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容二人与张茹茹、卢天烁商议完会面之事后,才到午时,于是简容便问张茹茹:“此处距夺玉桥有多少路程?”
张茹茹说:“此处距夺玉桥八十里有余,二位即刻便可启程,出了定安镇,沿着大道向北行六十余里,至雪花庵,那儿客栈村舍俱全,可供二位公子安歇一晚,翌日一早,我们就在夺玉桥旁相见。”
顷刻之间,张茹茹便为他们二位规划好了行程,简容不禁暗自赞叹这姑娘缜密的心思及过人的机敏。
“那好,明日一早夺玉桥边相见,二位在此别过。”简容说完,便和於陵括一道走了。
他们从客栈中取了马,然后就往北边疾驰而去。
出了定安镇,简容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对於陵括说:“现在午时已过,也不知昨日与我们一同来定安镇的那个风姑娘怎么样了。她的家人见到那条手绢后应该会在提早在白芝林那里安排好吧,只等掳走她的那个人来白芝林赴约。”
於陵括没有作声,而简容跟他待的时间长了,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在一边自言自语。
“按理说,掳走她的人之所以在掳走她后还故意留下了一条带字的手绢在那里,应该是对风家有所求吧,那样的话,他必然认识这风家,而且还知道风与岚姑娘的身份,而这次风与岚姑娘独身一人来到定安镇恰好给了他下手的机会。”简容只顾想着这些事,没有留意到身下的马儿慢了下来。
“不过也是奇怪,那条手绢就留在风姑娘去的那户人家家里面,而那家人在事后却完全不见踪影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们是掳走风姑娘之人的同伙,或者,他们其实就是掳走风姑娘的人?”简容继续猜测道,“但是,风姑娘为何一进定安镇便去了那户人家呢?照理说,她为了救人,应该带人去医馆才是,为何去了那里呢?”
他在后头荡荡悠悠地骑着马,而於陵括已经甩出他一大截了,于是他收住思绪,赶将上去,“我给你讲个笑话怎么样?”
他当然不指望於陵括欣然说好,于是不等於陵括开口,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个儒生的舅舅在京都做官,这儒生在家乡那边不得志便想去京都依附他舅舅,好给自己谋个好前程。由于赶得太急,待他到了离京都还有八百里之遥的湖周郡时,他那马儿便累死在了途中。没有马,这八百里可如何是好?于是这儒生便想去马贩子那里买一匹马来,好继续赶路。那马贩子见来了个买马的,自然对自己所养之马百般夸耀,因说:‘我这马膘肥体壮、骁腾若飞,一口气能跑上千里呢。’那儒生听了便连连摇头,说这马要不得,马贩子听了便忙问缘故,只听着儒生说:‘此地距京都只有八百里,你这马一口气却能跑上千里,那多跑出去的两百里难道还要我再跑回来?’哈哈哈哈。”
於陵括听完没怎么笑,他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他正笑得欢畅时,前方猛然窜出了一个葛衣布巾的男子,那男子低身朝他这飞了过来,然后拉住了他坐骑上的缰绳,一把将简容推到了地上去,而他自己驾了那马,调转了马头,溅尘而去。
这,是抢马贼?
简容被那人从马上推了下来,背上的骨头都快摔断了,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心想:凡事果然不能太过得意,不然就乐极生悲了。
抢了简容马匹的男子正要跑路,於凌括哪里能放过这个抢马贼,他追上那个葛衣布巾的男子,然后在马上就跟那人交起手来。
那个葛衣布巾的男子好像不愿意与於陵括在此纠缠,于是一边与之交手一边急声说:“我并非抢马贼,只是现在事出紧急,烦请二位行个方便,将此马卖与我,多少银钱我都愿出。”说完,像是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一样,从袖中取出了几个银铸扔在了地上。
於陵括当然不去理会他,依旧在马上和那人过招。
他们两个正打着,又有一群人马从北边过来了。
简容认出了那群人马中为首的一个人,正是昨日在定安镇上被人掳走的风与岚。
葛衣布巾的男人见到了后面的来人,显得很是慌张,他手下一个错漏,便被於陵括一掌给打下了马背。
那男子从马上落了下来,还起身欲跑,却早被从北边赶过来的那群人给团团围住了。
风与岚见了简容二人,先是有点吃惊,然后便不失礼貌地跟他打招呼,不过简容却注意到,这个初遇时爽朗果敢的姑娘,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却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情绪。
简容正在想,这个姑娘到底遭遇了什么时,风与岚便策马立在了那个葛衣布巾的男子面前。
她只安静地盯着地上那个被制伏的男子,什么也没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地上那个葛衣布巾的男子只跟她对视了片刻,便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再也不去看她。
风与岚强压住自己内心的伤痛,只咬着牙说:“你,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地上那个男子硬着声音说道。
风与岚苍白着脸说:“我只问你,你以前对我那样,都是骗我的不成?难道你从头到尾都在我面前演戏?”她会这么问,无非是心里还怀着最后一丝期冀,渴望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地上那个男人却说:“是,我之所以接近你,只是为了拿到风家的无痕书而已,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只有你太过天真才看不出来。”
最后的期冀落了空,风与岚难过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地上的男人好像是为了故意刺痛她一样,继续往下说:“你以为你与我相识只是偶然吗?不,那是我一早就设计好的,是我买通了孤芳馆中的那几个恶棍,包括那个舞姬也是我提前串通好了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奇遇,只不过多的是有心之人罢了,偏你还就真信了。”
他说完哈哈大笑了两声,风与岚的脸色便更加苍白了。
而站在风与岚旁边的一个男子看不下去了,便沉声向地上那个男人喝道:“住嘴!”
“让他说,”风与岚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了,“让他说下去。”
“可是……”风与岚旁边那人似是既愤怒又不忍,于是话也说不下去了。
风与岚轻轻地说:“没事的,二哥,他说的这些话我正应该听听,好看清楚我当日的愚蠢举动。”
“我是接近你才特意搬来定安镇的,你时常偷跑来定安镇,这里最适合与你会面,而且还能够不被风家的人发现,哈哈,这你想不到了吧。为了进一步取得你的信任,我便叫人给你下了蚀骨七日散,然后又将你从那群山贼的手里救了出来,你果然就此上钩,将我认成了你的大恩人,还常常找由头要与我幽会。当我知道风连海的女儿这般好骗的时候,我心里都要笑出声来了。”地上的男人肆意大笑,似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痛快无比。
“可是,蚀骨七日散乃是剧毒,你甘愿冒着性命替我解毒,这,难道也是你装出来的吗?”地上那个男人的话彻底冷了她的心肠,于是,她便忽然冷静了下来,也许是麻木了下来,开始仔细审视、盘问自己的过往。
“你身上的蚀骨七日散是我炼制的,我自然有解药,别人不能解此毒,我却能解。况且我本来就擅长医术,你不也曾夸过我医术高明么?救你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偏你还非要当成什么大事一样,既然如此,我就乐得顺水推舟,让你对我感激不尽。”
“我与你相识那么久,为什么,你要等到昨日方才动手?”风与岚问道。
葛衣不禁的男子笑了几声,说:“当然是因为将风连海的女儿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让我欲罢不能啊。我知道,让你陷落得越深,当你后来知道了真相之后才会愈加的痛苦,我就是想让风连海看着自己的女子陷入苦海却无能为力。只不过,震天教教主给我的期限越来越近了,我不得不舍弃这种乐趣,用你来换取风家的无痕书。”
“原来,你还是震天教的人。”风与岚轻轻地说。
震天教教主觊觎风家的无痕书以久,无怪乎会派了他来接近风与岚,好趁机夺取风家的无痕书。
“我自小失了父母,被教主养大,我这一身武功和医生也是他教的,他对我恩重如山,我自然要报答他。”葛衣男子提到震天教教主时,口中的语气不觉多了几分尊敬。
“哼,什么震天教教主,只是他自封的,他以龌龊手段杀了前任教主,夺得了震天教教主的位子,震天教教内有几个人诚心服他?”风与岚的二哥不屑道。
他这句话似是激怒了地上的那个男人,他怒视着风与岚的二哥,说:“教主就算为了坐上这教主之位用了些手段,那也比风连海强这个欺世盗名之徒强得多!”
“你说什么?”风与岚的二哥一字一句问道。
“我说,风连海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地上的男人不甘示弱,倔强地说道。
风与岚的二哥冷着脸从旁边的风家弟子手中取过长刀,欲要就此了解地上那个男人的性命。
他的眼中凝结着一层厚厚的严霜,这种冷冽逼人的气势让旁边的简容都感觉身上一凉。
“看来这风与岚的二哥也是个高手,刚才的气势跟你有些像。”简容悄悄对於陵括说道。
但风与岚的二哥还未出手,风与岚便拦住了他,“哥哥,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此人这般对你,还侮辱阿父,你居然要我放了他?”风与岚的二哥不满地说。
风与岚轻声说:“杀了这样的人,只会脏了哥哥你的手,他没有拿到风家的无痕书,依震天教的教规,就算哥哥你放了他,震天教的人也不会放了他的。”
听她这样说,风与岚的二哥便用刀指着地上那个男人,“你混淆是非、伤害无辜,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但今日看在我三妹的面上,我放你一条生路,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哈哈,事到如今,还放我一条生路,难道风姑娘是对在下余情未了吗?”葛衣男人带有几分讽刺的笑容说道。
风与岚不与他多言,只慢慢上前了一步,然后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玉钗,“此钗为证,你我今后再无任何瓜葛。”说完,风与岚便将手中的玉钗高高抛起,然后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利落地将其斩为两截。
她的出剑,也代表了她的决心。她从来都是敢爱敢恨、绝不拖泥带水的姑娘,既然那人骗了她,而她现在也看清了那个人的嘴脸,所以她也无须再沉浸于那段虚假的情感中,从今往后,再也不见。
看到自己送与风与岚的玉钗被她挥剑斩为了两截,葛衣布巾的男子哈哈大笑,说:“真不愧是风连海的女儿,真不愧是我当初认识的三姑,这样才是你,对,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
风与岚不再理会他,慢慢的退回了自己二哥的身边。
风与岚的二哥厌恶地看了地上之人一眼,说:“今日之事已了,我们就此回去吧,阿父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他是想立刻策马回城的,但风与岚却迟迟不动。
“怎么,三妹你还有何事?”风与岚的二哥见她半天没动,便也耐心地停下来问道。
“二哥稍微,我去去便回。”说完,风与岚便驱马走到了简容和於陵括二人面前,然后下马对着他们行了一礼,说:“此次遭劫一事,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帮。”想来,她已经知道了昨夜她表姐前来定安镇寻她的事了。
简容说:“举手之劳而已,风姑娘不必客气。”
风与岚微微一笑,然后翻身上马,对着他们说了声“后悔有期”,便同自己二哥一道绝尘而去。
风与岚这段事也算是就此收场了,简容和於陵括于是继续骑着马向北而行。
“欸,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吧。”简容闲得无聊,又在马上骚扰起於陵括来,“话说,有这样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