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翻生
“前几日你们从我门前走过，怎么不进去坐坐？”高离抬手在桌椅上一点，留下一个没有纹路的指印，“这宅子倒是个收纳孤魂野鬼的好地方，可惜就是脏了些，九棂你倒是住的下，跟着你们来的东西缠着我好些时日了，怎不见墨四那个急性子把他们的心肝挖出来送我？”
张九棂敛着眸子，从墨离亭取出来的工具里拿出一个盒子，直接扔给了高离。
高离迅速抓住飞来的盒子，布满皱纹的脸刻写着怪异的笑容。
“还是九棂有心。”
鬼吏也走到一边，因为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大概也猜得出来。
待高离将盒子打开，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冥芝？！这见面礼甚讨我欢心，多谢九棂了。”
九臣嘴里嘟嘟囔囔，听到高离嘴里说出冥芝两个字，止不住的埋怨墨离亭那货，他说要问坛子里那些人头讨几朵的时候，墨离亭还拿刀威胁他。
高离沾了些冥芝上的金色粉末，放到鼻尖下一闻，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幻。
“你们已经去过九嶷山？”
“鬼崽岭。”张九棂道。
“那，怎不见卫无修那个老匹夫？”
张九棂侧目看了鬼吏一眼，没有回答。
高离手里的冥芝，是他们守阴族人的头颅滋养而生，他只需一闻，便知晓了。
“墨老四上山了？”
“你怎么知道的？”要不是墨离亭提前打过招呼，九臣甚至会怀疑他就是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人。
高离收好盒子，笑笑，没有回答九臣的话，而是说：“依照他的性子，恐怕也去了那座楼，晚些时候，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九臣觉得这人说话比张九棂和墨离亭都要绕弯子，心里不大喜欢，但是禁不住会好奇，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要带他们去见谁。
高离和张九棂用密语交谈，脸上始终挂着笑，也看不出来是惊讶或是担忧，只知道，他一直是笑着的。
鬼吏两手环在胸前，手里拿着那把剑，突然眼睛一亮，瞥见对门的房间里闪过一个红色的影子，不声不响的便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高离说有事要先离开，傍晚的时候再来，九臣也没送他，只看着他出门的时候忽地直起背来，步子更加轻快，不多会儿便消失在古宅前的小巷里。
“那人我看着怎么那么奇怪啊？”九臣喃喃自语，张九棂望着门外，走到没有阳光的地方休息。
傍晚，夕阳西下，看久了便会觉得连余辉也那么的醉人。
“我看那老家伙根本就不行，别说下斗了，遇上个魙鬼血尸的，自己就先没命了。”眼看天色压下来，九臣越发着急，凳子上长刺似得坐不住。“小哥，你就那么相信那个人？”
张九棂突然睁眼，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出了门。
九臣追了出去，发现高离已经等在了门口，正仰着头打量大门上的那面铜镜，没有人告诉九臣，就在他的头顶上面，悬挂着一具看不见的怨魂。
“你叫九臣？”三人一煞行走在青石路上，高离隔着张九棂问道。
九臣探头去看他，“小哥告诉你的？”
“那倒不是，我看过你的生辰八字。”说着，高离露出一个怪异的笑，“我还知道，你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九臣感到纳闷，看了张九棂一眼，他身体里有三尸虫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高离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他的心正被那只蛊虫啃噬。
一时无话，蹲在家门前洗米的人们纷纷同高离打招呼，高离看见一个背上背着娃娃的妇女，走了过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苍老起来，“咋个不见你家男人？”
“今天加沙一家拜井下棺，我男人跟着帮忙去了。”女人说道，看了一眼高离身后的张九棂和九臣，脸上堆砌起来的笑容瞬间垮塌，“先生识得他们？”
高离点头，说二人是他的朋友，多年不见。
“他们在干什么？”等到了鼓楼那里，九臣便看见加沙里姑子一家以及之前抬棺的那些人全部围在一口水井前，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口红色漆棺缓缓往井里放。
那口井里没有水，是口枯井，井口和地面一样高，平时的时候用一块石板盖着，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自己脚下踩过的是一口枯。
更不知道，这里面会停放着棺材。
井边摆着香案，加沙里姑子和他的父亲跪在香案前，虔诚地叩头。
“一拜九天娘娘，送子安家，二拜红娘子，为妻为娘，三拜九方神灵，佑我石鼓兴旺。”一个穿着奇异服饰的老人在井边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
“为什么人家念得都是八方神灵，他们怎么是九方？”九臣不解地问。
“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便是一方神灵。”高离道。
“那还真是有点意思啊，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什么杂七杂八的风俗习惯都见识到了。”九臣说道，包括娶尸体入家门，还得和尸体睡一夜这样的习惯，更是闻所未闻，简直奇绝。
高离在石鼓村似乎有不低的地位，井边的人见到他过来，立马过来迎接。
“先生来了，那就太好了。”说话的是那天充当第九个抬棺人的驼背。
九臣用下巴指了指那口大红色的漆棺，“怎么把那口槐木棺材放到井里？”
槐木盛尸，再入水，可是会破坏了整个村子的风水的。而且那是一口枯井，位置又在那棵怪树的旁边，刚好在凶位上。
“怎么，这个太凶了？”高离带着他们走过去，朝井里望了一望，连连摇头。
九臣也跟着望下去，心里一惊，差点没站稳。只见这口枯井的井壁上，打满了密密麻麻的洞，每一个洞里，都停放着一口棺材。
“可不是，折腾了一夜，里姑子的送子绳已经断了，这小子吓得魂都没了。”驼背笑着说。
“小的呢？”高离问道，驼背指了指站在人群中的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女人生的娴静，肚子很重，应该这几天就要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