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坤平十三年,春。
阳城北城门内,相距百米的一处茶寮。
此时,刚过申时,来往客商居多。虽是早春,来往的客商也架不住路途遥远,身心疲累。是以多会在这略显简陋的茶寮休整,歇息片刻。
人一多,嘈杂起来,便也顾不上生疏。碰上有些感兴趣的话题,总要忙不迭地搭话一番。
“欸,老兄,知道青云展吗?”
“青云展,不就是三国六世家会首吗?十年一次哩!青云展上,若是有谁得了名次,入了那些世族贵人们的眼。这一辈子,便是不愁了!”
“是这般,是这般。不过,这青云展都是不对外界人开放的。那些大族自是不愁,提前便收了请柬。而外界的散人,想进去就必须得有青云帖。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这辈子都够不着青云帖的!”
……
正是人多时候,茶寮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坐席,不喝茶,单单是冲着那茶寮的方老汉喊去。
“哎,方老汉,你还在这支摊儿呢?快些收拾,推车回去吧!你今日的茶寮可是赚不到钱了。”言语间,先是流转的惊讶,而后的催促声中却掺杂了些许笃定。
许是这番话着实是惹人好奇,抑许是这声音着实清脆悦耳,这茶寮下的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清脆声音的主人。
约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面若冠玉,气宇轩昂。着一袭淡紫色衣衫,领口、袖边、衣角都是浅蓝云纹。似是从其他处急急忙忙地赶到这儿来,白皙的脸上染上来不自知的红润。
为一桌客人送上了一壶普洱和一碟花生米后,一身粗陋麻衣的方老汉,这才不慌不忙地看向少年。
少年来时虽面显急切,却也看得方老汉正提着一壶茶,颤颤巍巍地,要去较偏僻的那一桌。尽管有急事相告对方,却也未曾打扰方老汉做这最后一桩生意。
没错,在他看来,方老汉今日也就只能如此了。毕竟,他带来的可不算是个好消息。至少,对于方老汉是这般。
而方老汉送过茶后,只定定地看了少年一眼,并不做声。
可是,周边的人想看热闹啊。不知是哪一桌的客人高声来了句,“小公子,为何这老人家的茶寮今日赚不得钱呢?”
一人开口,便会有多人附和。
“是啊,小公子。阳城接壤了西楚国、青城木家、永平顾家,是淮南府对外的一个极重要的交通枢纽。本就繁华热闹些,人多路广的,这老人家怎会没有收入的呢?”
“是这个情况。还有,十年一次的青云展,今年是交由这南家筹办的。也因此啊,半个月前,这进阳城的人愣生生地翻了好几番呢!”
“没错没错,我就是奔着这次青云展来的。我听家中长辈说过,这青云展有那些公子小姐来,这稀罕物件儿卖得更好些。”
……
不知不觉地,那些茶客谈话谈得远了。而且,又是十年一届的青云展。这大多都是些小商贩,看的都是商机。渐渐地,也没多少人注意到站着的少年了。
少年看到这言论不受控制的发展,有些略微尴尬。暗想,他们问的问题,自己都还未曾与说呢?青云展还要半年等呢。
想到青云展,他不自觉地将抚了抚衣袖。不多不少,刚刚好遮住了那浅蓝云纹。
他突然觉得有一道尖锐的视线盯着自己,倏地转身,探寻一番。却并没有什么发现,呢喃道“怪了!”
而在少年早先听那些茶客聊天的时候,方老汉早就已经回到了散发着热气腾腾的煮锅前。在一旁的大木盆边慢慢蹲下,轻轻地清洗那些被用过的茶具。
这茶具是半个时辰前便泡到热水中的。半个时辰已过,便是直接下水清洗也不会烫。
少年回过神来,也不去想着那视线了。朝着方凉快步过去,心躁了些。
“方爷爷,南阙回来了。”少年似是怕老者不信一般,还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方老汉无奈了,缓缓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拿边上的灰色巾帕擦擦手,这才开口。
“尧公子,老夫没灾没病的。今天的生意,定能做下去。”
顿了顿,拦住白尧刚到喉咙口的话,“况且,南少主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辈。早年的债,早就还清了。您就不要跟她过不去了。”
此番话毕,竟也不管身边的白尧了。复而蹲下身,继续进行先前的劳务。
白尧被方老汉一连串的动作气笑,索性也甩袖而去,连告辞都未曾说一句。
因走的极快,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八卦问句“这卖茶的老汉怎么,和淮南府扯上关系了?还是那乖张任性的南家少主南阙?”
同时也没有注意到,在那群喝茶的客人中,有一对主仆,怪异的很。
白尧离了茶寮后,在城里弯弯绕绕了许多次。将近酉时,方才来了城南的玉琼楼。
直上三楼,猛地推开其中一间屋子,径直坐那儿,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向窗前屹立的那抹身影发牢骚。
“南阙!真不知道你非得让小爷去方凉那做什么?找没脸去?!”
窗边那人慢慢回头,语带戏谑,“不是白尧公子正直大义,怕本少主杀了方凉,才去报信的吗?”
白尧一盏茶进肚,不甘,“分明是你诡计,也不知到底在试探些什么?”
南阙挑了挑眉,“哟,在淮南府待了几年,聪明不少!”
白尧气不过,“小爷我天资聪颖,才不是你淮南府的功劳!”
“不过,刚才在城北,有人看我,我却没发现。”话又低了下去。
又问道,“你方才在暗处,可看清了那人是何模样?”
这时,从窗外传来一道马嘶声,南阙的散漫中又透出了一种严肃。
慢慢走回到那半人高的雕花木窗前,背对着白尧,“我走了。”
“哎哎哎,你这次走,又是什么时候回来啊?”
“两个问题,好歹给一个答案啊!”
南阙侧身跳窗,在白尧想骂她几句的时候,她突然来了一句,“青云展,会见到的”。
弄得白尧糊里糊涂的,这是哪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又赶忙回神,跑到窗边,看见那人一身绯红,一骑绝尘。
他嗤笑一声,“真是够张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