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唐瑜兄妹的,是东山侯夫人赵氏。
此类聚会,各位夫人往来说起的话题不外乎就是子弟前程、儿女婚事。苏瑶并不意外会被问及两个孩子。况且她这数月以来也不是头一回应付这般情况了,也不过是把说过几遍的说辞再重复一遍。
苏瑶抿了抿果酒,放稳酒杯,才看向东山侯夫人,道是独子如今拜入于向之门下,正在松山书院。
此事众人实则都是有所耳闻的,忠勇伯府世子数月之前出了远门进学,各家也都打听了消息。料他是预备来年秋闱。众人只是都不知伯府小姐唐琬怎么已有数月不曾出现于人前了。一应茶会、诗会她未到,今日也不见苏瑶带她同来。
“至于我家阿琬,前阵子闹着要去她外祖家顽,我与伯爷商量过后,便放她去了卢陵小住个一年半载,也好代我这不孝孙女于膝前尽孝一二了。”
众人恍然大悟。
忠勇伯夫人苏瑶出身卢陵苏氏一族。卢陵郡隶属平州,下辖八县,位于江南水暖之地。风光秀丽,环山绕水。苏氏一族便是当地望族,传承有数百年,祖上屡出封疆大吏,又以诗书传家。苏瑶的父亲苏容笙是家中次子,现今在朝中任国子监祭酒,苏瑶的祖父苏承祖早年已致仕回乡,由长子侍奉跟前,安享晚年。
原来唐家小姐,去了外祖家,那就难怪不见人影了。众人也有许久未见忠勇伯府中人,在场的竟无一人知情。
时辰差不多,来客渐渐到得齐了,作为主家,濮阳长公主姗姗来迟,道了歉意,众人忙道哪敢哪敢。长公主上了主座先行就坐,又盈袖一挥,示意众人落席。
濮阳长公主府原是前朝盛极一时的一代权臣府邸。这座府邸失了它的主子便一直空置着,只因那权臣下场惨烈,是以连带着这宅子也遭人嫌弃,怕沾染了晦气。熙和初年时,濮阳长公主建府。熙和帝本想为皇姐新建一处,可是濮阳坚决婉拒,言道“皇家当为表率,俭省国库开支”,主动要来眼下这座府邸,为熙和帝赢得一片赞誉。故而,熙和帝至今耿耿于怀,为濮阳不平。然而这府邸确实极好,只稍加翻新,便彰显天成贵气,且贵而不显。这后园之中,摆了数百盆各式品名的牡丹,光是说得出来历的品种便有数十种之多,可见濮阳长公主圣眷正隆。又布置了玉制小桌随意却巧妙就着周身草木摆放,与之契合。稍远一看,桌椅有如入了草木深处不见了似。而公主主座被设于一处不足一尺的高台之上,若是打半空高处往下睥睨,主座仿佛被一众客座围拱在中,彰显公主皇家身份凌驾众人。
长公主年二十有七,保养得宜,性子又豁达开朗,一双眼睛婉转灵动,梳了一个百合髻简单装饰几个钗簪便朝气十足却又不失威严。看上去宛如二八少女,竟将在座好些十三、四岁的小娘子也比下去了。更有一个不知哪家的小姐被公主的面貌仪容震得不小心呢喃出声,引得席间众人善意发笑。那家小姐的家中长辈连忙起身请罪,长公主忙笑道无事,还问了那个小娘子姓甚名谁,今年几岁。
那小娘子涨红了脸,轻声细语答道:“臣女嘉义伯府赵士真,在家中行六,方才失礼,唐突了殿下,谢殿下不责罚。”
濮阳又与那赵士真说了几句话,变让她坐下,又与在座各位夫人说笑片刻。酒过三杯,叫了几个夫人作陪去了后园的凉亭,又请诸位来客自行游玩。四周仆役得了管事示意,下去端上一些小娘子喜欢的吃食。
众人三三两两散开。苏瑶又与方才说话的东山侯夫人一道,走至园中寻了一处阴凉处正要坐下聊些话。几步远处一位夫人出声喊住她们:“我当你躲到哪儿去了,今儿怎么就找不见你呢。”
来人喊的是东山侯夫人。
东山侯夫人抬起头来故做凶狠状瞪了那人一眼:“哪个躲你了?”
来人是嘉义伯夫人,苏瑶是识得的。而东山侯夫人姓赵,与嘉义伯夫人正是嫡嫡亲的姑嫂。
嘉义伯夫人又与苏瑶问礼,调侃:“阿瑶姐姐你是不知道,我这小姑子怨我上回得了好吃的不曾留与她,恼了我了。”说罢,与苏瑶、东山侯夫人一并坐下来。
苏瑶笑骂:“这我可救不了你,谁不知道不能与咱们‘千金坠’抢吃的?”
千金坠乃是东山侯夫人闺中诨号,只因她闺中时胖得很,故而得了这样一个绰号。这一下,东山侯夫人闹了个大红脸:“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又拿这个挤兑我!”
三人相识于年少,如今又俱是成家,有儿有女。虽说苏瑶与她二人平日轻易不得见,各忙各的,交情渐淡。但说起话来,倒也自然随意。
说着说着,东山侯夫人又绕到唐瑜身上:“阿瑜已是伯府世子,何必还与一般子弟似的走仕途?”
“阿瑜早说了,爵位是祖宗给的,本事却是他自己的。况且他爹也是这个打算,不然也不会督促着他自小日夜用功了。”
嘉义伯夫人满目赞赏:“可惜我家那个傻丫头早定下了亲事,不然这么一个知道上进的好女婿,我定要缠着你给我了?”
一番闲聊,偶有丫鬟走来替换新端来的吃食。中途又有令国公夫人凑了进来说话,四人说说笑笑,喝些公主府自酿的果酒,后园之中一派和乐。
牡丹盛开,宾主尽欢,长公主留了各位夫人一道至内厅用过午膳。之后各家夫人告辞长公主打道回府,长公主更是亲送至二门。
苏瑶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却是在闭目回想席间嘉义伯府那俩姑嫂一唱一和的一幕。那两个不住夸赞赵家长房嫡次孙赵士程,似是暗示欲与她唐家结亲?唐家女儿仅有一人,那便只能是阿琬。正当她苦于如何措辞应对时,嘉义伯府六小姐赵士真从旁处跑了过来闹她娘,才算是给她解了围。
还是回府去与夫君说道说道这事儿罢。
另一头,同样驱车往家去的令国公夫人也在和苏瑶想着同一桩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