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关于三里岗的死,大家似乎都不感兴趣了,开始讨论起别的东西,比如谁家的哪个姑娘喜欢上谁了,谁家的狗儿又生了一窝小崽,谁家的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去了河里,仿佛前天夜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四族长,”墨离亭正在院子里擦拭鬼刃,一道黑影在房顶上一闪,从槐树上跃了下来。
是鬼吏,他正看着墨离亭手中的刀,目光锐利,一如几千年前的他。
“怎么样,东西找到没?”墨离亭用一块红布将石桌上的鬼刃盖住,站起身来,却比鬼吏高出大半截身子,貌似有些不习惯他这个样子。“以后还是叫我四哥吧,守阴族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昨夜我和颜如玉四处找寻,并未找到四族长所说的东西。”在鬼吏的记忆中,有些东西打了一个牢牢的结,需要有一双手来把这个结解开,而墨离亭和其他几个族长,便是将这个结拉紧的人。
墨离亭笑笑,顿了半刻,略作无奈地说道:“看来,你还在记恨我们当初没有救你,你去附近的斗里看看,姓张的在不在,叫他回来,我们天亮就上路。”
“为何要如此匆忙,守阴各族割离几千年之久,族人气数败尽,所剩之人不多,四族长要如何找到其他几位族长?”
“鬼吏,你盗用了九棂棺中的那位的身体,恐怕,不是你一人所为吧?”墨离亭说道:“没有卫老家伙打开棂棺,用回魂香将你的魂魄引到这具躯壳上,你如今恐怕仍是镇守尸阵的一缕恶魂,我也不跟你瞎扯,实话告诉你,去不去找他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念及卫修,鬼吏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大族长身上所受之伤,恐怕挨不到找到封魂石之日,四族长...”
后面的话,鬼吏没有说出来便在墨离亭眼前消失了。墨离亭点了根烟,继续擦拭着鬼刃,面带笑容,一遍又一遍。
鬼吏的身影快速穿梭在大街小巷,停下来到地面走动时,有一个小孩一直跟着他,两只眼睛大大的盯着他背上的那把剑。
他觉得那双眼睛真好看,毫无杂质,天空在他眼里是蓝的,鬼吏在他眼里是冷着脸的,这使他有一种欲/望,一种想要把那双眼珠子占为己有的欲/望,反正有人喜欢这样东西,几千年不见了,见面礼总是要的。
他转身看向那个小孩,小孩也看着他,更多的,是看着他背上的那把剑,他把手伸向小孩的脖子,那小孩仍笑着。
最后,他放下手,迅速离开。
九臣蹲在店门口,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从他面前走过,白三姨在对面朝他招手,貌似有事要讲。
他站起身,快速跑过去,“三姨?”
白三姨把他拉进去,面色沉重地看着他,问道:“小九,你跟三姨说,你是不是背着你三叔跟别人下墓了。”
九臣脑中仿佛有个惊雷炸开了,这事要是让赵正三知道了,墨离亭非得一刀把他劈成两半,只是,他从未跟白三姨提起墓里的事,她怎么会知道的?
“三姨,我没有。”九臣想要狡辩,白三姨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来是真的,”白三姨急切地说道:“想必你三叔也告诉过你,三姨的祖上做的就是这行,要是寻常的墓,你去了就去了,三姨不拦着你发财,可是,这次不一样,那个给臭要饭瓷碗的人,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三姨,你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三叔店里一个伙计,平时三叔叫我去帮人家起棺的时候,我都站的远远的,我怎么有胆子去盗墓。”九臣说道,挤出一个真诚的笑来。
白三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里犯起了嘀咕,她对三里岗第二次拿来的那个瓷碗似乎有些忌惮,来回走了几步,右手不停地摩沙着左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这样的反应,透露出她的不安。
这个堂口里一百多家店口的老板,其中至少有大半曾经下过地,他们现在金盆洗手,无非就是见识到了墓冢里的凶险,得了一笔大财就安生了。
白三姨不同,她是为了赵正三,自从早些年她在墓里遇到那件事之后,便决心不再下墓摸金。当三里岗把那个真的瓷碗拿出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堂口里要开始起风了。
“三姨早些年的时候下过一个少数民族的墓,在那个墓里,见过那种碗......”白三姨回忆起来,当初她和一伙人去那个墓的时候,赵正三已经去了北京,她想着做完这次就收手去找他。
没想到,在进入一个侧陵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里就是主墓,墓里有大量的瓷器和青铜器,最重要的,有一面刻着人脸的墙壁上,有水渗进来,水流顺着人脸的脸颊留到一条水渠里,远远一看,那张石脸就像是在哭。
他们被困在墓里五天,有人忍不住,拿起地上的瓷碗接了水渠里的水,一碗水下肚,大家见那人没事,也有几个跟着喝了。
白三姨身为一个女人,对危险有最本能的警觉,这样的警觉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保她一命,有几个选择了相信她的这份警觉,没有去喝那些水,等到大家休息的差不多的时候,打算再找找出路。
就在这时,那些喝了水的人突然脸朝下倒在了地上,大家把他们翻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断了气,并且,断气的时间要早在他们倒下之前很多。
过了一会儿,这些尸体开始发生变化,先是有悉索的声音从他们肚子里传出来,然后就看见他们的肚子逐渐鼓胀。
剩下的人出主意,要把他们的肚子剖开看看,白三姨点头同意了。
把他们肚子剖开之后,发现这些人的内脏都不翼而飞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一些碎末残留在汪起来的血水里。
大家都以为,是那些水有毒,直到那天看到三里岗得到那种瓷碗之后,同样的死在了路上,她才恍然大悟,是那个瓷碗,瓷碗的内壁上肯定涂抹了某种能将人变成这样的药物,当这个碗盛装液体的时候,碗里的药就会融进去,只等待着,拿着这个碗的人,喝下去。
后来,当初选择了没有喝下那些水的人,都死在了古墓中,有一个人,一直在追着他们,趁他们分散的时候,逐个杀死。
白三姨躲在一口空棺里,这才逃过一劫。
“所以,三姨你是在想,那天把这个瓷碗丢给三里岗的人,就是当初在墓里追杀你们的人?”九臣惊讶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人怎么会是个外国人?
“我还不确定,所以我才问你,你三叔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跟着别人下了地,当初下那个墓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人要不是来找我的话,那就是这个堂口里的人。”
后面的话,九臣心里已经清楚了,白三姨是想说,堂口里一百多家老店,有本事的行家不在少数,为什么三里岗偏偏要把那个碗拿给白三姨和九臣看。
如果是巧合,那也实在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