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胡闹了,你再胡闹,我又要把你关进香坊去。”这句话一出,吓得这老头子一跳就跳出了老远,隔了婉卿至少有三到四丈的距离。他本来被婉卿制住,一挣之下,婉卿只感觉那力道奇大,像山岳一般,五指并掌太小了拿捏不住,自己又被奇里给拉住了。
“好丑,好臭,还香坊,我看比茅房还臭,这名字亏你还取得出来,也不害臊,要进去你自己进去,我可不陪你。”又指了指婉卿。“丫头别跟他说话,这老不死的老东西专门坑人,偷摸扒窃,他样样都精。”
说完不等人反应,一溜烟就跑没踪影了。人说雁过留声,他这速度过去,连名字都没留下,就感觉有点儿小风。打斗一下子结束了,婉卿就感觉到莫名其妙,没着没落,心里很有些郁结,突的又空落了。只有刚来还站在原处的老头,没有什么表情,无所谓样子,似乎他经常会受到那另一个老头的这种诋毁。
“两位久等了,老朽无叶,刚才那位是我的师兄有叶,他这人颠三倒四的,就是喜欢要给人算命,十卦九不准,最后一卦,没有阴阳,没法算。就请这边吧,棋室说话,两月,去取水。”
这一路遇见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老头大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随意,几乎没有什么长幼序齿之别,他们自己也不拿自己当前辈,表现得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似乎顽心颇重。是不是高人都这样?返老还童了。
无叶先生跟刚才的有叶先生长得一个模样,性子却是大大不同,随意里有几分严肃,那是一种平静,不像那个有叶,似乎天生就嬉闹。婉卿来到这里是不知道有什么事的,她自己也没事,只是随着奇里一道而已。恰好趁这个机会可以问一点事情。
“听说乱街里有个善于占卜的老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无叶先生你?”
“乱街?这里是云香居,没有乱街。”奇里看婉卿,示意她自己所言非虚,这里就是所谓的乱街。这个长得都要精成人精的老头,现在竟然说不知道。“我就很会占卜算卦,人世诸般,能知过去现在未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纵古博今,日月星辰,九府冥幽,前算一千年后算……”
看不出来,这老头正经归正经,还喜欢说大话。婉卿很是无奈,来到这里被两个老头子一个气着一个呛着。端起刚刚送来摆在自己面前的杯子,泉水很甘洌,也很纯净,不带一丝尘世的味道。
“无叶先生,要是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归去休息了吧。”奇里先到这里,知道这两个老头的怪性子,都喜欢给人算命,偏分认识的人又都不要他们算,这就像是一个好好的酒坛子偏分只是空放着,就是不装酒,荒渴手痒得厉害。所以他们一见到生人来,高兴得就跟兔子遇见了胡萝卜似的。
“呀!”突然听见一声尖叫。“你怎么将那杯水给喝了?那是拿来算命的命泉之水,你要遭天遣的。”婉卿听他的话,倒是被吓住了,不是后面半截,而是前面那个呀,声音太尖了,来得又很是突兀。
“你不害怕啊?我说得这么严重,你一点而都不怕啊?”
“天谴?是什么?”
“你害怕了?天谴就是你要受到上天的惩罚,遭受异于常人的苦难,你还必须要独自承受一切的后果。”说完略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什么情绪。“但是我有法子化解,你要是求我,我马上就给你算一卦,保证药到病除,哦是卦到病除。”
婉卿不觉好笑,这个老头从一开始到现在,做了这么多的表情,敢情跟那个有叶先生的目的一样,也亏他不嫌累,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但是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对他产生一些类似于对有叶先生的那种情绪冲动。看来说话,也是极重要的一种行为修养。
“别打岔,我话还没完呢。”无叶老头对着奇里低吼,将正要说话的他打住了。到他口中的话,却也是没有说得出来,被婉卿打断了。
“那好,我求你给我算一卦。算算高连剑在什么地方。”婉卿以为两月先生都能知道江湖所有的事情,身为主人的无叶先生,肯定是无所不知的。这句话一出,无叶身子略微有变化,僵滞了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笑呵呵的装相。
“这个不好算,要不你改算别的吧,比如算……”说着看了看身边的奇里,那意思很明显,无所不知的神仙要开始八卦了。“要不算你自己,看看风水,问问前程,每年都有很多读书人跑我这里来问前程的,很灵的。”
这话说来就只能是不着调了。婉卿将茶杯一置,起身出去。不知道奇里为什么会住在这种人家里,要不是这里景色还秀美,现在婉卿就要甩袖子走人了。这人,不妨碍她住着。却是立即又被奇里拉住了。
“等等,让我问他一件事。”对着婉卿点点头,示意是可以的。“无叶先生,晚辈请问一件事,万烦您老告诉一二。”
无叶见到奇里有事要问,奇里一直住在无叶先生的家里,有什么事随时都可问的。恰在这会儿,无叶先生想都不想就知道是刚才婉卿问的了。还没等奇里那句客套话说完,无叶举手作掩口状,将奇里打住了。
“我不问高连剑的事,我想请先生算一算,我的三师弟吾丘现在身在何处,我下一刻会去哪儿?”
“我看奇里公子,以后你是会随着这位姑娘走的。只是你的师弟现在何处,这个难算,你等一等,我给算算。”说着就坐着,眉头紧锁,显是在极力思索的样子。突然一声惊呼:“遭了,中计了!”
“是我师弟被人埋伏中计了吗?在哪里?”
“我说你年轻人,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尊老爱幼,脑子转那么快干嘛?想比过诳我啊?你说你绕了能将我这云香居都能圈进去的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为了那件事,亏我脑子转得也还不慢,要不就中你计了。”
“先生既然不愿告知,那么我们就退下了。”说了这句话,却没有动,还坐着。
“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几天前,这位姑娘在城主府内,屠城了是吧?要是告诉你,以后那么多人都就要丧生在这位姑娘手里了,莫大的罪孽啊。”他知道婉卿的名字,却一直这位姑娘这位姑娘的叫。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别的。
“那我们就退下告辞了。”这回才是真退出来了。婉卿想起刚才无叶的那句话,不禁觉得欣喜。但是他不愿意告诉自己高连剑的行踪,却是为难了,一时半会儿,仍会晕头转向,让他们多活了时间。
“其实要找高连剑也不难,只是会难在找到了之后。你真有那么大的仇恨吗?”婉卿看着奇里,就是看着。瞬间,竟是有些痴了。曾经就有过希望,就这样子看一眼,即便万年过去,也是值得的。并且也曾希冀过,找个干净的时间,干净的地方,坐在一片干净的屋子里,就这样看着,也能够长久,直至地老天荒。
“那晚你在西城府内杀的那些人,都是高连剑手下的。我原来以为你肯定是知道了他的一些行踪,后来才知道你是瞎撞上了。自公主从百合谷里的退出来,朱衣和紫衣两位令姐就接管了百合谷。原本这四城该是属于百合谷的,但是两位令姐放弃了,转而将这四座城市交给了高连剑,现在这四座城市都是莲剑的势力。但是却一直见不到高连剑本人的出现,这也是很奇怪的。”
“你怎么知道要找高连剑不是难事,难道你们一直也在找,还有了线索?”她是知道人多力量大这个道理的。
“我们三兄弟四处察询,最近知道了一些小消息。但是很微弱,似有若无。吾丘现在正在追踪。而且近段时间的很多暗杀,也是他们两弟兄做的。只要知道吾丘现在在哪里,就可以知道很多。”
这倒是难怪了,最近婉卿时常听见一些传闻,一直以为都只有自己在追杀这些人,现在又多出了几个。这样子对自己是有利的,至少可以省去自己很多麻烦。没准还可以落下一些轻松。
婉卿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那晚你怎么会到城主府的?还有那两令背叛百合谷,你还叫他们姐姐?”
“她们都只是为着自己而已。她们虽是背叛了百合谷,但是她们本身却并没有什么过错,想要为着自己,就难免会伤及周围,公主不怪他们,干脆将百合谷让给了她们,我也不怪她们。”
“你的公主自己将百合谷拱手让给了别人?还是背叛了自己的人?”这让婉卿吃惊了,不可理解。
“其实,公主远不是你眼中所知道的那种人。”奇里本待刚开始说。一直以来百合公主在他们心目中,都有着天仙一样的位置,亲切而不失敬仰。她温柔,仁厚,待之如己,从来与人不争,与世不争,高高的处在不能触及的位置,只可以望见,也只想一直望着。这些话还没有说出来,奇里看见婉卿眼神似乎有些突然聚集的阴暗。
“她不是那种人,是哪种人?”奇里突然听见婉卿的语气不对,连忙打住了尚未说出的话,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情绪变化会这么激烈。自问确实没有说错什么,难道就是因为那一句“公主远不是你眼中所知道的那种人”?她对于公主还是有仇恨,还是很强烈的恨意,无法消弭。
又是一阵无语,奇里生怕一句话出口,不知原因,又惹得婉卿生气了。先冷静一下空气。隔了良久,奇里像是劝解的语气:“你何必呢,恨一个人只会对你自己身子不好!”
原本这句话是要拿来作劝慰用的,哪想到适得其反,这句话一出,就像扔了颗炸弹在两人之间,立时硝烟四起,将婉卿彻底惹怒了,而且是暴怒,像狂风暴雨一样,遮天掩地,劈头盖脸,滚滚而来。
“我就是要恨,怎么样?你不许我恨你的公主,我偏要恨,你大可以阻止我啊!我还要去杀了她,那你先杀了我,那么她就会很安全,没有人再去找她麻烦。除非我死,我就会恨下去,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你也不行。你要是想阻止,那我们就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你也大可以现在就一剑先杀了我,以后永远干净。”
铮的一声,婉卿手中的剑,已经被插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那沉寂而泛着冰冷的剑身,凌厉却无光芒。
奇里没想到婉卿情绪变化会这么快,也这么剧烈,始料未及。怔怔愣了一小会,清醒过来,将剑拿起来,还给了婉卿。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语气突然又软和下来。
“我只是想你们都好好的,都不会受到伤害。”
婉卿突然转身走开,又停下来。蓦然剑影一晃,一绺青丝缓缓飘落,抓在手中。那一刻仿佛几生几世的轮回,缓慢的,一次一次的都看得清楚。宛若惊天的一声叹息,飘零许久。
“把你的剑拔出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上天注定我们无法走到一起,那么便只有成为敌人。拔剑!”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缘尽于此,这都是上天安排,前世情孽所定。从今而后,你我各自天涯,再无情分。拔剑!”
也不等他拔剑,直接挥剑上去,就跟见到了仇人一样。她从来都是很真实的。婉卿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和百合公主心平气和地对面,迟早总是要生死相搏的,与其让他在中间左右为难,倒不如一狠心,现在就此一分为二,割裂得干干净净。
奇里却只是左避右闪,不愿意还手。他自己不明白不知道是在那些地方惹了她,何况他在心里也确实放不下她,可是百合公主,她亦是放不下。只盼望她一时气愤,过得一会儿,气消了,一切再次回归到平静。他不知道婉卿现在的心理,知道了也许他会拿起剑来,至少那是尊重她。
“还手!”婉卿见他只是一味闪避,不出手,心里原本萦结的不忍,化得干净,转而只是愤恨。她是想这最后一次,就算是让他陪自己舞剑罢了,以后见到就不再是今天这样的身份,那时候只有生与死的约定,真的就是各自天涯。也或者,现在就死在他手里,那么自己也就可以满足,也就安心。而他竟然没有,心里伤痛,化成莫名的悲恨,只会叫人更加气忿。那痛和恨,纠缠在一起,如新的鲜活。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不值得你拿剑,不值得你还手,我就那么低贱?”剑影如狂风暴雨一样落下,那加在剑尖上的痛不欲生的低啸,心生凄凉,叫人绝望。
“你还不还手?”左手微扬,将刚才断下的那一绺头发,尽数散在地上。原本她是想要将这青丝留给他,只望他不会忘记。“青丝已断,那就别怪我了,旧有恩情自会奉还,从今而后,你我互不相识势不两立。”
说完将剑一挺,倒转剑尖,一剑刺中自己右肩,立时鲜血湓溢,将一片素衣全部洇染得鲜艳。奇里忙踏步上前,想要给她止血,刚踏出一只脚,眼前忽然人影恍惚,接着身体一晃,差点没能站住,勉强稳住身形。婉卿在自己一动身的那一瞬间,将剑也深深刺进了奇里的右肩,正狠狠地恨他。
“你曾经救我一命,今天这一剑算是还给你,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你我现在只是敌人,你要是觉得以后杀我会很困难,或是怕我杀了你,现在就请动手吧。”
时间静了不止两分钟,两人都一时没有动静,僵滞了。周围亦是很安静,这园子里住的人很是稀落,来往走动的人也少得叫人心生清静。
婉卿忍住肩头的疼痛,微微咳嗽,转身慢慢地走了,只留得奇里还微微的惊愕,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痛似的,没有清醒过来。
“小玉,我们走。”婉卿忍痛找到小玉,她竟然正和开始那个找命算的老头有叶玩在一起,还极有兴致的样子。
“姐姐,你怎么受伤了?”小玉看见婉卿,立即放了和有叶先生正在的玩耍。显得很是惊错的表情,立即就去找止痛止血的药。那有叶先生也跟了过来,看见婉卿右肩一大片血红,突然倒在了地上,他晕血。
“不用去找了,我们走,离开这里。”
“那我们去哪里?”这个问题倒真是个问题,婉卿自己是要去找寻高连剑找寻弄玉的下落的,但是又不想要带着小玉跟自己一路冒险。来到这里的路上,倒是想将她托给奇里,让她安顿在这里,现在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了,自己也不想了。突然想起了路上碰见的那三个一起的老头,就想起了仙女湖。三人倒都是性情中人,小玉跟他们的关系也是很好,小玉也高兴,要不就将她暂留到那里。
以前只是自己一个人,行事自由无碍,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一旦突然要替别人的安危算计,要为别人着想的时候,才知道做着人,生活有时候真难。
“我们去仙女湖,去找“不要看”那三个老头子。”当然婉卿不会告诉她自己到那里去的想法,她肯定不愿意,闹着不答应。“我们偏要去看看那三个老头子,顺便看看他们说的仙女湖,这里住着没意思,现在就走。”
小玉听说要去找不好看三个老头子,显是有些高兴的。婉卿常常称呼自己见过的那些老前辈为老头子,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决然没有轻蔑的意思。这三人本是各有姓名的,最高的长得女子面孔男子身形的那老头子叫歩莲,名字都像女子。中间那人长得仙风道骨清扬婉兮人如其名的老头叫要幺容,名字有点像狐魅。最难看那个也是最矮的那个,就叫难看,这人最有自知之明。从高到低按排下去,婉卿就叫他们“不要看”了。那三个老头子也不反对,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形容他们确实恰如其分。
婉卿和小玉就要走,突然倒在地上的有叶先生嗖的爬了起来,他已经晕过了。听见他们就要走了,他也要跟着去。当然现在他是不敢去找婉卿算命了,她再来个剑尖紧逼,招招要命,也是很难应付的。要知道在这里,他可是个主人。婉卿都丝毫不将着放在眼里,所以能不惹上就不惹,但是跟着她,那样势是跟定了。其实他不是要跟着婉卿,是要跟着小玉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会听他说,让他算命的人,这次可不能丢了,刚才婉卿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给小玉看手相。
婉卿看了有叶这老头子一眼,没说话,眼中却是昏暗,眼神是可以穿透一切冷硬和复杂的凌厉。倒是小玉,她倒是很高兴。这个丫头专跟那些老头子投缘,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看来以后有机会得去给找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伙伴才成。
“有叶先生,你可以跟着婉卿姐姐,但是你最好不要惹她,说话的时候要小心些,因为姐姐近来心情不好,容易暴躁。姐姐人很好,你不惹了她,她也会对你很好的。”婉卿默许他跟着一道,还没走,小玉就开始教训这老头了。那老头竟然也听得仔细认真,没有反驳,看来真的是一行服一行,人各有命。
“小玉上车走了。”她不想在这地方多呆上些时间,人心有所伤,便会憎人及屋。在驿市里,另买了一辆车,有叶那老头可能长这么老一来,都没出外坐过车,更没当过马车夫,自己驾着辆空车,左冲右撞,一路竟是跑得不亦乐乎。比着当初的小玉更显好奇,兼兴奋。像是进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刚出城不远,突然被人拦住了。自上次杀了那几个跟踪的人,行迹又被人跟踪上了,这速度也还真快。不过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这次竟是明火执仗了。
来的人是多是少,对婉卿来说,毫无意义,都无所谓,也不管来的是谁,管它是谁,就只怕他们不来,自己去找他们太麻烦。
“啊,你们一个一个,行为诡异,脸露凶光,不得了不得了。先让我算算,咦,怎么没有印堂发黑呢?”这个老头看见莫名出现围上来的几人,突然引发了他窖藏已久的本性,像是渴久了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杯清水,兴奋异常。远远的就迎了上去,他甚至连祸福都颠倒了,不知道别人是来寻仇找茬的。
“老头,不想死就一边玩去,没工夫跟你理会。找人算命到街上摆摊去。”不再理有叶那老头,转而向着婉卿。“姑娘,莫要敬酒不吃,主人只是想要请你去一趟而已,我们只听命罢了。”话一完,其余几个人就开始动了起来,看来最后那句话是要动手的意思了。
有叶老头听见那人跟他搭话,很是高兴,结果刚刚调动身体状态要去高兴,那人一句话,又将他的辛苦准备的状态打回了原形。这一下惹了他的倔脾气,上前去缠着那人就不放手了,非要给他们每人算一卦才成。
“我跟你说话呢。
“我看你行动飘荡,语气浮缓,当是命里缺金。
“还有水势旺盛,火势刚健,所谓水火不相容。
“看来你要提防你自身,小心会突然自爆而亡。
“这也正是命里缺金的后果,金乃是坚固长久之物,无金则不能长久,易于流逝。
“我看你应该换个名字,带上木和土则能兴旺……
“不如……
他也不管刚说话那人,直接就滔滔不绝起来,样势真的是隐忍得太久,需要发泄。或者自得其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当沉迷于一件事,不管是什么事,都是有乐趣的,就跟酒对于嗜酒的人,自由对于诗人,思考对于思想家一样,外人看上去虽是莫名其妙,却可以让做着的人自我满足自得其乐,且是其乐无穷。
那人警告过他一次,听他还这么啰里啰嗦纠缠不清,早就怒了。招过身后两个人。“不用给他换名字,让他自己在地上找。”
他正说到“不如……”,估计是想说“不如你就听我给你指点一下”,结果话还没说出来,那两人直接空手上来就是两拳,将他按倒在地又是一阵脚踢。这老头,拿一根头发丝挡剑,婉卿以为他的武功会很高,没想到空着手他连自己一招擒拿都不能挡。一直以为他都是装的,见到他照样被那两人打,居然没有还手的能力,才想可能是真的。但是事情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想他能轻易的就避开自己的剑,却是任何一个人的拳无法避开,实在不合情理。
“我就只是想给他算算命,这都是为他好。不算就算了,没事打我干嘛?”有叶老头悻悻的回来,头上还多了两个包,但是样子似乎他还想上去给人家算命,又怯于再次被打。小玉将有叶老头拉过去,将伤处给他擦拭了,敷了些止痛的药。一边擦,一边呵呵的笑他。婉卿在一边都禁不住好笑,人家可是劝告过你不要算的,你自己要去,偏分最后还会说出“不算就算了,干嘛打人”的话。
“要去也不难,只要你们说出你们主人是谁,我自可以跟你们去。”后面否则的话没说出来了,谁都明白。
“主人有命……”突然听叫背后啊哟一阵怪叫,回头一看,刚才那两个打有叶老头的人,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浑身像是正在被人抽去筋一样,盘结成一堆。那人赶紧上去,却已经死了。
婉卿都没有想到,刚才那两人的情形,分明是被力反震,筋脉尽断。看来这个有叶老头真的是深藏不露,又突然觉得庆幸,幸好自己那天只是用擒拿将他制住了,没有用劲打他,估计要是用劲,他一样会悉数返还给自己。
“主人有命,怕是你今天就会没命了。”身影一晃,连听见几声闷哼,接着就是身体颓然倒地的声音。婉卿不想与他们太多废话。“你走吧,我今天不杀你,烦你给你的主人带话,不管他是谁,我会亲自找上门来的,不必要他再牵挂。”
婉卿既然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些人是高连剑派出来的,那么自己当然是会去找他的。那人一脸惊愕与不甘的表情,左手按着右肩,血还在涔涔的流下来,只好无奈的转身,捡起地上的剑,恨恨地离去。
“我们跟着他。”待那人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婉卿还站在原地。刚才那一下牵动了伤口,那一剑刺得太深,右肩再次被血水侵染,突然觉得那颜色艳丽如锦,凄楚不胜。
小玉一向聪明精灵,不需要人说很多,她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将车赶到跟前,将婉卿扶上去,赶紧给她止血敷药。
“姐姐以后要是再遇到这些人,我们不理他们,我们自己走自己的。”她是心疼婉卿了。
“傻丫头,你走你自己的,他们一样会追上来将你拦住。”婉卿突然转问道:“你说姐姐是不是很凶残?”
“姐姐待人很好,那些都是坏人,对坏人当然是要凶一点,不然他们就会对我们凶。”小玉天真的望着婉卿。“是不是这样啊?”
婉卿微微一笑,她知道好和坏。或者自己还不如小玉这小丫头,她只需要一点点的是非,能够来判断好坏,她就可以好好的生活。而自己,只有原则,那原则之下,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是非。世间又哪里有是非,孰对孰错,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她只是凭着本性去做一些事,只要自己觉得该做,便做了。不管常人眼里的看法。事实上,又怎么能顾及得了别人许多。
“跟着他们做什么?”有叶老头居然没来头的问了这么一句。很有些不快的意思。
“跟上去找他们算命啊!”小玉接过话来。
“真的啊,那我看见刚才那人朝小路上去了,我们要不要也去小路啊?”小玉转过来看婉卿,那意思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不用了,我们先向前走一段,天快要黑了,我们找间客栈歇下来,明天再继续去追踪。”
“不跟着,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啊?”
“应该是可以知道的,前边不远就会有客栈,我们先歇下来再说。”
惯常,驿道边隔了不远的距离,都会有供人歇息的店子。车子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前边的一间矮小的客栈,不过那也够了。
其时天已经降下夜幕,冬天的天气黑得特别早,也特别决然。一暗下来,就是又黑又冷。对于婉卿,不惧酷热,也不怕严寒。这自从她将弄玉临终交付的那颗凤眼带在身上,便分明的感觉到了,周围气温的起伏变化,似乎都与她无关。但在这浓厚的黑暗里行走,却实不是一件可以令人愉快的事情。
当深夜里呜咽的箫声响起,惊扰在睡梦中可怜的人们,乌鸟不动,夜枭不鸣。醒着的人,不禁黯然,肝肠寸断,蓦然神伤。以前听说云亭道长的箫声,为天下至悲,那是怎样的悲伤?已经没有人知道。
黑夜中的一点孤火,像是飘零的浮萍,在干枯的街市上,两只手艰难地爬行。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一不小心便被风吹落。
天亮的时候,小玉刚刚走出房间,没隔上半分中的光景,又急急地跑了进来。一见着婉卿,便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姐姐,昨天那个人,躺在楼下的门口,睡着了。”
婉卿到楼下看。山野荒僻,过路人不多,只有夜里投宿的几个客人,店里老板和一个伙计在那里围看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早起来,突然有人横睡在自己家门口,死活不知,这不是吉利的兆头。一般的黎明百姓,安分守己,不大愿意节外生枝,他们都是天生地良善,只求简简单单,平平安安。但是众人的猜测还是少不了的。
婉卿上去看那人,确实是昨天放走了的那人。双目闭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有些僵硬,但是还有虚弱的呼吸,还没有死。
有叶老头也跟着凑上去,颇有兴趣的样子,还一脸的自豪。“我昨天说过了,他有性命之虞,只虽然不是爆体而亡,但是结果都还是一样的。”
他似乎为他的结果是一样的结论,很是自负,想来这算命虽然不准,还是能算的,不禁就欣然。突然他脸色大变,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又像是看见极为恐惧的事情。分明的,他也看到了那人还没死。
“怎么没有死呢?”可能他真希望这人死,这一结果对他的自信心打击太大了。但是随后一句话,将旁边的老板伙计等众人,嗖的一下,全吓到一边躲起来了。
“血咒!”这一句话几乎是尖利着声音发出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听到了鬼叫,知道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心底一凉,以为生死大敌来寻仇了,连婉卿都差点吓到了。这句话是出的太突然了,完全跟他原来轻轻松松什么事都没着没落的样子完全不配合。众人不知道血咒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名字就感觉到了,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东西。这老头平常嘻嘻哈哈,没着没落,但是江湖阅历以及自身武功还是卓绝的。没准他一下子真搞出一个血咒,也不是不可能,祸及自身总是不好。
就这么一句话完了,就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众人还以为他在念咒施法,过了半天没动静,也没听到念咒的声音,才知道被骗了。但是那个血咒的东西还是让人隐隐地后怕。
“你说什么?血咒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血咒不是个东西!”
“那血咒是什么?”
“我们进屋去说,这里不方便。”有叶先生看看周围的几个人,拉过婉卿。样势像是做了亏心事,怕被人知道一样,神神秘秘藏藏掩掩。似乎又有些害怕。
一进屋,婉卿便被有叶先生抢问住了。这种情形很是少见,婉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被他突然迷糊住了
“你说你是不是玉屏先生的传人,哦忘了,你是云台道长的弟子。”这一句话,将他半天装出的气势,一下子消得干净了。随后低声问了句:“那你说你是不是见过玉屏先生?”
有叶先生看婉卿没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虽然不至于怕她,但是一个长辈总不好跟晚辈较真。反过来就不一样,婉卿跟他闹起来,就叫他胆战心惊了。
“看什么看,我就只是问问,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你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吧?那你说血咒是什么东西?”说着将长剑一放,转身出手做出就要擒拿他的样子。
有叶老头急忙往旁边跳,闪过一边。“告诉你就是了,你还是拿剑让我觉得安心些。”
婉卿也不是真要去拿他,只是逼他一下而已。在桌边坐下,慢慢听他慢慢说。
“血咒也不是什么咒,那只是一种很残忍恐怖的杀人方式。”指了指婉卿的手,那意思差不多是说,她的手段就像是那咒,很是残忍。“就跟你刚才见到的那人一样,看着像是死了,但是还活着,而且永远死不了,也活不了。外面这人,不是血咒,但是很像。我初见之下,心里惊骇,以为就是了。当年玉屏先生就是这样在江湖上出现的,虽然从没有人见过他杀人,但是他路过之后,必定会有很多人不死不活。”
“你还是没说到重点,这有什么?我看那人还能救,只是被迷了而已。何况我还要让她带我去找他的主人。”
有叶先生很是惊讶的看着婉卿,他自己也没见过真正的血咒是什么样,只是人老江湖阅历多,听闻多一些而已。而且像这些事,基本上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那好吧,我不妨告诉你。江湖上很早以前有一个传闻,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不用说了,这个我早就知道了,直接说我不知道的”
“知道了?那你早说啊,害得我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又不知道你知道哪些,那你哪些不知道?”
婉卿知道跟他说不明白,多说无益,再说就被他绕进去了,白白浪费时间。
“其实我也就是听到一些相关的传闻,以后要是有机会,你自己会知道。我昨天晚上听到了箫声,你想会不会那人与是因为这箫声?传闻血咒就是一首曲子。”
“什么曲子?”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甚至于那个玉屏先生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那是将近百年前的事情了。”
婉卿知道这老头可能真不知道,也或者是不愿意说的了。那也没办法了,老是逼迫他未免不好意思。那就不问了。
吃过早饭,接着昨天的路程继续往西走。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事,所见与中原磅礴苍凉的景物大有殊异,与江南婉约细致的风格也颇为不同。数峰静立间,分明凌厉如锋刃直插天际时,却是白雾氤氲,说不尽的秀气灵动。就像是出手的长剑,化作万千玉带团练,轻柔无限。泉水从山谷中流出,轻声从脚下就流过了。
这动静阴阳间,掩住不知道多少的神奇怪异。让人不自觉的想起一些远古的传说,仿佛人间仙境,一切都会是真的。
但是突然有些不对劲,几个人都感觉到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紧紧跟着,可是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再向前走,就听见吱吱的声音乱响。吱吱声越来越响,那声音一层一层的重复叠加在一处,不一会儿就像是雷鸣一般朝着几人的地方而来,震耳欲聋,直接穿透人心。
小玉最先被吓哭了,扑进婉卿怀里,哭个不停。小玉本就不是胆小害怕的普通人家孩子,但是她功力弱,经受不起这声音,时间一久怕是会肝胆俱裂而死。婉卿和有叶先生开始都没什么变化,时间久了,也感觉到一阵阵的心惊。恐惧渐渐笼罩,那声音就像是将一个人完全泡进水银里,无孔不入,无处不到,最后将一个人活活窒息而死。
婉卿封闭心神,不让那声音侵袭。同时将小玉点昏,封闭了她的听觉,又在她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防护。这层护结是婉卿在两次百合谷之后,突然具有的能力,本来开始只能用剑结成剑花护住人,后来发现居然用手也成。虽然很薄,却是一旦结成,没有强大的外力直接撞击,是不会破开的,特别是针对声音这种柔软无着落的东西更具防护效果。
刚一动步子,突然面前黑影一闪,定睛却什么都没有。看看有叶,也是一样惊疑的表情,看来真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这个世界人狐鬼怪,魑魅魍魉,什么都是有的。虽然常在江湖走见多识广,胆子很大,这样躲躲闪闪背后吓人却也还是能吓到人的。
再动步子,那黑影在面前一闪又出现。婉卿不怕,但是被惹得心烦了。提起一只脚,准备放下,将头上的发钗拔下来。她试了几次,每次脚一落地,那黑影便从面前闪过。是以她做了准备,脚一落地,对着面前就是一支头钗射出去。
头钗没有射中黑影,反是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干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像是钢铁冻朽,落地碎裂的响声。发钗没有折断,挂上了几根黑色的毛发,看来是从刚才那黑影身上带下的。证明那是个生物,不是鬼怪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