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中,孟浩然食不下咽,睡不安稳。三日之后,孟浩然心惊胆战的一直等在家里。
可过了一整个白天,都未见桃花上门来,他终是放下心来。
但,他真是高兴得太早了。
孟家一家人正吃晚饭的时候,陶府的管家陶林来了。他领着七八个仆从,挑着数个担子,将当初孟家送到陶家的聘礼真个原封不动的给送了回来。
孟浩然只觉晴天里一阵霹雳。
这还没完。
陶林还带来了桃花的亲笔书信一封。
孟浩然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休书!
他立刻天旋地转的坐倒在地。
也许,他是被媳妇,而且还是未过门的媳妇休掉的大周朝的第一个男人了。
好丢脸……
然而丢脸事小,丢了媳妇事大。孟浩然将他那大男子主义扔进了旮旯里,第二天一大早,他心急火燎的去敲陶府的大门了。
可是陶林告诉他,陶大小姐早在三日前就出府散心去了。
孟浩然喃喃道:“三日前?不就是那天她上我家来了之后的事情么?她就如此笃定我一定不会上陶家来退婚?她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意,既如此,她为何还来退婚?这不是,不是故意气我么?”
陶林自是无法回答孟浩然这些问题的。
作为陶家的下人,他本来是不好议论主人家里的事情的,即便是大户人家里也是有点家长里短的。可是,像他家大小姐和大姑爷这般能折腾,而且一折腾就闹很大阵仗的,陶林表示活了这么几十年,从未遇到过。所以,私下里,陶林连声叹息啊。
至于陶老爷和陶家主母,似乎已经对自家女儿拿捏这位孟大人很感兴趣。大小姐如此胡闹,陶老爷竟然笑眯眯的任其施为。
奇哉怪也。
这边厢,孟浩然见陶林不说话,又赶紧问道:“那她去哪儿散心了?”
陶林回道:“小姐她到九龙山去散心去了。”
“九龙山?九龙山有什么好散心的?除了有个破庙子,听说香火比较旺外,就没有其他景点了,她去那……等等!”
九龙山那龙潭寺?
桃花她?!
难道她真的出家去了?!
可那龙潭寺是和尚庙不是尼姑庵啊。
难说,那女人一向行事诡异,脑袋里想的事情往往匪夷所思。
你,你……你这是何苦来哉?咱原先不过就是要欢欢喜喜的去吃一顿饭啊,完了后咱们还要去看灯会的啊……难道那一顿饭竟是散伙饭?可咱们不是没有吃成嘛,桃花!
我,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老娘!
孟浩然探得这个惊悚的消息后,立刻快马加鞭的往九龙山龙潭寺赶去。
他气喘如牛的爬上了九龙山,奔进了龙潭寺,然后寻遍了整个寺庙,终于在厨房里将桃花找着了!
她进人家厨房干什么?
哦哦,这不是重点。
孟浩然此刻再不敢摆谱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该是来找茬儿的,他是要来告诉桃花他并不想跟她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的。
桃花正拿了个白面馒头啃了一口,看见了他,不尴不尬,只当没看见他,继续啃馒头。
孟浩然走过去,嬉皮笑脸的小心翼翼说道:“你,你还真退婚啊?”
“那是,我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不像某人。”
“咳咳……桃花,你这样子让我以后怎么在京城中立足啊?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知道吗?”
“我不怕丢脸啊,我给你时间和机会让你休了我的啊,但你没来。”
孟浩然跟在桃花身后,亦步亦趋。
他瞧了瞧周围已经没人,赶紧舔着脸说道:“可是,可是……花儿,花花儿,我本来想婚姻岂可儿戏,是吧?这话还是你以前跟我说的,我一直记着呢。桃花,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桃花听他那两声喊,差点要笑喷出来。她赶紧背过身去,提高嗓门掩饰自己神色。
桃花高声道:“对啊,这话很有道理啊,我就是觉得婚姻不能儿戏,所以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你说。双方一定要在成亲前将各自的想法说清楚,免得成亲后,觉得对方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不是影响夫妻感情吗?所以说,婚姻不可儿戏。婚姻是经不起这样子结了又离,来回折腾的。”
“你,你……说得好有道理。”
“我书读得多,你学问少,我也不怪你。我只是将话讲明白而已,大家好聚好散,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你,你……仍然说得好有道理。”
“嗯,谢谢你的夸奖。行了,咱话也说明白了,你就不要杵在我眼前了,我看着心烦。”
“……桃花,咱们……婚姻不是儿戏,咱们还是好好的坐下来谈一谈吧……那个我是来道歉的,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我们和好吧。勾栏院我再也不去了,真的!我保证!我发誓!我诅咒!我,我……你,你,桃花,求你原谅了我吧。”
桃花默不作声,又走到外面,帮着厨娘整理菜园子。
“桃花?桃花?……”见桃花不理人,孟浩然决定迂回一下,他问道:“这龙潭寺好玩吗?”
“我不是来龙潭寺玩的。”
“那你来这里干嘛?”孟浩然一阵心慌。
她都对这里的厨房这么熟悉了,她莫不是真要在这里扎下根来?
“听说九龙山是皇陵所在,我来看看稀奇。”
死人墓有什么好看的?这婆娘怎么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可他还是顺着她的话头继续问道:“……你,你看着了吗?”
“有卫兵把守,我就远远的看着个皇陵大门,蛮气派的。”
“……你要是想看清楚点,我,我可以想办法。守皇陵的人中,有京城三营调派过去的人手,我能带你进去看。”
桃花“嗯”了声。
孟浩然趁机说道:“那我们和好吧……你别生气了,嘿嘿,嘿嘿。”
桃花瞅了眼他那傻样儿,暗自好笑。
桃花也就是吓吓他,想扳正他以前的那些陋习。看他如今终于认错,又做了保证,就不再为难他。但也不想轻易饶了他。
桃花便道:“你之前说的那些你可要说到做到。”
“自然自然。”
“下不为例。”
“当然当然,那,我们……你的那个休书,我是不是可以撕了?聘礼我这就回去叫人再送过去?”
“莫慌!我不是还在考察你吗?”桃花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额头,斥责道:“你这次的事件极其恶劣,而且态度也不端正,我要延长考察期。为了避免以后再来浪费我的笔墨纸张,又劳烦陶林跑一趟,休书和聘礼就暂时放在你们家。等我瞧瞧你还有哪些我没发掘到的坏习惯,若你不改过来,大家正式江湖再见,明白?”
孟浩然顿时耷拉了脑袋,缓缓点了点头。
没过几天,孟浩然升任守备,临安县守备,临安离京城不远。三皇子说这只是个过渡,并非真要去临安长期驻守,只是伺机等待上战场历练。
之所以做的是个地方守备,而非同品级的校尉,原因是守备比校尉好。校尉只是个表示品级的军阶,并不如守备会有实际执掌。尽管两者品阶相当。
赵锐正是想着孟浩然并无实际领军经验,故而一步步为他铺路,先是执掌皇帝的亲卫神武营练练手,接着就是这个有实权的守备,下一步他该就要上战场去立个军功回来了。
神武营说白了,只不过是皇家卫队。进军队才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也更能建立伟大功勋。因为军队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并非如京城三营那般只为皇帝服务。
孟浩然到兵部去应卯了之后,便循例去拜访了几位将领。在京中的几位军中大将,自然对他这个正五品的武官不甚在意,有些人甚至见都懒得见他,孟浩然恭敬的持了拜帖却得了个闭门羹。
好在孟浩然学乖了,知道这些人物都是战场上杀人如麻,一句军令便会要了无数人性命的凶神。这些人是他需要怀着敬畏心情对待的人,不再是那些靠着一张嘴和一只笔杆子整日吹毛求疵的文官。
几个大将军,孟浩然一个也没见得到,倒是那个雁南飞,孟浩然运气好,还没上人家门,直接在兵部遇到了。
此为传说中的人物啊,不过孟浩然觉得这人闻名不如见面。因那雁南飞长得英武不凡,虽贵为青年将军,但是他并未如其他大将军那般摆什么架子。所以孟浩然对其很有好感。不过对方似乎不善寒暄,只对他和善的笑着点了点头后,便离开了。
除开这些大人物,其他一些官职与孟浩然相当的武将倒与他很投缘,竟有些人主动前来与他勾兑。
有人拍着他的肩膀,热络的笑道:“孟老弟,久闻你的大名了。京城三营那是出了名的难整治,没想到你竟然将那神武营调教得如此听话。不日之后,怕是能与雁家军的军容一决高下了吧。”
孟浩然赶紧谦虚的回道:“哈哈,兄弟说笑了。谁人不知杨家军和雁家军是我大周朝的两只神兵,我那几千人如何能与他们比?小弟初到军营,很多事务不太懂,望诸位哥子们多加指点。今晚小弟做东,包了一只花船,邀请各位到瑶湖上一聚。咱们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瑶湖夜景如何啊?”
有人问:“花船?有美人相陪吗?”
孟浩然道:“哎呀,小弟想的是届时与诸位英雄人物立在船头迎风畅饮,必定很是豪迈。此种情景小弟早已向往已久,故而未曾安排其他。”
众人一听,纷纷表示不满。
“花船花船,没有美人何来称之花船?不好玩不好玩。”
“就是嘛,再说那瑶湖有什么好看的?光一群大老爷们儿喝着干巴巴的酒很没味儿。孟老弟,咱们都是粗人,也知道你豪爽,所以有话直说,你赶紧换地方换地方!”
“孟兄,听说你不是常去春风楼吗?那春风楼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勾栏院,今年长安城中的花魁就是出自那座楼,不如我们去瞧瞧。”
“岂止今年,春风楼已经包揽了连续三年的花魁啦,把那二殿下开的那百花楼都给比下去了。”
“比下去也是自然的,你们也不瞧瞧春风楼是谁开的?如今风头盛得能压过太子。”
“是啊,孟老弟,就去春风楼吧,照顾照顾三殿下的生意,虽说他肯定看不上这几个钱。”
“我看,也不必等到晚上了。这个时辰过去,可以先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再让美人们全身按捏一番,等身子舒坦了,正好行事!”
“哈哈哈哈,王参军这主意好!孟守备,怎么样啊?”有人揽着孟浩然的肩,俨然两人已经熟得真跟哥俩好似的。
孟浩然犹疑片刻,继而笑道;“嘿嘿,只要哥子们高兴,这有何难?兄弟伙们,这就走吧,保管叫你们尽兴而去,尽兴而归!”
莫修文拎着几盒极品大红袍来陶府看望陶士诚,桃花已经从父亲口中得到消息,真心笑道:“恭喜修文如愿升官啦。”
莫修文盯着她,见她脸上神情并未有其他意味儿,便微微笑道:“谢谢,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只是不知道孟兄也升了官,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桃花回道:“升官什么感觉?连升三级啊,修文,厉害。大家都是怎么了,你一个,爹一个,孟浩然一个,大家升官都这么快。”
“你是想说表哥这官不该升吗?”
“干嘛?不兴我开开玩笑?”
“如今的朝廷就是这么个样,浑水好摸鱼。”
“……唔,算了,女人不言政事。”
“呵呵,”莫修文意味不明的一笑,又道:“哦,忘了。刚才看见浩然兄,他今日呼朋引伴要去春风楼里宴请一大班同僚,好不威风啊。看那样子,估计得喝得酩酊大醉,多半会宿在春风楼里了。嗯,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闻着那股子香风,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孟浩然一马当先,领着一众武将直奔春风楼,五六个携带香风的美人迈着小碎步涌上前来,围在十来匹骏马前,娇声喊道:“孟爷,你又好多天不来看我了。”
孟浩然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好不得意的一个个招呼道:“如烟,我这不是来了吗?今晚一定好好疼你。”
“哎哟,杏杏,数日不见,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美人们,今日孟爷请客,带几位同僚来快活快活,你们可以好好的招待我的客人。招待好了,爷事后必定重重有赏。”
长安城的百姓们很少见到这种鲜衣怒马集体逛花楼的阵仗,纷纷驻足观望。
春风楼的老鸨知道这是给本楼做宣传的大好时机,索性将楼里的姑娘们纷纷喊出来。一时之间,大一群人,男的威风凛凛,女的花枝招展,在长安大街上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桃花看见孟浩然坐在马背上,仿若指点江山一般。他手中挽着缰绳,身子前倾,与春风楼前的一群莺莺燕燕调笑不断。
她气愤不过,挤进去,一把就将还在与美人们嬉笑的孟浩然从马背上拉扯下来。
桃花忘了自己是大力水手,眼见孟浩然毫无防备的就要从马上摔下来,她暗道:哎呀,要糟!
果见,孟浩然因着被桃花这么一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身崭新的官袍也给弄脏了。
周围的武将给他面子,纷纷转过身去极力捂着嘴巴,可一个个全管不住自己那肩膀不住抖动。
然而,看热闹的百姓很多,于是,不高不低的嘲笑声便响了起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孟浩然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楚肇事者竟然是桃花,他脸色先是一白,接着又是一红,拿起自己那缰绳便一鞭一鞭的打在自己所骑的那匹马的马屁股上,口中叫骂道:“老子让你笑!老子让你这兔崽子笑!”
那匹骏马被鞭打得要撒蹄子奔,可四下里都是人,它便在原地乱转。周围还有十来匹马,被这马一带动,纷纷骚动起来。
十几匹马同时嘶鸣起来,一众将士不得不纷纷勒马控制,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
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怕被马匹践踏,赶紧四散离开。
如此,那骚乱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