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南海边境上已经入了夏,正是雨水丰沛的时候。此时东南魔兽森林的边界外围山林就正哗啦啦地下着大雨,山林里的动物们也都缩在巢穴里或是树梢上躲避雨水。
山林深处的一株乔木上就正盘踞着一条成年人手臂粗细的网纹大蟒,它正慢悠悠地在树杈上爬动,向前方探出了一节身体,朝对面挑衅地吐了吐芯子,豆大的雨水打在它冰冷的鳞片上溅开白色的水花。
而它正对面的大树树洞里正缩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女人,她隔着雨幕和这条大蟒遥遥对视。
外面雨势正大,一个小小的树洞根本无法全部遮挡。漏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头发,水淅淅沥沥地顺着头发往下滴。她拨了拨浸湿的黑发,露出一张明艳的脸,看起来还十分年少,透着几分飞扬的灵气。
她的眉眼生的艳丽却不妩媚,带着攻击性的美艳,皮肤被雨水泡的发白,嘴唇却异常红润。
祝巧攥在衣服上的手因为害怕抖成了筛子,脸上装的从容淡定,心里却在恨恨地骂娘。
自从她逃进这片山林里,就再也没过过一天潇洒日子,一边要躲避杀手的追杀,一边还被这里的动物欺负,现在躲个雨都要被蛇挑衅。
要说她为什么会这么惨,好问题!
她也想知道。
她是云国四将之一祝明勋祝将军的小女儿,上面有一个哥哥和姐姐,感情很好——可她已经十一年没有回过家了。
当初都城动乱情况危急,她只匆匆留了一封信就被师父提溜走了,谁想到一走就是十一年,她都转眼十七岁了,现在才终于能回去。
本来那天她拜别了师门,高高兴兴地带着行礼下了槿祁山,想到路途遥远,便准备先找驿站租匹好马,再加紧赶回家去。
结果才出了山外平原区不久,刚托信使送了一封信回家,想告诉家里人她要回来了,好先有个心理准备。然后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信被截了不说,还被一伙人疯狂追杀。
当时能跑掉全靠她机智,直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追杀她,只能先没命地跑,等跑掉了再找机会查清楚是为什么。
她在树洞里等了没多久,看雨势渐小能继续赶路了,就赶紧从树洞里钻出来,继续往林深处走。
那些人毅力简直可怕,虽然几天了连她一根毛都没摸到,却还不死心,看样子不堵到她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针对这样的情况,祝巧的计划是先往魔兽森林里一钻,然后在里面猫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出来。
她现在就正在前往魔兽森林的路上。
这个世界跟地球不同,据说曾经也是也全民修真的世界,真正是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
为什么是据说呢?
当然是因为现在一点修炼的痕迹都找不到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现在人们所说的修行,都是练武。虽能飞檐走壁隔山打牛,却再也做不到长生不死、极道登仙了。
从史书上的记载来看,三百多年前人类修炼的传承就已经完全断绝,只剩下两片魔兽森林。魔兽们作为上一个时代的“遗民”,龟缩在自我圈禁的区域里苟延残喘,与人类两不干涉,人类的国家也是从那时开始建立。
大多数人是不信这个据说的,只当魔兽森林是人迹罕至的野生动物林,魔兽就是其中修炼成精的山大王,反正也没人见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进了魔兽森林见过魔兽的人都死了。
反正祝巧是信的,因为她曾经见过证据。
所以她现在的行为基本上就是在老虎的头上捋虎须,打着灯笼的找死。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逃命嘛,先跑了眼前再说。
一路走走停停,外加辨认方向,半天后祝巧终于到了传说中的“边界”。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密集林木,树干擦着树干,每一株都长得差不多高,乍一看去跟复制粘贴似的。一般来说植物是不可能长成这样的,营养和阳光都供给不上,但跟修真文明挂钩的东西不能以常理去看。
这片林间弥漫着朦胧的白雾,都是这些树木分泌出的剧毒瘴气,用来阻挡外人的进入。
不过这对祝巧毫无威胁。
她自六岁起入了师门,就每日接触各种各样的药物。
小的时候学草药辨认,她因为从外在特征上没法区分两种药物,想着反正都是无毒的,干脆从味道入手,然后挨个尝了一口,没想到两者综合起了化学反应,她被毒的当场吐血,这宝贵的第二次生命差点儿就没了。
幸亏师兄发现的及时,拿一株师父珍藏的灵药把她小命救了回来。
灵药是真的灵药,是天地灵气充裕时汲取灵气而生长的药物,她知道以后一度觉得可惜,师兄却轻描淡写地说以后还会有的。
那件事的后遗症之一就是从那之后她对许多药草的药性都不敏感了,也就是俗称的耐药性增强。之后祝巧更是仗着这点没命的作死。
认药又拿不准了?
没事,来一口尝尝味道吧,反正药不死!
作到如今,世界上能毒倒她的药物已经少之又少,面前这个显然不在其中。
于是祝巧团吧团吧自己的衣服和行礼,周身都捆得紧紧的,准备往里面钻,可进去之前管不住自己的手,又皮了一下,用红色的药粉在树干上画了一张大笑的鬼脸。想到那些人追到这里时看到这张脸,恨她恨得牙痒痒又逮不着她,就觉得神清气爽!
那片瘴气林长的实在是太密了,一路都要侧着身子从树缝里挤过去。挤过“拥堵”区后面前豁然开朗,面前的树林看起来普普通通,跟外面的林子也没什么区别,实在是配不上它的名字,祝巧有点失望。
为了保险她决定再冒险往里走一段。现在已经是下午,再走一段就可以找个地方歇着过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太顺利了,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她走了没几步,脚下就踩了个石子,跐溜一滑扑了出去。下面接着一个斜坡,地上的枯叶有半个手掌厚,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个着力点,于是整个人就跟翻面团一样飞速的滚下去了。
“卧——槽——!”
本以为这已经很倒霉,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倒霉的。一路滚得头晕目眩终于翻滚到平地上了,双手着地的瞬间祝巧就发现,它居然是个中空的!
带着回响在心里来不及喊出的第二句卧槽,一个跟头栽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是脸先着的地。
难以置信,这儿他妈居然是个陷阱!?
“我真的被霉运锦鲤附身了吧!?”祝巧心中实在忍不住冒出了这个想法。
幸亏下了雨坑底的泥够湿软,虽然是脸着地但也没摔着,就是糊了一头一脸的湿泥。她心想幸好这里没人,不然自己这行云流水一路翻滚到坑里的操作实在脓包,也太丢脸了。
她坐在坑底歇了一会,缓过那阵晕眩,才站起来观察目测了一下这个陷阱的高度。
嗯……好像有三个我那么高呢,反正天也不早了,还是在坑里将就一晚吧,正好还安全!
于是颇识时务的祝巧又乖乖缩回坑底睡觉,打算睡饱了等明日再想办法出去。
第二日天色大白,透过头顶的树叶,发现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祝巧却站在坑底默默地叹气。光线愈好,就发现这个陷阱真是愈加清晰的展示了自己有多么“高不可攀”。
起码有五六米,一般的房子一层楼也没这么高啊,她不禁怀疑自己昨天是怎么安然无恙的。
想想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困死在土坑里可真是个凄凉又没尊严的死法,还不如被外面那些人逮住呢。
她掏出匕首开始在洞壁上掏洞,希望掏出几个踩脚的地方爬出去。
这匕首已经跟了她十多年,是她五岁那年生日,阿爹特意挑给她的礼物。制造工艺上一切都比照军中制式,小巧轻便,结实耐用,她非常喜欢。当年离开家时她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只带了这把匕首。
正当她专心致志掏洞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上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动物走动在枝叶上摩擦的声响。她立刻停止自己的动作缩回角落里,背靠着洞壁,警惕地盯着洞口。
上面的生物好像也听见了祝巧的动静,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下来,祝巧紧了紧握在匕首上的手指。
片刻那声音终于又再度响起,继续向洞口靠近,最后在洞口边上停了下来,祝巧的眼睛死死的锁定上方,边上的枝叶动了,接着探出了一只手掌。
祝巧不动声色地把匕首藏了回去。
上方的人全身裸露的皮肤都涂满了淤泥,看不清头脸,倒显得祝巧的狼狈不那么显眼了。
他目光很快锁定了祝巧,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对方炸了:“哪儿来的人啊?你赔我陷阱!”
祝巧:…………
我也想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人!
“兄台,冷静!冷静!”她连忙站起来安抚道。
“你干什么?”
见他神色警惕,祝巧又赶紧蹲回去,举起双手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能先救我出去吗,这陷阱太深了我跳不出去……”
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你还好意思说,知道我挖这么深的陷阱有多不容易吗?”
“知道、知道……”
祝巧在心里疯狂逼逼,一般谁家陷阱挖这么深啊,打个井都够了!
那人直接在洞口盘腿坐下,“你闭嘴,就说怎么办吧,我观察好几天了,本来昨晚一定能抓到獐子的。”
祝巧松了口气,原来是想要赔偿啊。
“兄台,你救我上去,我帮你抓猎物。”
“你确定?”
“确定确定!”
那人终于放过他,说道:“行吧,等着!”然后起身扯了几条树藤吊给她,祝巧赶紧抓住藤蔓往上爬,临到洞口时那人还伸手拉了她一把。
祝巧心想这人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