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旭阳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不再有什么电闪雷鸣炸声响天。
不过昔日雄伟的旭阳山如今只剩下半个山腰,山林间的鸟兽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仅余一些刺鼻的血腥味。
林间,一个袈裟破烂的魁梧和尚正在打坐休养,旁边一个一袭布衣倒背斗笠的剑客抱着手守着,他不时地看向身前不远处的一个身穿袈裟不停忙碌的少年。
少年正费力地将一具断了肢体的尸体拖到一旁,顾不上身上袈裟是否会染血的他红着眼眶从一旁的一堆断肢残首里面挑选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拼上去。
他动作是那么的轻,仿佛怕是一个不小心就打碎了心底的什么东西一样。
看身旁的几具已然完成的尸体,足以见得花了不少功夫。
一身污血的少年边拼边小声念叨。
“佛曰:看破生死,亦可放下执着,方得安乐!”
念着念着,他手一抖,一下子将那只断手不小心砸到了尸体的脸上。
他急忙缩回,口中不停念叨。
“佛曰,看破生死……”
“佛曰:看破生死……”
念着念着,他声音突然哽咽,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他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模样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可是,又怎么真的看得破呢?”
……
南疆,苏朝,武宣城。
一个须发长眉模样的老者正在打坐,突然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抬起阴鹫的眼睛,眼底深处似要喷出择人而噬的光芒。
“是谁?居然如此藐视我南疆姜家?如此无视我姜云鹤合一修为?”
“真当我姜家无人?”
他眼底深处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眼看就要准备起身离开住所。
不过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修为运转之下神魂居然有了缺失,仿佛被人在其上狠狠斩了一剑。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自己的双眼。
“这怎么可能!”
放眼南疆,不,是放眼整个天地,合一境的强者都是寥寥可数,如自己这般的强者,被当面袭击都很难受伤,更别说因为区区一个神识附体产生什么大碍,估计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而今自己神魂居然因此受损,并且直接损及大道修为。
难道对方是……
已经站起身来的姜云鹤已然不敢再往下想,他汗流浃背,连额头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好不容易缓缓地坐了下来。
此时的他别说想报复,直接连半点想见到对方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他压抑着身体的颤抖,抱拳朝向之前姜凌波身陨的地方恭敬一拜。
“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前辈勿怪!”
他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模样像极了一只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野狗。
……
旭阳山,一个双手环胸的布衣中年男子似心有所感,他耸了耸肩膀,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某一处方向。
他扬起嘴角似嘲讽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前不远处对着曾经已逝的同门跪地一一祭拜完毕后又将各位存活的同门扶在一起后才起身的袈裟少年。
少年迈着沉重的双腿缓缓地走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少年,眼神和蔼。
“都安顿好了?”
少年点了点头。
他解下自己腰间已然入鞘的长剑,将其递到了少年的手中。
“拿着,我之前给你说的条件就是负剑还俗,今后随我修行!”
少年接过长剑的双手一抖,差点就将手中长剑丢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中年男子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
“反正你也已经犯了杀戒,再做不得和尚了。”
阿弥低着头沉默良久,侧过头看向现场目前除了他们两人唯一还清醒着的了山。
只见了山仍是闭目打坐,似乎没听到两人在交谈什么。
良久,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闭目打坐的了山缓缓睁开双眼,不过却是没有看向阿弥。
他只是双手合了一个十,朝着身前念叨了一句佛语。
神色沉默的阿弥突然抬起头,定定看向身前这个比自己高了约莫半个头的中年男子。
他双手合十,往前恭敬一拜。
“出家人不打诳语。”
“弟子阿弥拜见师父。”
之前在战场上是如何写意风流的中年男子竟是破天荒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眼角带笑,似乎有些赫颜般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然后郑重地弯下身子扶起眼前的少年。
“好!好!好!”
他如面带春风说。
……
一处不知名的山道上。
一个光头少年身背一把带鞘长剑,深一步浅一步地踏在路上。
身旁一个倒背斗笠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吹着口哨怡然自得地漫步在背剑少年身旁。
男子侧着头看向这个一路负剑前行沉默不语的少年,低着头笑了笑。
“觉得重吧?觉得承受不住的话可以停下稍作歇息。”
少年并未点头,而是抬起汗水涔涔的额头咬牙看向身旁的中年男子。
“不重!”
男子做玩笑般地轻拍了一下少年,将少年拍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笑道。
“还说不重,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还贫嘴。”
“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刚好我也饿了,吃点东西充充饥吧。”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再做坚持,解下背后的长剑横至于膝上,拿出包袱从中摸出了两个大饼,递了一个给中年男子。
男子爽利地接过大饼,和着从腰间取下的一葫芦酒大口吃着,一副看起来像是在什么吃山珍海味的样子。
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中年男子,少年吞了吞口水。
“那个……我一直没问关于先生的名号。”
男人微微一笑,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水。
他眼眸明亮,笑若星辰。
“我是剑圣,我叫柳白。”
阿弥看着眼前这个一袭布衣的柳白,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剑圣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吗?”
柳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阿弥瞪大双眼继续问道。
“那有多厉害啊?”
柳白右手并指而立,阿弥膝上的长剑嗡鸣着缓缓抽剑出鞘,凛冽的寒光一寸寸地从剑鞘里迸发出来。
寒光刺眼!
他咧嘴一笑,意气风发。
“我有一剑,可断生死,可跨五洲,可斩江海,可问千秋!”
看向此刻望着自己发呆的阿弥,他手指一抹,长剑顷刻间便飞回了阿弥的膝上。
他微笑着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说说你吧。”
正在发愣的阿弥回过了神来,缓缓开口。
“我叫阿弥,是了成师父在一个大雪天气在寺门口捡到的,了成师父可怜我将我收到座下,还亲自去找住持说要给我取个佛号,但是据说要取佛号的那天住持却突然昏倒在地,醒来后他说昏倒之时佛祖托梦于他说不可给我取任何佛号,了成师父叹息之下只得给我取了个阿弥的称呼。”
“这么些年,在寺里大家也都对我很是照顾,了成师父还有住持他们对我在佛法和修行上也是颇为照顾,了成师父还曾开玩笑说我们了因寺的未来的大梁说不准就看我了。”
说到这里,吃着大饼的阿弥突然沉默了下来,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愁云。
“可是我还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中年男子看向这个一脸愁滋味的少年,侧着头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