郎留一女婢过夜,这事要是传出去,估计她又是京城一大笑话。
苏上锦不痛不痒,反正她的笑话已经够可笑了,不差这一件。
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苏上锦摸摸肚子,问:“还记得厨房在哪吗?”
岁荣兴奋地点头:“牢记在心。”
苏上锦:“走,吃饭去。”
两人摸黑到了厨房。
一日的宴请已经结束,宾客散去,下人们累得早早回去歇息,厨房里只剩几个守灶的婆子,正围着一张小桌开小宴。
宴会正酣,根本没留意有人潜入。
“唉,你说他们俩会洞房吗?”
“我看悬,谁有病啊让这么个臭女人靠近,熏得一身骚。”
“这四少爷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一桩糟心事。”
“要我看啊,怕是比当年的张家还要糟心。”
“你可别酒喝多了胡说八道,张家倒霉那是娶了个恶婆娘聂椒倩,杀得张家那是断子绝孙,人神共愤啊!”
苏上锦站在角落里听着,不禁感慨。想不到十二年过去了,她仍然活跃在八卦话题榜上啊!
“唉唉唉,我前两天去菜市采购,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啊?”
“张哲啊,他在买菜呢!”
“真的假的,他好歹也是前相国之孙,当年那是何等风光,怎么如今还沦落到自己去买菜?”
“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张家,切,还不如你我呢!”
苏上锦微微仰头,看着墨色上空的玄月。玄月周边比其他地方的要亮一些,却又十分柔和。
她脑中不禁拂过一些熟悉的画面,有她出嫁时的十里红妆,有对张哲的怒吼,还有一剑贯穿了自己婆婆的胸膛。
苏上锦自嘲一笑,是非恩怨,也都是前尘旧梦了。
岁荣猫着身子从厨房里提着食盒出来,主仆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寻了个亮点的地方坐下,两人饱餐一顿后,丢弃残羹冷炙,潇洒离去。
岁荣跟在主子身后,问:“小姐,你今晚真要睡外面啊!”
苏上锦背手走着:“你觉得呢?”
岁荣:“我觉得你应该把那只耳朵给揪出来,大闹一场,把老爷夫人都吵来,让他们给个说法,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苏上锦:“你觉得我很无聊吗?”
岁荣:“啊......不,不无聊啊!”
苏上锦:“那我干嘛为不相干的人不上心的事费那份心思,他爱干嘛干嘛,我俩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更好。”
“听着是很有道理,可怎么有点怪怪的。”岁荣琢磨半天,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琢磨了。
夜朗星晰,玄月当空,夏天的夜犹如撒了一层薄薄的银粉,如霜如白雾。草丛里的虫鸣,池里的蛙叫,相互遥应。白日的宴请已经结束,夜晚的却还在继续。
两人漫步着回到了浣香馆。
岁荣:“小姐,那...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小姐给捂住了嘴巴,强拖着躲到一处漆黑的墙根下。
从亮处看向暗处,是看不见什么的。然而从暗处看向亮处,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浣香馆的设计非常雅致,是一座独立的水上建筑,三面环水,曲桥连通。水中种植着荷藕,这个时节,荷藕正绿油浓郁。风吹过,荷叶翻身,水漾涟漪。
明灯照射的曲桥上,一个女子正面对着她们的方向,摇晃着身子,脑袋使劲地往后压去,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脖子,双眼圆凳嘴巴张大,似乎十分痛苦。
黑暗中的主仆两人默默注视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岁荣心想:她这是在中邪吗?
没一会,那女子就不动了,双手无力地垂下,而后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她人一摔下,身后突兀的又出现一人,吓得主仆俩倒吸了口凉气。
那婆子拍了拍两边袖口,而后弯腰托起地上的女子,朝着桥下的池水推了下去,溅起一阵轻微的水响。
黑暗中主仆俩都不敢呼吸了,各自转头看了对方一眼,惊极恐极。
苏上锦心道:才刚嫁过来的第一晚,就撞见别人干坏事,太倒霉了。
那婆子看池中尸体已不见踪影,四周也没人发现,这才若无其事地离开,从距离他们不到十步的院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