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思来想去,即便他抗命不遵,赵锐夺位之事也是势在必行了,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结果。
齐王和皇上要的只是将赵锐抓个现形。
只是,若赵锐真的因为不信任他而将谋逆之事推迟数日,那桃花不是要吃更多的苦?还有,若是没有了他居中策应,那何时扳倒秦王不是更加遥遥无期?
小云已经被赵锐盯上,又知道了她也是陶士诚的女儿,且莫修文得知他孟浩然对桃花一片痴心,他们一定会利用陶家的人来要挟他的。
可是,自己已然对不起桃花,对不起陶家的人了,如何还能连累陶府的人?
桃花心善,若她回来后得知自己将小云送到宫中当人质,桃花必定不能心安。她一定更加不会原谅他了。
何况,他也没有利用女人这毛病。
孟浩然纠结再三,最终决定还是将陶小云送出京城避上几日。
至于赵锐这边要如何交代……哎——不管了!
他孟浩然急,难道秦王爷不急?
主意打定,孟浩然便直奔杨柳巷,要李忠等人尽快离开京城。
可小云被桃花给惯出了倔脾气,竟是压根儿都不搭理他。
孟浩然无法,只得将秦王要求他将小云送到晴翠宫去做人质的事情和盘托出。
好一会儿后,小云说:“孟浩然,我愿意进宫去。”
孟浩然顿时气急败坏的说道:“陶小云,老子今日来,不是来询问你愿不愿意进宫去的,而是叫你们仨儿赶紧给老子滚出京城去!”
事情还有那么多,没空跟他们磨叽。
李忠瞧了眼阴沉着脸的孟浩然,疑惑的问道:“小云只是一个家奴,为何秦王要这样看重她?竟然用她威胁大姑爷您。”
小童快言快语道:“自然是因为小云姐是大姑爷看重的人,那个秦王才能用她威胁得了大姑爷啊。二管家,你看,像你我这种不受大姑爷待见的,就没人会要我们也进宫一趟。”
“你少胡说八道!”孟浩然和小云异口同声的斥道。
小童茫然了片刻,然后便和李忠一起,表情古怪的将那两人看来看去。
孟浩然有些尴尬,出声将李忠和小童赶了出去,方才对小云说:“你别胡思乱想。他们要你进宫,只是因为看你姓陶。他们不过是想用姓陶的人来逼我就范罢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进宫去的。你既然是要救大小姐和老爷他们,你在外面可是刀里来,枪里去的。而我,不过是进宫去待几天,这算得了什么?再说,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可是你家小姐必定不喜欢我这样做,她会说我不是男人。”
“孟浩然,我说了我知道我姓陶。你懂我意思吗?我是在救我自己的家人。”
孟浩然:“……你已经知道?”
“嗯,我早就知道。如今连你这个外人都这么积极,我身为陶家的女儿,更应该尽一份力。”
“……小云,我不是外人。”
“呵呵,是,你是陶家的大姑爷。”
良久,孟浩然说:“小云,这件事情凶险万分。晴翠宫是苏贵妃的地方,那里的情况我无法控制。万一……你若有什么心愿,我能为你办到的,我一定会为你办到。你不若现在就告诉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心中也稍安一些。毕竟,我不太习惯让女人在前面冲锋陷阵。”
小云听了这话,便定定的看了孟浩然半晌,最后她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仰起俏脸,一脸绝然和坚定:“大姑爷,小云别无所求,只求事成之后,能让小云永远在您和大小姐身边服侍!”
孟浩然未作他想,他弯下腰去想要将小云扶起来,口中则笑道:“若是岳丈和桃花回来,小云,我会去求岳丈,让他恢复你的小姐身份。自此以后,你再也不用做个服侍他人的下人了。”
但小云摇了摇头,跪在地上兀自岿然不动。
她那一双含情的眼,有若实质般的看着孟浩然,好一会儿后,她改口说道:“孟浩然,不需要。我只想像以前那样,能待在小姐和你的身边就好了。那样,我……也能时常看到你,跟你斗斗嘴。”
孟浩然僵在当场。
渐渐的,他蹙起了眉头,又站直了身体,沉声说道:“小云,我是个男人,我是不会要女人为我牺牲的。进宫之事就此作罢!还有,你说的那事,从此以后不得再提!你赶紧起来吧。”
小云微微笑道:“孟浩然,我说过了,我愿意。进宫之事,我是自愿的。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开心。”
“陶小云,你要是追随你家小姐,我没有任何话说。但是,你要是有其他的想法,就趁早灭了它!”
听了孟浩然的话,小云转而趴在了地上,以头叩地,沉默不语。
孟浩然见状,便道:“你若是一意孤行要进宫去,我不会念你的好,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他拂袖离去。
十二月二十五,便是秦王赵锐原定的谋事之日。
这一天,同时也是齐王赵临风的生辰。
赵锐的计划是,神武营和健锐营为主力,两营分头行事。
京城三营时常在京城里面闹事,故而他们进城不会引人注意。
健锐营由戚善率领,去围攻齐王府,控制住赵临风以及入他府中庆贺生辰的朝中大臣;神武营则由孟浩然领着冲进皇宫,控制皇帝,逼他立下传位诏书。
而杨弈的那三万人马,一部分去夺取京城那八个城门,一部分用于抵抗扬威营。最后,孟浩然的五万人仍是分散在临近几个郡县,以待便宜行事。
赵锐的这一番安排,还是对孟浩然有所防备。
因着已经没有了宫中内应,且在皇宫里面已经加强了几倍的戒备之后,故而孟浩然这一蒙头冲进皇宫之事可说是死生难料,听天由命。赵锐是将最危险的一步棋交由孟浩然去走。
好在,有些事情赵锐并不知道。
傍晚时分,赵锐若无其事的带着生辰礼物去了齐王府。
齐王府上热闹非凡,没有任何异常,很多朝中大臣和京中商贾如他所料那样,纷纷前来为齐王贺寿。更有京中名妓在台上为客人们弹琴唱曲以助兴。
赵锐被府中大管家恭敬的迎进府里,他见不是主人家亲自相迎便心中来气。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过了今晚,这气会有的是地方撒,还能尽情的撒。这么一想,赵锐便面色不改,仍是笑得一团和气,心中那点气也忍了下来。
赵锐正要假意做一番兄谦弟恭的戏码时,这才发现,主人家齐王赵临风压根儿就不在府中。
宫中一名太监正在齐王府中等着赵锐,见他到来,立即从静室里走出来,口中唱喏道:“奉皇上口谕,宣秦王入承乾宫见驾。”
承乾宫?
赵锐蹙眉,“李公公,你可知父皇宣我,所谓何事?”
那太监笑道:“禀秦王,今日儿不是齐王殿下的寿辰么?他又很多年不曾回宫了,好容易回来了,这还是自他成年礼后过的第一个生辰。皇上他老人家很是感慨,所以便在承乾宫设宴,为他庆生呢。”
“皇上说,一家人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故而他都没有声张呢。只叫了你,还有几位公主一起,同为齐王祝寿。皇上还说,这就是一场家宴。”
赵锐便问:“齐王他人呢?”
“嘿嘿,皇上连齐王都瞒着呢。这不,你来的时候,齐王前脚才奉旨入宫去了。王爷,您这就跟着老奴走吧。说不定,咱们脚程快点,还能赶上齐王殿下呢。”
赵锐走到一边,装扮成近身侍卫的戚善立即微低着头走上前来。
“若本王一个时辰都还没出宫,你带着人便冲进来吧。无论如何,要将本王带离皇宫。其余的事情交给孟浩然去做,一切仍按原计划行事。”
赵锐又小声对其细细吩咐一番后,这才跟着那太监紧走慢走的往皇宫而去。
戚善带着赵锐的信物,与孟浩然换防,说是秦王命令,令他去守着齐王府那些大臣。
戚善早已有取孟浩然而代之的意思,这次他想独占功劳,索性借着秦王的信物将孟浩然调离。他心中想的是,届时为秦王拿到上位诏书,立这第一等功劳。
孟浩然不知其意,不过他也乐得自在,反正今晚不会有他什么事情。
一个时辰后,杨弈的人马按原计划冲击城门。守城门的人见到来人,直接丢下刀戟便跑,直弄得杨弈等人莫名其妙,还只道是自己的威名令这些人闻风丧胆。
孟浩然则带着几名亲信坐在齐王府中,与众人觥筹交错。
与此同时,戚善迟迟没有等到赵锐出宫,时辰一到,他便骑着马带着一群人从西华门冲入皇宫,没入夜色之中。
西华门早已由死士开路,换成了赵锐的人守着宫门。戚善带人骑马入宫,直入无人之境。
可渐渐的,他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头。
虽然西华门是偏门,宫门也已被拿下,可没有理由他都冲进来这么久了,眼看快要到御花园了,竟然还没有遇到一个禁军侍卫!
戚善心道:“中计!”立马策马回奔。可他一冲出西华门,一根绊马索便将他的胯下骏马绊倒,他立时栽了下来。身后的手下纷纷被绳索绊倒,摔于马下。
周围一圈火把迅速围了上来,竟然是从那八个城门四逃而来的城门兵。而身后,西华门内同样亮起了无数火把,尚未逃出来的健锐营人员,纷纷被大内侍卫逮个正着。
里外夹攻,戚善等人很快就束手就擒。
长安城外同样火光冲天,雁南飞带着黑压压的大军压城而来,又有扬威营的大炮炮口对着城门口。杨弈一见,倒学了一招好,直接丢下兵械投降了。
至此,秦王赵锐谋逆之罪,不但有前次造反的书面证据在,而且此次篡位之举更是人赃并获。
结束得实在太快了。
这边厢,掌乾宫中,哪有什么皇帝和公主为寿星庆生开家宴?只有一个齐王赵临风在等着他赵锐。
赵临风背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十二月二十五,宜祭祀、交易、守财、安葬;忌宴会、安床、出行、嫁娶。”
“嗯,所以,三哥,你出门没看黄历吗?我自是不会在母后这宫中办什么劳什子的宴会的。倒是你,去给我娘和大哥上几炷香吧。”
赵临风带着侍卫和宫人来到晴翠宫时,晴翠宫的主人,贵妃娘娘苏颖盛装打扮,光鲜亮丽又高高在上的坐在正殿之中。
一个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后宫贵人,一个是现今志得意满的当朝王爷,两人隔着人丛冷漠对视。
赵临风往殿中略微一扫,入眼便见四周摆了数个封口木桶,而那桶的裂缝之中,正有黑色粘稠的液体往外溢出。
见多识广的赵临风立时便知,那是西域出产的黑油,一种易燃物质。
除此外,殿中央堆了几大堆布匹、绸缎、丝帐、书卷等物事,那上面有刺鼻的味道传来。只需略略一闻,众人便知道这些东西上面浇满了灯油。
与此同时,还有一班死士和着几个忠心的宫人,以及苏颖的奶娘王嬷嬷,一群人视死如归的守在苏颖身前。他们高举着火把,恶狠狠的与赵临风等人对峙。
亲信小声劝道:“王爷,还请您离晴翠宫远点,他们看样子是要火烧晴翠宫。说不定,这宫外也埋伏了易燃之物。我们要小心别被火圈儿包围了出不去!”
赵临风对此无所畏惧的笑了笑,高声说道:“贵妃娘娘,今日本王生辰。本王派人过来三请四请,却很遗憾娘娘始终未能前来承乾宫赴宴。娘娘,好歹您现在也是后宫之主,竟然是连这点礼数也不懂。”
苏颖任他做戏,一言不发。
赵临风便风流倜傥的一笑,“不过,你既然是我父皇的妃子,也算是本王的长辈。所以,之前种种,本王也不跟你计较了。此会儿,本王亲自前来,想要敬娘娘一杯水酒。”
他的话音一落,便有宫人举着托盘走上前来。那托盘上静静的搁着一壶酒和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雪白的空酒杯。白色酒器在火光之中,闪着阴冷的莹润光芒,煞是渗人。
“承乾宫赴宴?哼,你是想在承乾宫,想在你母亲的灵位前鸩死本宫对不对?!”
“娘娘既然知晓,那就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爽爽快快上路,兴许还能追得上你的儿子。”
苏颖顿时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指着赵临风,如风中落叶般抖着声音哭道:“你,你竟然将我儿杀了!你这个天杀的,你好大胆!”
“他想要害死父皇,夺了他的皇位,他才是个天杀的。我替父亲清理门户,有何不对?再说,十来年前,你害死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皇后,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上位贱婢,你的胆子更大啊。”
“哼,赵临风,这是后宫,没有你那些江湖道义可以讲!我若不杀了她,便是她杀了我。而且,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另一个女人来夺走皇帝对她的欢心。男人都这样,喜新厌旧。你又如何懂得我们这些后宫女人的苦衷?”
“苏颖,你这是想要向我讨饶么?既然已经承认害死了我的母亲,哪还有那么多废话?喝了这酒,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了,我也终于可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苏颖冷冷一笑,扯过身旁一人手中的火把抬手使劲儿一抛,便将其丢在了一堆浸了灯油的绸缎之上。殿中顿时呼啦一声,一团大火冒了起来。那火顺着地上的可燃物事蔓延,很快便一片连着一片的烧起来,间或夹杂着爆裂之声,更有人开始挣扎惨叫。
禁军侍卫连忙护着齐王殿下往后退去。
苏颖与赵临风隔火相望,她恨恨的控诉道:“本宫虽然是个小宫女,可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就是念念不忘我那卑微的身份。即使我成了皇帝的女人!”
“可,小宫女又怎么了?小宫女就不能吃好的穿好的?小宫女就不能做贵妃,做皇后?凭什么你们要随意安排他人这一生该当怎样?”
“你娘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我不服气,不服气!”
“想鸩死本宫?没门儿!”
“锐儿已经去了,我也无牵无挂了。我不怕死,既然生前你母亲没能斗得过我,我死,你也休想斗赢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安排我该怎么死的!”
“那个方向怎么火光冲天啊?那是哪里?”有人在高声询问。
“好像是皇宫!莫不是皇宫走水啦?”
“怎么可能?你们也不想想,今夜宫中正在做什么?皇上和秦王正在宫中为齐王殿下庆祝生辰吶,怎会有走水这种事情发生?”
“是啊,可是那个方向是皇宫没错啊。而且,火势那么大,怎么就没人灭火吗?”
孟浩然听到外面嘈杂的议论声,便走出齐王府来,也往那个方向看了眼,心中顿时莫名有些不安。
他赶紧拎过来一个手下,吩咐道:“快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很快,手下回来禀报,“是晴翠宫走水了。”
“走水?你给老子打听清楚了没有?到底是走水还是有人纵火?几个主子都在宫中,这个时候走什么水?走水的话,这火还能这么大?”
“老大,其实,其实是那晴翠宫的主子放火****!”
“小云!”
陶小云今日一早就自己去找了莫修文,他二人心照不宣。
莫修文见到她,嘴上没多说什么,心中却暗道:这女人却是个知情识趣的,难怪孟浩然要千方百计的将她从他人手上买回来。可怜桃花还在漠北吃苦,这男人却和自己的丫头不清不楚的牵扯上了。
莫修文忽然为桃花很是不值。这么一番想之后,他很是坦然的将其送到了苏颖那里。
因着陶小云已经进宫,赵锐这才放心的告知了孟浩然最终的起事时辰,就在今天晚上。孟浩然虽然愤怒于小云的自作主张,可时间已然很是紧迫,他只得去安排一应事宜。
莫修文不禁回想过去,他早就提醒过孟浩然。秦王未坐上皇位前,与桃花,与女人生出这些有的没的的男女之情,痛苦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那些无辜的女人。现今的孟浩然,不就活在左右为难的深深痛苦之中?
还是如他这般的好,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为何他觉得陶家人离开之后的日子,他是这么的孤单寂寞?做什么都没意思了。
啊,对了,好像桃花还欠了一盘棋未与他下呢。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与她在棋艺上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孟浩然带着人骑马奔近皇宫的时候,宫中守卫早已经得了齐王的命令,故而并没有阻拦他,且任由他肆无忌惮的带着人,策马直奔晴翠宫。
任谁都没有想到苏颖会纵火烧死自己。
可她要烧就只烧自己吧,为何要将整个晴翠宫都点燃?
大火是从晴翠宫的主殿开始蔓延开来,渐渐往附近的偏殿烧去的。
赵临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苏颖的身影在火中挣扎,直到其变成了一块人形木炭后,他才离去。
齐王本是带来了大批侍卫和宫人的,但是他并没有下令救火,众人便只好维持着那火只在晴翠宫烧,别将其他宫殿点燃就得了。
孟浩然赶到的时候,晴翠宫里一片惨叫之声。
这些声音来源于晴翠宫中那些被禁锢起来的宫人们发出的。他们被关在各处偏殿,出不来,没人救,最后慢慢的被活活烧死其中。
这件惨事的发生,源于苏贵妃娘娘竟是要学那逝去的韩皇后,她要叫宫中所有人都为她陪葬!
活着她没有做成皇后,死了她想要得到前任皇后的同等待遇。
孟浩然带着人一边喊“小云!陶小云!”一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寻。
可是宫人很多,惨叫声又此起彼伏。再不救火的话,只这么找,就算陶小云真的在其中,也只会变成一块跟其他人相同的黑炭而已,连想要为她收尸都已不可能。
孟浩然便赶紧亮出齐王早前给他的信物,那是一块玉佩。赵临风给他这个,乃是作为以防万一被齐王阵营的人错待的保命符,更是紧急情况下求救的令箭。
孟浩然举着那块玉佩,命令现场人等立刻救火。
众人赶紧行动起来,就近寻找水源扑灭大火。于是,便不断有那命硬的宫人被抬了出来。
天边渐渐起了一丝光亮,朝霞也娇羞的露出红晕来。
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这一天将是一个晴朗的天。
孟浩然在一具具还能辨认的宫人中细细搜寻,终于发现了小云的身影。
此时的陶小云,浑身湿透,衣衫被烧得焦糊,还死死粘在她的肉身上。她的半边脸已然起泡,手脚漆黑肿胀。头上早已没了青丝,孟浩然不慎碰到她的头,便是满手的黑灰。
要不是还剩了半张脸没被烧到,孟浩然哪里还能认出她来?
孟浩然奔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陶小云,声嘶力竭的喊:“小云!小云!”
弥留之际的陶小云恍惚听见有人在喊她,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是谁?
是谁在呼唤她?
听在她的耳中,竟然还有一丝情深意长。
陶小云挣扎着努力睁开眼来,蓦地便看见了孟浩然近在咫尺的脸。
她苦涩一笑,轻声道:“这下子别说是丫头,连小姐都做不了了。我今天一天都在想,你既然不愿意,那等我回去后,我还是当一回小姐吧。”
“做小姐谁不爱呢?我真是傻。”
说完这句,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孟浩然眼含热泪,不断悲鸣:“小云,小云……”
陶小云迷离的神思听到了,心道:孟浩然,莫哭。
我虽是要去远方了,可是那个远方有你,那就是我的天堂,我不会觉得苦的。我的世界里一直都有你,无论是去往人间、天堂,或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