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帝老儿还真会享受,地宫里又是小桥又是假山又是遇仙台的,只可惜此台犹在他命却已归西,再好的东西他如今也摸不着咯。”谢匀一行穿过那座石桥,绕过两座假山,便见这地下花园的尽头立着一座巍峨非凡的遇仙台。
遇仙台也就是琴台,相传宣高祖萧寄在白衣之时,曾于隐龙峰下遇见一人于石台上抚琴,宣高祖听其琴音不俗,便问那人来历,一问之下,高祖方知此人乃是一名仙人。高祖于是就问那仙人何故至此,那仙人说如今暴旬无道,群雄并起,正值乱世,这乱世已经持续了将近三十载,是时候由天命之人出手结束这乱世,解救百姓于水火了,而宣高祖就是他所找的那个天命之人。高祖听后大吃一惊,自为势单力薄,不足以与群雄逐鹿。那仙人就说,所谓英雄者,正应合时而动,应势而起,揽民而归,此处百姓苦旬久矣,只要高祖此时起兵,必定有万民来随。然后仙人又与高祖分析了天下形势,并亲授高祖三条秘计,以助高祖争霸天下。高祖于是依仙人之言,提剑起于蓬蒿,之后天下形势果然如仙人预料的一样,而高祖也用仙人所传的秘计,将自己的对手一一打败,最终成为了天下的霸主。
宣高祖在建立了大宣王朝之后,又多次前往隐龙峰,想寻之前所遇的那位仙人,但那位仙人已经杳无踪迹了。后来,为了纪念那位隐龙峰下的仙人,宣高祖便筑了琴台一座,赐名曰遇仙台,自此之后,遇仙台也就成了琴台的别称。
“所以才会那么多皇帝想要长生,这典武帝也不例外。”陆放舟接着谢匀的话说。
不过可惜,长生之术终究只是帝王的虚妄之想,人生百年,管他是皇帝老儿还是落魄乞丐,最后一并都叫无常收了去。
“你会不会抚琴?”谢匀突然问了陆放舟这么一句。
“啊?”陆放舟大概没想到谢匀会突然问他这么个问题,于是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问你会不会抚琴?”谢匀于是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边。
“不会。”陆放舟摇摇头说。
谢匀一边叹息一边说:“传说若是琴技高超的人在遇仙台上抚琴十日,便能有幸一睹仙人的姿容,我倒想瞧一瞧那个仙人长得什么模样。”
陆放舟哼道:“这种鬼话你也信?先不说琴技高超是由谁来断定的,又是怎么断定的,便是真有那种出类拔萃的技艺,谁又能不眠不休地在台上抚琴十日?这话一看就是骗人的鬼话。”
狄舒对遇仙台不怎么感兴趣,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儿怎么没有入口了?难道我们已经走到底了?”
陆放舟说:“不可能,这儿是典武帝的行宫,怎么可能就这么点儿大?而且行宫就只有一个花园,那也太奇怪了。”
谢匀四处看了看,发现这儿还真没有入口了,于是说:“这典武帝也许喜欢跟人捉迷藏,所以把入口给藏了起来。”他也不相信这个地宫就只有这么点地方,而且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碰到那个让他追踪至此的妖孽呢。
陆放舟又在那里指挥狄舒了,“你,到处去找找看,别杵在这儿不动。”
“杵在那儿不动的是你好不好?”谢匀忍不住为狄舒抱不平,“你也别老欺负人家狄舒,人家还比你大呢。”
“比我大又怎么啦?在京都比我大的人多着呢,但他们的官职比我小,见了我还不是要行礼?”陆放舟不满地争辩道。
“你现在都被罢免了,还当自己是陆大人呢?你这骄纵脾气真得好好改改,等我得了空,再教教你做人的道理。”谢匀摇摇头说。
陆放舟哼了一声,说:“用不着你教。”
谢匀说:“我偏要教。”
陆放舟:“……”
在他们争吵之时,狄舒却有了发现,他无意之间发现遇仙台上的铜鹤是能转动的,于是他就将铜鹤转了一圈,结果,遇仙台后面的石壁竟轰然向两边挪开,然后露出了一扇看上去沉重无比的石门。
谢匀看到此景,便连连夸赞狄舒:“还是你懂事能干。”然后轻身一跃就登上了遇仙台。
陆放舟本来赌气不想和谢匀站在一块儿的,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那点好奇心,于是也磨磨蹭蹭地爬上了遇仙台。
他到了台上,见谢匀正在石门前面东摸摸西摸摸,而狄舒则老实地站在谢匀的后面看着谢匀。
于是他悄悄拉过狄舒,问他:“你是怎么发现这道石门的?”他刚才正在和谢匀斗嘴,没注意狄舒的动作。
狄舒说:“遇仙台上的那只铜鹤,转一下,这道门就出来了。”
陆放舟于是又走到了望仙台上的那只铜鹤前面,那只铜鹤是按正常仙鹤的大小浇筑而成的,虽然形体的线条比较简单,构造也比较粗犷,但是难得地是,这只铜鹤居然具备了仙鹤的神韵。陆放舟知道只靠这几笔简单的线条便塑造出仙鹤的神姿,这一点是极难做到的,因为他自己就养过仙鹤,画过仙鹤。
有一段时间他对仙鹤分外着迷,于是就在家养了几只,结果没两天,那些仙鹤就将他阿父精心养在缸中的崇彩双尾鱼给吃了。他阿父很是生气,要罚他,但是他母亲拦在了前面,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后来,他养了几个月,便没有兴趣再养下去,于是就将自己的那几只仙鹤送人了。
他看着遇仙台上的那只铜鹤,只觉得越看这铜鹤便越有神韵。他忍不住屈下身去,细细抚摸那只铜鹤的鹤羽。
“陆大人,你怎么了?”狄舒见陆放舟神色有些不对,便出言询问他道。
陆放舟将食指横在唇前,对着狄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仙鹤的叫声?”
狄舒闻言,便也开始侧耳细听,但听了半晌,始终没听到什么仙鹤的叫声,于是他摇摇头,说:“我没有听到有什么仙鹤的叫声。”
“你再仔细听一下,不可能听不到的。”陆放舟笃定地说。
于是这次狄舒听得越发仔细了,但还是没有听到这位陆大人所说的仙鹤的叫声。
“你听到了吗?”陆放舟再次问他。
狄舒摇摇头。
陆放舟在得到他否定的回答后,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去管他,只是抚摸着铜鹤的鹤羽说:“这鹤羽摸起来像是真的一样,”
狄舒不明白这铜鹤的鹤羽摸起来怎么会像真的一样,一个是活物一个是死物,一摸就知道差别了,哪里会一样?
“陆大人,你还好吧?”见陆放舟还在恋恋不舍地摸着那只铜鹤,狄舒不由有点担心地提醒道。
“你看这仙鹤,刚才它的翅膀动了一下,好像要飞的样子。”陆放舟没有回答狄舒的话,只自言自语了一句。
眼见陆放舟越说越离谱,这让狄舒心里都有点发毛了,于是他走过去,轻轻地拉了陆放舟一把,提醒说:“陆大人,你看这铜鹤都看了这么久了,现在也该看够了,我们到谢前辈那儿去吧。”
谁知陆放舟却轻轻地摆脱开了他,索性双手抱住了那只铜鹤,说:“我要骑着这只仙鹤走。”
狄舒看到陆放舟这个样子,又担心又有点好笑,问:“这是一只铜鹤,怎么能骑走呢?”
陆放舟说:“它能动,怎么不能骑走?”然后摸着铜鹤的眼睛说:“你看,它刚才还在对着你眨眼睛呢。”
狄舒不禁奇怪一个铜鹤怎么会对他眨眼睛,于是他朝着铜鹤的眼睛看去,恍惚之间,竟然好像真的看到那只铜鹤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连忙摇摇头,再定神看过去。
这回他没有看到那只铜鹤对着他眨眼睛了,但是他却听到了一声高远悠长的鹤鸣,他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便朝着陆放舟看了过去。而陆放舟正一脸笑容地看着他,问:“现在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我听到仙鹤的叫声了。”狄舒喃喃地说。
“我就说你不可能听不到的。”陆放舟依旧笑着对他说,“你看仙鹤,它正在扇动翅膀,准备飞走呢。”
狄舒着了魔一样盯着铜鹤的翅膀看,仿佛真看见铜鹤的翅膀动了一下,然后他跟着陆放舟自言自语地说:“它在扇动翅膀,准备飞走呢。”
“你们谁准备飞走了?”谢匀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陆放舟还是那副怔怔的样子,说:“仙鹤要飞走了,我要骑着仙鹤走了。”
谢匀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说:“你要是骑着仙鹤走了,那阿棠岂不得哭死?那可不行,不能让你骑着仙鹤走了。”
陆放舟还是重复地说:“我要骑着仙鹤走了。”
然后一边的狄舒也加入了仙鹤大营,也跟着陆放舟一起念:“我要骑着仙鹤走了。”
“你们俩谁也走不了,看我捉了这仙鹤。”谢匀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自己的刀,然后给那两个神志不清的小家伙破障。
破完障后,陆放舟终于清醒过来了,见谢匀正满脸笑意地站在他面前,便立马后退了好几步,“你干什么,笑得这么奇怪?”
“难道,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谢匀挑眉问他。
“什么事?”陆放舟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谢匀将陆放舟的表现全都看在了眼里,便笑着说:“看来,你也不是全然不记得了嘛。”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陆放舟想继续跟他装傻,只可惜功夫还不到家,短短一句话不仅说得这么心虚,而且还话还没说完自己便先红了耳廓。
谢匀装作遗憾地轻轻拍了下手,说:“哎呀,这么精彩的事居然不记得了,我就不辞劳苦再跟你讲一遍吧,保准你听了也觉得十分精彩。你知不知道,你们刚才……”
“别说了。”陆放舟这下子不仅耳朵红了,连面颊也烧起来了,他在谢匀将要讲述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之时,当机立断地阻止了他。
“咦?难道你又记起刚才的事情了?”谢匀却还不放过他。
陆放舟只是红着脸一言不发。
虽然狄舒对刚才的事情也感到挺尴尬的,但他不像陆放舟那样脸皮又薄又好面子,于是他只尴尬了一小会儿也就过去了。他此时分外想知道遇仙台上的那只铜鹤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什么让他和陆放舟变成了那样,而他向来是不耻下问的,于是就将自己的心里疑惑通通说了出来,然后问谢匀:“谢前辈,那只铜鹤有什么玄机吗?”
谢匀瞥了一眼陆放舟,见他此刻像是个犯了错挨了训的学生一样,满面通红、低头不语,于是微微一笑,决定见好就收。他转过头对狄舒说:“那只铜鹤其实是一个类似于集魂盎的物件,像你们这种心思又多定力又不足的少年很容易便中了这东西的招,你们要是真骑着仙鹤去了,那你们的魂儿可就被这东西给吸走了。”
集魂盎狄舒也听说过,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法器,能够收集人的魂魄,没想到遇仙台上的这只铜鹤居然是集魂盎一类的东西。他看了铜鹤一眼,又马上别过头去,生怕再次中了这玩意儿的招。
谢匀笑着说:“这玩意儿已经收集了一些人的魂魄,所以现在居然有了点儿灵性,能够用幻术来迷惑人了。不过刚才我已给我它一点教训,它此刻怕是不敢再作祟了,你就是看着它也无妨。”
狄舒这才迟钝地想起来刚才也是谢匀救的自己,于是便向谢匀恭敬地行了个礼,说:“刚才多谢谢前辈的救命之恩。”
“唉,还是你懂事,我心里宽慰多了。”谢匀故意叹息了一声,说道。
陆放舟这时候大概已经缓过来了,于是也对谢匀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匀笑着说:“叫我一声五叔,那才有诚意嘛。”陆放舟果不其然又将头扭了过去。
“谢前辈,你找到打开这道石门的办法了吗?”狄舒问。
“找到了。”谢匀说,“小的们,随俺进去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