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在天气变得更冷之前,景以柔完成了与夏之洲的高空飞行之约。
在两个人被高空气流差点冻成冰棍之后,景以柔上下牙齿撞击着,非常自然地提议找个暖和的地方解个冻,对什么好像都持无所谓态度的夏之洲爽快地答应着,领着景以柔来到了他的家,也就是夏妖尊的家。
景以柔还是第一次来大名鼎鼎的妖尊的家,他的家靠近山顶,很气派的深宅大院,景以柔注意到门口并没有石狮子把守,这让她很意外,要知道连女娲娘娘庙都有石狮子把守的呀!这可是妖尊的家呀!景以柔和夏之洲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夏之洲解释道:“我父亲一般都在圣府里处理公务,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守护的,整个家里也就父亲的书房还算有点秘密,不过,也在招了贼之后,被父亲布置了严密的结界,你放心,很安全的。”
“书房招了贼?”
“不久前的事情。”夏之洲说完“嘿嘿”一笑,景以柔居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那……丢了什么东西吗?”
“哼……”夏之洲发出这么一种意味不明的声音,撇嘴一笑,说,“反正父亲没大张旗鼓地抓贼,应该是不重要的东西吧?”
景以柔心想,难道是有人对平谛天的秘笈抢先下手了?嗯,现在好像还不能保证夏妖尊拥有平谛天的秘笈。
景以柔一边思索一边跟着夏之洲恍恍惚惚地就来到了小厨房里,这个小厨房是专门为夏之洲准备饭菜的厨房,小厨房里本来有一个伙夫在烧火,夏之洲把他赶走了,于是两个人守着热气腾腾正蒸着馒头的那口大锅,闻着馒头的麦香,好一会儿,景以柔才松开咬着嘴唇的牙齿,用自认为还算自然的哑嗓子问道:“听说平谛天的妖灵也有一对红色的翅膀,那个……你觉得,我们的妖灵有没有可能是平谛天的?”
夏之洲仅仅用了一句话,就直接掐断了景以柔好不容易开始的话题。
他说:“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以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如果我们的妖灵是平谛天的妖灵,那么是不是说我们也会有他的那些能力?比如……让人复活,”为了让自己的意图不会太明显,她赶紧加了一句,“还有超强的妖术什么的?”
“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夏之洲了无生趣地答道。
“如果我们有很强妖术的话,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呀!”
夏之洲又“哼”了一声,说:“就目前形势来看,妖术的目的就是用来被人类欺负的。‘守护人间,守护人类,守护万物’,不是吗?”
“那不一样……”问题的走向让景以柔有些着急。
夏之洲往灶下添了根劈开的木头,看着炽热的火舌贪婪地舔着锅底,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以柔可不想错过得到的机会,便又试探着问道:“包老师说平谛天的研究资料都被毁掉了是不是?这多可惜呀!我是说……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夏之洲用烧火棍子拨了拨燃着的柴,答道。
景以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干嘛要多那最后的一问?
“可是……我很好奇。”景以柔放弃旁敲侧击,这不是她的强项,她决定正面出击,“你说那些平谛天的研究资料有没有可能……没有被毁掉?毕竟……那是一大笔财富。是……?”景以柔生生地把滑倒嘴边的“是吧?”换成了“是呗!”
“对有些事,放任自己的好奇心是很危险的。”夏之洲转过头,盯着景以柔的眼睛,郑重地说:“你要记住这句话。”
景以柔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其实很危险,如果被书院知道了自己对邪恶的妖术感兴趣,或许是会被赶出书院的吧?更可怕的是,有可能会像平谛天一样被囚禁在那漆黑的飞离之地,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一定要复活弟弟,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了她的心结。以前,她时常想如果她能把弟弟还给爸爸妈妈,是不是就可以赎了自己的罪过?爸爸是不是也会朝她笑一下?妈妈是不是也会夸夸她?现在,虽然她知道弟弟的死并不是她的罪过,可是如果她明明知道自己有机会救活弟弟,却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她的罪过,她会因此内疚一辈子的,因为总是后悔自责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事后认为自己本可以,有多折磨人。
她伸手摸摸了口袋里爸爸的烟嘴,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夏之洲盯着景以柔,像是想要透过她那不太黑,有点偏深棕色的眸子,一直看到她心里,他脸上没有威吓,却有着一丝的玩味。
景以柔回看他,思考着怎么才能让他说出她要的答案。
突然,景以柔捕捉到了自己的异样,是了,她的不怎么听话的妖术这一次开启的却很是时候,许多无声的片段像是从天而降的纸片,杂乱无章地闪现在她眼前,她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一张,隔着雕花木格窗户,她的视线透过窗棂镂空处,穿过重重灰色帷幔的缝隙,看见屋里,高大的红木柜子前面,侧身站着的就是夏妖尊,她激动地扒着窗框,看着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而破旧的十六开的本子看了看,景以柔也看清了他手里那个泛黄的本子,那个一侧用走线有些蹩脚的粗线缝起来的本子,封面上写着“秘术”两个字,右下方竖着写有“平谛天”的名字。
紧接着,画面一闪,景以柔又注意到了一个画面:明月夜,短松冈,长袍翻飞的夏妖尊落寞地站在一棵松树下,夏之洲愤恨的声音传来:在你的心里,就只有妖尊的位子……“
突然,像是一下子停了电,眼前的画面连同声音全部消失不见了,景以柔感觉到有人摇了摇她的肩膀,她眼前夏之洲的脸庞慢慢清晰起来,她回过神来。
“你这就害怕了?”夏之洲错误地把景以柔的表情变化,理解为她被吓住了,便说道,“别怕,不多事就不会有事。”
景以柔害怕露出什么破绽,连忙错开目光,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我们活的累,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追寻所谓的真相,可是真相往往很残酷。也曾妄图改变,可是却忘了,我们根本就跳不出这五指山,就像我们跳脱不了生死一样。其实……“夏之洲幽幽地笑一笑,景以柔却察觉到了他的苦涩而无奈,“我很想当一只动物,一株植物,一块石头,无论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简单快乐的活着,然后简单快乐地死去,在冬天也好,在夏天也好,在春天也罢……”
景以柔看着他萧瑟的侧颜,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也望向夏之洲凝视着的那团火焰,呆呆的。
“我以后可不可来找你玩?”景以柔问,火焰的照耀下,她的脸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内疚。
夏之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这里不是个好玩的地方。你以后都不要来了。“
景以柔觉得很受打击,也很丢脸,可是为了弟弟,她不能放弃,她厚着脸皮追问道:“我们不能做朋友吗?”
“朋友?”夏之洲转头看着火焰,柴火“噼啪”一声,燃烧的更旺了,他用一种好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一样平淡的语气说,“夏妖尊的儿子没有朋友,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景以柔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她在做什么?她居然在利用他,利用一个从来没有朋友的他的感情。
火光中他微微弯着的脊背,让她想起了地下室里的自己。
她居然企图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伤害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对不起!”她真诚地说出这句话,没敢再看他,便像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推开门,逃跑了。
夏之洲一动不动地继续看着火苗,直到再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他才抬头,看着那扇敞开的门,站起身来,“呼啦”一下,亮出他饱满红艳的翅膀,高高伸展着的翅膀,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像离弓弦的利箭一样冲出去,可是他却缓缓地放松了翅膀,伸手一根根抚摸着自己顺滑光亮的羽毛,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孩子,又像是在擦拭久久不曾出鞘的利刃。
景以柔冲出小厨房,跑出去老远,才发现来的时候她就光顾着胡思乱想了,压根就没记住出去的路,沿着廊庑七拐八拐,更是迷了路,站在房檐下,翻开自己的训妖戒,想要查查地图,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正拐过墙角去,她连忙追过去,想要打听一下出去的路,可是等她追过墙角,看清那个人影,她惊呆了,那个人居然是明墨白,他刚想翻过一道偏僻的矮墙,景以柔轻轻喊了一声,他居然听见了,抬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景以柔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可是下一秒,他却很自然地朝她打个手势,说:“在外面等你。”
景以柔不记得他们的计划里,明墨白要跟着来呀!
等她找到了人,问了路,走出妖尊府,已经是大约15分钟之后了。没想到明墨白居然还没走,一见她出来,便朝她招手。
景以柔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明墨白说:“我趁着夏之洲不在家的时间,查看了一下夏之洲的卧室,希望能有所收获,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现。你有什么收获?”
景以柔说:“有人去夏妖尊的书房偷过东西。”她停了停,问,“我们商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来的事?”
明墨白微微扯了嘴角说:“如果让你知道,估计你会紧张到连飞都飞不起来吧?”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她松了一口气,也为自己怀疑过明墨白而内疚不已,接着她把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她失望地说:“夏妖尊的确没有毁了老平的秘笈,秘笈应该就被他藏在书房的柜子里,可是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偷走,而且他的书房里布下了结界,估计我们进不去的。”
明墨白好像一点也不吃惊,更加没表现出失望的样子,说:“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吧。”
景以柔转头远远地再看一眼雄伟的妖尊府,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这么危险的事情,她怎么能把云尚飞和明墨白也拉下水呢?她有些后怕,如果明墨白偷偷潜入妖尊府时,被发现了,那他不是惨了?他一个孤儿,如果被书院开除了,该怎么办?这都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