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山洞里,一团微弱的火光遥遥生起,篝火劈里啪啦地叫着,潮湿的空气平添了烟火的味道。长香捂着嘴,往火中添了一块木头。
她看了一眼还没苏醒的老大,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现在怎么办,是我太冲动了,一着急把他救下来了。
为了救那个洛辰,长香以血为媒,燃了大半治疗巫术方才封住了他右眼所受的结界毒素。她本还安慰自己,丢了巫术无妨,反正日后在巫族呆着也无聊,过个三四十年就恢复回来了。
可现在,长香失了治愈之术,却急着救人性命。
她把老大扶起来,捏指念诀,绿色的灵力从手里慢慢凝结起来,在她手里揉捻着,一个闪着黯淡微光的珠子渐渐显出了形状。
长香胸口一热,喉咙里一阵难受,一口腥臭的黑血喷了出来,她晃了一晃,连忙用手撑住地。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吐血。她颤抖着手,擦拭着下巴上的血痕。
我可是未来的圣女,怎么会被灵力反噬?
不行,我现在失去了大半巫术,不能再把灵力给他了,她把悬在空中的珠子抓下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萍水相逢,虽不能即使救你,她咬牙想着,但我绝对不会放弃你,明天一早我就去山里给你采药。
“咳...”老大沙哑着声音叫起来,“水。”长香正要把珠子塞入嘴里的手停了下来,连忙把珠子藏入袖中,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你等等,”长香把他搀到篝火边,脱下长袍包住他的身子,匆忙跑到洞外,寻了一片草丛,胡乱扒开露出湿润的土地。
既然不能把灵力分一些给他,她蹲下来催动灵力,双手紧紧捧在一起,闭眼皱眉念着咒文。
清澈的水从土地里缓缓流出来,汇成一团,汇集在长香手里。一滴鲜血缓缓从她的嘴角滑下,长香咬咬牙,生怕水洒了,也不用手拭去鲜血,只是进一步催动灵力。
那能让他舒坦一些,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长香跑进洞里,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慢慢送入老大的口中,满意地看着他起皮的嘴角渐渐湿润。“你可有好一些?”她喂完水,用手轻轻碰了碰他滚烫的额头。
老大点点头,迷迷糊糊地说道:“你怎么没走?”
“看着你在我面前倒下去,自己一走了之,我可做不到。”长香担忧地望着他发红的的脸颊,把垂下的袍子替他紧了紧。
“明天我就下山去采药,你且熬一熬。”老大叹了口气,长香这才发觉他的双眼并不是原本就那样冷冰冰的,而是本来就是假的。“我或许可以医好你的眼睛,”长香小声地说道,“能和我说说吗?”
“眼睛?”老大愣住了,笑笑,“你看起来厉害的很。”
“我的眼睛确实...”他顿顿,摇头说:“确实不需要你的帮忙。这眼睛是我用灵力画在面具上的。”
“为什么要这样折腾?”长香意外地看了一眼他。老大低头叹了口气,道:“不过是怕眼里的情绪影响我那一帮兄弟罢了。”
“你怕杀人?”
“怎么可能,我是向来杀人不眨眼的,但在同伴间这凶残不是件好事。”他吸了口气,似乎有几分烦恼地说,“今天小狼的事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我以为画的眼睛看起来能掩盖住一些,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神。”
“其实这和你的眼睛没关系,”长香回答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出卖了你的心。”
“我知道,平日里我在众人面前就要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在父母兄弟面前也是装出和谐的氛围。”老大低沉着声音,好像有了一点笑意,“也许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忘我。”
长香看着他沉在阴影里的面具,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奇了,他在表面上是一副无世无争的高傲模样,私底下却挺喜欢说话。长香想着,心里渐渐滋生出一片柔软的地方。
她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像是摸一只小猫一样怜爱地顺顺毛。“我懂,”长香捧起他的脸,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但你现在必须马上去睡觉。”
那人面具下的脸微微一颤,下意识要挣开长香的手,却还是忍住了。他撇过脸,好像不敢看长香似得。
“是我今日多言了,请你明天就忘了吧。”他抬起头,静静望着长香的面具,犹豫了一会问道:
“你是叫银针?”见长香点点头,他无奈的叹息道,“也是,你的武功不低,想必也是一方侠客。”
“我本不应对你好奇的,”他闭上眼,喃喃着,“可我不懂为什么,总觉得你的眼睛很熟悉。”
“我觉得你很像我。”
长香讪讪一笑,我们很像吗?
她看他早上用弓毫不犹豫地敲烂那两个山贼的天灵盖时候,心里就漏了半拍,不是因为被那血腥的场面震慑了,而是觉得挺畅快。
长香很小的时候,她被阿爸带着一起征战四方了,按理说本应该带着长望去,可他却总是被锁在房间里读兵书。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得舞枪弄剑很有意思,阿妈却很担心,怕阿爸让她受伤了,跑来营里闹了几次。
“长香日后是要做圣女的,若是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尽足了圣女的本分,她少不了要受苦的。”长香听到阿爸的话以后,从后面的屏风里跳了出来,抱住阿爸。
她满不在乎地告诉他自己不在乎这些,反正生来如此,为什么要违抗自己的命运呢。她用小手轻轻拭去阿爸眼角的泪水,钻进他怀里。
第二天,她坐在马上,看着打成一团的士兵,心里却是无比的烦躁,飞身跃马而起,不分敌我一概屠杀。她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和一地尸体的战场,高兴地想笑。
若是屠尽天下人,我或许就能自由了。她心满意足地想着,觉得肉体被尖刀刺破的感觉甚是畅快。
长香回头,只看见站在高处的阿爸,眼里是藏不住的惧怕和后悔。
从此,她再也没有出过谷底半步。
也许,很像从前的我吧。长香回过神,沉默无言,复杂地看着脸烧的通红的老大。
她紧紧为老大裹住长袍,在他身边缩成一团,又添了一根木条,希望能让他暖和一点,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我很羡慕你。”她脑袋一沉,低声说完便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