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并没有嫌弃它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雀鸟。
它有时候会听到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它傻得很,为了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付出性命。如今仗着空有凤凰的身份,作为一只小小的麻雀也敢在宫里呼风唤雨。
它自然是生气的,但是亦安总是叫它不要和旁人一般见识。后来时日久了,它长大了一些,慢慢显露出凤凰应有的灵力,下人才算给亦安一点好脸色看,每天送来的饭菜便热腾腾起来,不再是冰凉的难以下咽。
亦安有着严重的胃病,每天晚上都蹲在床上,大汗淋漓地闭着双眼运送灵力在周身。但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白麻雀,它只好偷偷在晚上夜里爬起来,看着亦安紧皱的眉头,不住地擦眼泪。
它不明白为什么亦安要为它做这么多,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它救了他一命,又或者是因为它是他的灵兽。但它并不想深究这其中的原因,既然亦安偏爱它,它只管拼了命对他就是了,旁的又何必在乎呢。
亦安却很认真地告诉它,一板一眼的样子全然不像他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倒是和宫里的教养嬷嬷有点相仿了。
“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我希望能和你并肩战斗,可以完完全全把身心都交付给你。唯有如此,我才不算辜负了你。”
它心里听到这话的时候,自然是既感动又高兴的,但是还是涌上来一丝丝酸涩的滋味。
也许,他的好,只是为了那只早已逝去的凤凰吧。
身为替代品的它,又能够说什么呢。
长香听完白麻雀一通唠叨,有些不耐烦,但其实心里还是敬佩不已。
这小小的鸟儿也算是知恩图报得可怜,亦安虽说对她好得卑微,但平心而论,白麻雀的处境倒是比他痛苦地多。
她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亦安,笑了笑,托住下巴故作沉思状,偷偷瞄了一眼一脸忐忑的白麻雀,“你的故事很好听,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的人形究竟是何模样。”
白麻雀摇摇头,“我没有修炼成人形,总的算来我也就出生几年,是学不会那样的法术的,”它犹豫一下,“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看,我倒是可以给你看一眼我如今修炼的模样。”
长香眼睛一下子亮了。
久闻灵兽修炼之后的样子多半无比奇特,有的头上长出几十多鲜花,还有的周身散发异域奇香,更有的双眼如光一般闪耀,据说可以灼烧一切可以看见的事物。
她自然是好奇极了。
就算是没有修炼完整,估摸着也会很有意思吧?
白麻雀见长香一脸期待的样子,叹了口气,身侧立刻升起一股不真切的雾气,将它的身子包裹起来。
许久之后,流水似乎也流的缓慢起来,长香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形。
一个怯生生的白影从雾气中浮现出来,长香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着实吓了一跳。
尖利的巨爪子上面布满了层层鳞片,尖利得发黑的指甲长的唬人,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挠,就可以轻松摘下长香的脑袋。而这双爪子之上却是一副纤细瘦小的身体,柔弱无比在雾气中缓缓显现,雪白的翅膀上面布满了斑驳的纹路,似是天使坠落人间时留下的伤痕。
白麻雀的手和脚并没有化为人形,依旧是鸟类的样子,但一张小脸倒是修炼得出神入化,清新脱俗不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斥着鸟儿特有的机敏警觉,着实可爱得很。
他似乎有几分羞涩,似乎很不习惯被旁人这样看着,小心翼翼用翅膀遮住自己的上半身,护着身子的翎毛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薄唇微张,看着有几分迷茫。
他张了好几次嘴,用翅膀尖端碰碰喉咙,“我...我是,”良久之后,他才挤出断断续续几个字,一脸焦急,倒让她忍俊不禁了。
“你可是还不习惯如何说话?”长香歪头说道,“你可以比划给我看看。”
白麻雀摇摇头,又点点头,小脸涨的通红,用翅膀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指长香。
“不丑,”她果断摇摇头,“你的人身好看极了,我从来都见过哪个灵兽可以修炼得如此逼真的人脸,你怕是花了好些功夫,想要讨亦安的欢心吧?”
他的脸猛地一下子红了一大半,下意识脖子上的毛都直直地立了起来,挥起巨大的翅膀将脸藏在翅膀的后面。
长香忍不住大笑出来,拍拍白麻雀的肩膀,一脸羡慕地看着它的翅膀。
她小时候很希望自己可以有书中人的超能力,别的小孩子都是希望能隐身或是瞬间移动一类的能力,唯有她很想要自己可以学会飞行。
她觉得若是能够畅游在天地之间,想必是快活极了。天上的大雁总是一大群哗啦啦地飞过去,齐齐长鸣好像有什么话可以说个不停似的。
长香感觉它们很像是一家人。
再加上那鸟儿又自由,有着翅膀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全凭自己的喜好,短暂停留之后就离开,穷尽毕生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如果她也有一双翅膀,她发誓是说如果。在获得这脸之前,自己可从来都没有生出要抛弃圣女责任的念头,只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徒然感伤罢了。但这永远也只是感伤罢了,她不敢去怨,也不愿意去怨,这是天赐的光芒,倘若牺牲她一个人的自由和幸福,就可以换所有人的百年安稳,得来长白爽朗的轻笑和族长族后的舒心,长香觉得很划算。
毕竟每个人生来都寂寞,哪怕是最自由的鸟儿,也没有一刻能停歇拍打的翅膀,在不断前行中不断告别来时的风景。
但她连追寻的资格也没有,又有什么理由去诋毁这份令人歆羡的辛劳漂泊呢。
长香忽然被一份柔软笼罩住,她抬起头,看见雪白的羽毛之间,细碎的阳光洒下来,白麻雀稚嫩的小脸似乎愁云一片,在考虑着什么难办的事情似的。
“如果......”它艰难开口,坚定地望着长香不知何时布满泪痕的脸,“能救他.......我把......翅膀割下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