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的梦很美.
那时候,林子上学,放学都要穿过那一片茂密的竽园.芋园其实就是芦苇园,家乡人一直把芦苇叫芋子的.芋园好大啊,密密麻麻的芋子铺天盖地,从它腹地穿过的小路也被它挤得很瘦,在小路的上空,不时有芋子越过小路手牵了手,背靠了背,有的甚至缠绵在一起.林子背着母亲手工缝的书包穿过芋园时,总是小跑着的.呱呱叫的声音总是那么悦耳,不时就有蛇啊,小兔子啊跑出来……
芋园的一头是林子的家.三间土屋被杨树啊\槐树啊\核桃树啊包围着,在长满绿苔的滴水檐下的石缝间有蚂蚁在搬家,门前宽大的场院里那个一身雪白的大公鸡挺着血色的冠子,昂着它高傲的头,在一群芦花鸡的爱情里陶醉;芋园的另一头是村上唯一的碾子.碾子永远在转,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咿咿呀呀的声音像一首永远唱不结束的童谣.
林子从梦中醒来时,充满脑子的就是烦恼.芋园早都毁掉了.那不过是童年的梦.大学毕业快一年了,却始终找不到工作.学农林的他,到南方去求职到处碰壁.回到家,该动的关系都动了,该搬的亲戚都搬了,该花的钱也花了,工作还是没有一点希望.
白天,林子去帮父母干点地里农活,父母总是催他,回家看书去吧,去找同学玩去吧.他知道父母也怕乡亲们白多黑少的眼睛,上大学了,还不是照样握锄把?
到了晚上,林子就开始做梦.
林子梦到村口的涝池又溢满了水.蹲在自己门前的院坝边就能洗衣服的.母亲还是那么年轻,穿着家织布,紫色白花大襟褂子的母亲蹲在清亮亮的水边,她手中的棒槌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捶在像案板一样光滑的洗衣石上.母亲的臀翘着,母亲的上衣和裤腰间露出一段耀眼的白.母亲忽然转过的头呈现出一张温润\满足\幸福的脸盘子,在秋天的阳光下,像一盘盛开得灿烂的向日葵.
林子还梦见从上游涌进涝池的水里那些活蹦乱跳的鱼,梦见大哥从涝池捉回的鳖,梦见从距家三十里的工厂里来的工人在涝池边支了鱼杆钓鱼.梦见他和哥哥趁打鱼的工人不注意,上了这地方很难见到的铁皮小船,船划到水中间,忽然船内进水了……林子从梦中惊醒,才意识到这些梦其实都是他童年时代的生活重现.
第二天,林子就到了村口的涝池.涝池的堤还在.这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的”五马连环”工程.在这方圆十里的地方硬是动用了几千\几万的人,用最原始的工具,镢头\掀\箩筐\石夯修筑了五个涝池,把雨天的水蓄起来,天旱的时候浇灌庄稼.庄稼丰收了,村庄也变得像小江南了.夏天的晚上,绿树间,月朦胧;池塘里,蛙声鸣;洗衣淘菜的妇女笑声一片,孩子们嬉水的欢笑声撒满了池塘.
现在,涝池里一点水都没有,涝池底已经种了庄稼.周围的的树也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迹象.
那天晚上,林子又做梦了.他梦见自己掉在门前的水渠里,清亮亮的水从他的腿上流过,像无数的小鱼在嘬他的腿,麻酥酥\痒酥酥的;水涨了,一下子进了他的嘴里,甜甜的;他梦见了老池的水\芋园的鸟\胖胖的小兔子\还有翻着白肚子的鱼……
第二天,林子找到了村长.林子说,村长,我要承包涝池!我要承包芋园!
村长说,林子,你在说梦话吧?涝池和芋园都毁了多少年了.
林子说,村长,我要承包涝池!我要承包芋园!十年!不,二十年!还不,三十年不变啊!
村长看了看林子的眼睛,村长说,行!我支持!
林子和村上签定了承包合同.林子再没有做那个童年的梦了.林子在白天造梦,林子的梦造的热火朝天;林子一躺到床上就打起了呼噜,林子睡得很香.
第二年春天,省道洛洪路通往林子村上的丁字路口,竖起了一个很大的广告牌-“水上人家”欢迎你!服务项目:划船\钓鱼\烧烤\农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