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容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日头正中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光溜溜的乌木床上,这床真的是光溜溜的,因为上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他自己。
他头还是有些痛,所以他没有立刻起来,只是在床上躺着怔怔地想事情,不过不容他想多久,就有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他以为是於凌括来了,但没想到,来的人却是百草仙君。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别躺在床上装死。”这位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于是简容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之所以艰难,是因为在这硬邦邦的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许久,他的腰背都有些僵硬了。
百草仙君从进门开始,就冷冷地看着他,神色不善。
不过简容想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和於凌括曾试图偷走百草仙君养在后院中的半张网,结果被百草仙君给捉了个正着,百草仙君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是怪事呢。
但话又说回来,他一个大男人既然在别人面前突然晕倒了,这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於凌括呢?”简容问百草仙君道。
百草仙君说:“死了。”
简容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所以露出了一副很呆傻的表情,看得百草仙君直皱眉,“他在帮我采药。”
简容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百草仙君先前的话不过是吓他而已,所以尴尬地咳了几声之后就赶紧认错,“昨夜我们来偷你的半张网,确实是我们不对,百草仙君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了。”
百草仙君没有理会他,仍是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这目光让简容莫名的心虚和疑惑,百草仙君应该不会为了那么几片半张网的叶子就这么盯着自己看吧,难道还有别的事?
“百草仙君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呢?”简容觉得就算自己想东想西的反正也猜不出百草仙君的意思,不如直接问了。
这一招似乎还是有一点效果的,因为百草仙君开口了,“你可有偷偷在身上养什么邪物?”
简容听他这么问,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疑,但是最终他只是问道:“百草仙君这是什么意思?”
百草仙君说:“你体质特殊,我之前给你看时,发现你的气脉居然是极阴极寒的,照理说,这不可能出现在你的身上,于是便问你是不是在身上养了什么邪物。邪物会影响你的身体,所以你时不时就会头痛发晕,这也合得上你的病情。”
简容想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在身上养邪物。”
“那就是你天生体质如此了?”百草仙君扫视了他一眼。
简容说:“大概吧。”
百草仙君抿了抿嘴唇,说:“你的事我也不想多管,不过你昨日偷了我的半张网,所以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简容苦笑着说:“百草仙君请讲。”
令简容没想到的是,百草仙君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要他当试药之人。
按照百草仙君的说法,他的极阴体质难得一见,所以用来试某些特殊的药物是最合适不过的。
简容心里欲哭无泪,之前因为他的体质,他就要被当做祭剑之人,如今也是因为他的体质,他就要被当做试药之人,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吗?
不过好像是为了使他放心,百草仙君后来又对他承诺道:“放心,让你试的药都不会要了你的命的,顶多只是让你失去某些功能而已。”
这个承诺,令简容很绝望。
“可以给我换个差事吗?”简容怀有侥幸又侥幸的心理问道。
“不可以。”百草仙君直接剪断了他那一丝侥幸的心理。
他们两个刚商议定,於凌括就从外面进来了。简容看见於凌括一只手提着一篮子草药,一只手居然抱着一只小小的狐狸,顿时觉得很是新鲜,问他道:“你抱着一只狐狸做什么?”
“给你吃。”於凌括简短而又清晰地答道。
百草仙君立刻在一边说:“狐狸肉补虚暖中,正对你的症状。”然后又转过头对於凌括说,“之前我给你说的方子你还记得吧,你去我的药房拿一些草药过来,我再给你调配一些。”
而於凌括听了他的话居然很配合地去了。
“等一下!”简容在后面喊住了於凌括。於凌括于是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们,你们两个怎么这样?”简容实在想不出形容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了,这百草仙君跟谁说话都是一幅刻薄的言辞,但是对於凌括,简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对於凌括居然分外的温和,就是长辈对心仪晚辈的那种温和,简容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什么这样那样的?”对于简容不成条理的话,百草仙君皱着眉毛不悦地说道。
“就是……就是,”简容憋了半天,终于想出来自己想说什么了,“你们两个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於凌括很果断地给出了答案。
百草仙君朝於凌括示意让他去药房去,然后自己走到了简容的旁边,对于百草仙君的突然逼近,简容有些慌,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恼了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前辈。
百草仙君越靠越近,简容不知道对方想干嘛,而且从对方的神色上一点也猜不出头绪,于是他便问道:“前辈你要干嘛?”
百草仙君不答,只是快步走到了他面前站定,然后,然后……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简容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往后蹦,同时瞪大了眼睛,“前辈你在做什么?”
他长到这么大,对于男风这种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刚才百草仙君那个动作实在是……太不庄重了,莫不是百草仙君也好男风,他看自己长得年轻俊俏,一时把持不住?他心里这样暗暗地想道。
百草仙君看见了简容的反应,简直要被他气出一口老血来,这兔崽子这是什么反应?他心里都想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于是百草仙君沉下脸来,朝着简容招手,示意他过来。
但有了之前的那桩子事,简容才不会轻易过去了,他努力表现出一副立场坚决的样子,使劲摇了摇头。
百草仙君要杀人的想法都有了。
“你过来!”百草仙君的语气很是不善,似乎简容再不过去他就要亲自去抓人了。
简容宛如被强迫的良家妇女一般摇了摇头,“不过来。”
百草仙君深深吸了口气,忍下自己心中想要破口大骂的欲望,“我再说一次,你马上给我过来!”
简容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你再说多少次也没用,我不过来。”
百草仙君终于忍不住开骂了:“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都装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它能叫脑袋吗?正经事不好好做,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污秽不堪!腌臜可耻!淫秽下流!”
这一通骂下去,百草仙君觉得自己的气息瞬间通畅了不少。
而被百草仙君劈头盖脸一顿大骂的简容很是委屈,“那你之前做什么摸我的耳朵?”
百草仙君冷声说道:“你耳朵后面有个东西你自己没发现?”
简容看不到自己的耳朵后面后面,于是问百草仙君:“我耳朵后面有什么东西?”
百草仙君说:“我才要看,你就一蹦老高,然后像兔子一样往后跳,现在又来问我做什么?”
于是简容终于乖乖地向着百草仙君走了过去。
“现在终于肯过来了么?”百草仙君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出言讥讽道。
简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前也是误会了嘛,现在误会解开了,就不要再提之前的事了。”
待简容走到百草仙君面前之后,他微微侧过了身子,好让百草仙君检查自己的耳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百草仙君也不客气,直接捏住了他的耳朵,然后凝神细看他耳朵后面的东西,那是一个淡金色的标记,一条半指来长的细线,他看了半天,终于确认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于是心下便又有了一些别的念头。
其实,他们两个现在靠得很近,而且从一定的角度看上去,他俩这个样子,简直百草仙君在轻薄简容一般。
而陆放舟走进这间屋子时看到的便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你们……”感到难以置信的他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容一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妙,于是急忙朝他喊道。
“你们,继续。”陆放舟说完就飞快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天可怜见,他才十五岁,正是洛阳骑马惊飞花的翩翩少年,怎么叫他撞上了这种事?虽然撞见别人的风流情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关键是,这其中的一个人是百草仙君,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仙医,是一个差不多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虽然他看上去很年轻,但是这也不掩盖他实际的年龄!至于简容,唉,今天算是看清他了,以后得和他保持距离。
陆放舟走后,简容极为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这可怎么办?他肯定已经想歪了。”
而百草仙君刚才已经经历过了一次误会,所以再多被误会一次似乎也没有什么,倒是简容表现出的懊恼样子,令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愉悦了一点,哈,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刚才误会他的人现在也被别人误会,怎么看怎么心里怎么舒服。
简容好不容易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决定先顾好眼前的事要紧。
于是他问百草仙君道:“百草仙君,我耳朵后面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何物?”
百草仙君想了片刻,问道:“你身上还有其他其他的地方有异常么?”
简容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手心上的那朵金色莲花的印记,于是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说:“还有这个,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上。”
百草仙君仔细地看了一回他掌心的金莲印记,然后皱着眉头问:“这是万象金连么?”
简容之前听那个红衣少年好像是管那朵金色莲花叫万象金连的,于是点头说:“是。只是这万象金莲一碰到我便化为齑粉,然后我手掌上便多出了这个标记,这是为何?这个金色莲花的标记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手掌上?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心里的人疑惑太多,只能捡着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问。
百草仙君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问道:“自从这个标记出现在你身上之后,你身上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反应没有?”
简容想了想,说“我最近总是突然地头痛,并且还会发晕,这算是异常么?”
百草仙君自言自语地说:“这万象金连乃是至阳之物,而你恰是极阴体质,所以它会附在你身上这似乎也说得通了。不过,这也许不是你能承受的力量,所以你有时便会头痛发晕。”
简容问:“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这万象金连附在了我身上啊,但我又承受不住它所带来的力量,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百草仙君点头。
简容于是说:“所以我才问你我该怎么办啊!我会不会因此而死?还请百草仙君将万象金连从我身上取出来,救我一命啊。”
百草仙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说:“能得到万象金莲的力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却说出这般话来,当真是个废物!”而后又冷冷地说:“放心好了,万象金莲不会要你的命的,但是你要融合它的力量,就势必会吃一番苦头,但是只要挨过去了,你从此便就大不同了。”
简容松了口气,“不要我的命那就好。”
百草仙君说:“既然你有万象金莲的力量,那这一般的特殊药物于你而言就是小菜一碟了,所以,我们就来试些不一般的。”
简容顿时感觉不好了,“别啊,求百草仙君手下留情,放过在下吧。”
百草仙君只是高傲地看着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简容小声嘀咕道:“心真黑。”
百草仙君立刻竖起眉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简容立马就怂了。不过才说完,他就想到了另一件事,“那百草仙君,我耳朵后面的标记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