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香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她推开侧殿沉重的大门,倚在边上发呆。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恍如一场梦一般。
他们回不去了。
洛辰的眸子里面清楚写着放弃,她已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欺骗自己了。
微凉的雪花飞舞下来,落在她的肩上。长香打了一个寒蝉,抱紧双臂走到庭院里,习惯性地开始练功。
侧踢腿,上格挡,下劈。长香心里默念着温习的招式,从怀里掏出银针,向枝桠上的冰花射去。冰花被猛地扎在地上,竟发出清脆的响声,叮咚惊醒了瞌睡的侍从。
“不冷吗?”长香的肩膀上披上软乎的黑袍,亦安从她身后小心地为她系好带子,“为什么不叫我来陪你?”
长香走开一步,转身微微行礼后,自己低头穿好了长袍,低声道:“你公事繁多,不必特意来关照我。”
“不要和我客气,”亦安淡然,眉眼里似乎有浅淡的忧愁,“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看得出,你心里已经厌倦了这里。”
长香苦笑一下,“我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要你在一起了,那自然是要跟随在你身侧,我并没有什么想法。”
“那就当是为了陪我,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去哪?”
“巫族,花谷,我要去见圣女。”
“我......”
“你这次推脱不掉了,昨夜我已经请示了父皇,如今马车都已经备在外头。”
长香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寻思着到了巫族,那里的人也不可能告诉皇家人圣女下落不明,顶多推拖一下,告诉他们圣女她老人家闭关修行了。
到时候,亦安再怎么为难她,也没办法了。
而且,她也应该以新身份回巫族,告诉阿爸阿妈自己的婚事了。
“那现在就走吧,”长香笑道。
迟早都要有这样一天。
此时的巫族,长望跪在阿爸阿妈面前,看着两人哭成泪人。
“这可怎么办!”族后大叫道,眼泪像汹涌的泉水一样喷涌出来,“长白入了皇家,必死无疑!”
“你倒是说话啊!”族后捶打着族长的肩膀,拼命地揪住他的衣服,又无力地垂下手,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捂着脸哽咽,“我的白儿啊,难道我们家的孩子,都要一个个落得如此下场吗。”
族长木木地坐在华丽的王座上,垂着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精致沉重的皇冠垂垂欲坠。他就像失了魂魄一般,空洞地摊在虎皮上面。
“不不...”他喃喃道,抱紧了族后的肩膀,失声痛哭,“我去求皇上,求他給长白一条生路吧!”
“快!”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摇着族后的肩膀,“我们现在就去寻一个男儿来,告皇上长白早就已经有了婚约,或许长白就不用嫁给那个大皇子了!”
长望看着面前两个惊慌失措的人儿,皱眉道:“族长,您就接受这件事吧。”
“接受?”族后转过脸,气冲冲地走下来,猛地上去给了长望一巴掌,“她可是你亲妹妹啊!”
族长锤了一下桌子,桌上面的花瓶金属碎裂,他冷冷道:
“你若再口出狂言,本座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可是皇族既然放出话来,怎么可能收回去!”长望着急道,“我看长白自己也是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强行拆散这一桩婚事,她心里怕是会不痛快。”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我们还不如仔仔细细考虑一下,怎么安排些人手进宫去,虽不能保证她一世荣华富贵,但万一日后朝臣非议众多,我们也好掌握话题,保她安稳。”
“说的轻巧,”族长叹了口气,“皇族的事情,我们究竟能够插手多少?”
“你虽然自幼和皇帝交好,但为父还是要提醒你,”族长认真地看着长望,“你切记,皇族都生的七窍玲珑一颗心,你自以为揣测十足,最终不过是被人家摆了一道。”
“我知道,”长望点点头,“我会呆在长白身边的,她定会安安稳稳的呆下去。”
三人沉默着,四周一片寂静,终族长先开口了,刚毅沧桑的面容写满了不愿,“要是长香那孩子还在就好了,有她保佑长白,就算长白此去赴汤蹈火,我们也可以不必提心吊胆,”他走下来,拉住长望的手臂,“唉...偏偏长香现在不知所踪,你一定要好好守护好长白,我们巫族最宝贝的公主,就托付给你了。”
“属下领命。”长望跪下叩首。
长香坐在轿子里,安静把弄着白麻雀的绒毛,替它擦去嘴巴上的谷粒壳,柔声问道:“今天吃了多少呀?”
“不多,也就半半盏小米罢了,”白麻雀摇头,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指腹,“挠挠脑袋。”
长香浅笑着揉着它的小脑袋,另一只手拨开翡翠花梨珠帘,向外看去。
亦安和洛辰站在宫墙边上,长白紧紧跟在洛辰身后,为他提着油伞和披风,低眉顺眼地乖巧样子,就像一只和和气气的小奶猫一般。
这样惹人怜爱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长香冷笑一下。
她不曾忘记,长白红着眼睛,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力道之大她一时竟然难以挣脱。她更不曾忘记,长白把玉笛抵在她的眉间流下眼泪的脸庞。
她说她下不去杀手,最后还不是想要了了我的一条命。
那一刻,长香知道,从此如履薄冰,只为她自己而活。
“哥哥好事将近,去巫族拜访可不要得意忘形了,”洛辰冷冷一眼看向轿子,邪笑一下,“也不知道我的新嫂子,可以活多久。”
“放肆,”亦安盯着洛辰一脸慵懒不屑的深情,“长香和你多少也该有点交情,如今她是我未来的妻,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洛辰不以为然耸肩,“交情?你可真是想多了,左右不过是我扔掉的一只破鞋,被你捡起来穿了,还捧起来当作宝贝一样,当真是十足一个贱字。”他向长香的方向一努嘴,飞眉间写满了冷淡和杀气,“你最好看紧了那个掌上明珠,否则那天失去挚爱了,是要后悔没多看几眼的。”
亦安不语,紧紧袍子,闭上眼叹了口气,微笑道:
“你若这样嘴上不饶人,可是会失去最重要的人的。”
他忽然凑近洛辰的耳边,轻声慢慢说道:
“你知道长白到底是谁吗?”他退了几步,冷冷一甩袖子,原本柔顺的眼睛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嘲讽和复杂,像是鹰一般锋利地能够看破人心。
“你永远不会知道,她最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