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利刃破空之声在简容身侧响起,他倏地张开眼睛。
初时,只看得见他前方数丈远外的一团白晕,待眼睛适应后,他才发现,那团白晕里赫然是一个带着白玉面具的女子。
他脑袋空了那么一瞬,倒是旁边的金陀叫了起来:“鬼……鬼母!”
那“鬼母”听见金陀的叫声,居然朝他看了过来,感受到白玉面具下那两道冷冽的视线,饶是金陀平日里心憨胆子大,这会儿也有点脚软。
简容手心都出了汗,今夜之事远在他意料之外。正不知如何处之,那“鬼母”却对他们喊到:“你们还不过来,是想被活埋吗?”
那分明是个妙龄少女的声音。
简容心下有了计较,正想说他们现在无法动弹,却突然觉察到自己手脚好像能动了,于是他也不再耽搁,忙忙扒开那些狐狸头,拉着金陀奋力朝“鬼母”那边走去。
这墓室也是奇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狐狸头好像被什么吸引着一样朝着墓室中间汇聚而去,四周倒是没堆积多少。
等走近那“鬼母”时,才看清她正站在这间墓室与一条甬道的连接处,等到他们二人一出墓室,她在墙壁某处一按,那墓室门便轰隆隆落下了。
好容易走出墓室死里逃生,简容这才发现那“鬼母”居然有两个。
金陀心直嘴也直,惊道:“原来鬼母娘娘有两个!”
“什么鬼母,你看清楚,我们可是人,活生生的人。有我们这么好心的鬼吗?还会救你们?”这是刚才喊他们逃命的那个少女。
简容于是谢道:“刚才多谢姑娘了。若不是姑娘出手,我们差点就葬身此处了。”
听他说的还算恳切,那少女就大方地摆一摆手道:“不谢。我们也是刚好经过此处顺手搭救。”
那少女挥袖之间,简容的目光顿时被她腰间的夜明珠夺了去。
金陀手上的那只烛火早就丢在墓室里了,在这黑漆漆的甬道里就只有少女身上那影影绰绰的光晕,方才一直看不分明,直到少女挥起袖子,才知道发光的原来是她腰上的夜明珠。
简容还欲问几句话,却发现那少女瞬间神色变了。
他只觉眼前清光一闪,两片刀刃就朝自己左手手臂割了下来。他不由大骇,那刀刃来势太快他已躲无可躲。
“刺啦”一声响后,那刀刃像有意识一样飞回那少女手中。
“我不过是替你斩去鬼牵藤,看你吓的!”
简容素日里脸皮也算厚的,但此时也不由得微烫。
但那也只是片刻而已,他想到墓室里他和金陀二人的情形,有一些地方他现下是明白了,但还有一些地方他没弄明白。
“不知姑娘缘何来此?”他趁机问了一句。
那少女却是冷哼了一声,不理他。
碰了一鼻子灰他倒也不尴尬,只是知道别人不愿透露来意,他也不再揪着不放。
“那敢问鬼牵藤是何物?”他换了个问题。
少女一边向前走,一边信手又几刀劈在距他肩头不足一寸处,待收回刀后,她向简容伸出了属于少女的纤纤玉手。
简容不解其意,盯了片刻,蓦然发现了其中端倪。
少女手上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卧着一截扁平扁平的藤蔓,那藤蔓约莫两分来宽,颜色几近透明,在少女的手上只呈现出一痕若隐若现的阴影,若非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东西。
“这就是鬼牵藤了。”少女收回素手道。
“刚才在墓室困住我们,让我们动弹不得的就是这鬼牵藤?”
“不错。”
和这少女一起的另一位“鬼母”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此时却突然出声道:“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墓,有些东西我们怕是应付不来。”
听声音也是个少女,只是音色柔丽,语气婉约,其人虽未见,但可想一定是位温柔可人的美人了。
“嗯,我也是此意。”
两位说完俱都加快了脚步。
简容听见她们这番对话,自想回头找先前他们二人来的那条路未免凶险,不如就跟着她们,反正大家都是要离开这儿,不如趁势结个伴儿。
这么想着,便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而金陀自然是他走哪儿自己就跟哪儿,于是什么没想也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他发觉有点不对劲了,这甬道未免太长了。
以他来时的路径作参照,他们应该早就到前室才对,可是走了这许久,这甬道还是望不穿头。
当然也有可能单纯因为这个墓室不是对称结构,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约莫走了半柱香时间,他们遇到了岔口。两个少女都毫不迟疑地走了右侧那条道。简容暗暗在此处做了个记号,这才跟上去。
走不了多时,就来到一间石室,那石门早已开启,四人鱼贯走了进去。
“你有没有发现,这间石室有点不一样了?我是说跟我们之前来的时候。”夜明珠少女对另一少女问道。
“嗯,是不一样了。”少女边说边向石室的一侧走去,她指着立在那边的一排石柱,道:“你看。”
夜明珠少女细看片刻,恍然大悟道:“是了,我们之前来的时候这柱子还要排在外侧一些,现在它好像往中间挪了些许,这却是为何?”
“我也不知,”石柱旁的少女答到:“不过这石室古怪,还是早些出去为妙。”
那少女说着就迈步向其余三人走了过来。
“小心!”简容突然对她大喊一声,她几乎同时就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一阵擦擦怪响,她忙轻身闪开。她才落地,就看到一根石柱砸在她方才站立之处。
这好像一个开始的信号一样,紧接着就有数根石柱从上往下直直地落了下来,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声钝响。他们四人一边躲避这些大石柱子,一边艰难地朝出口方向移动。
“这间石室是捣药用的吗?这是拿我们当药捣啊!”简容躲避之余还不忘抱怨几句。
他说完这话,就听到身后噗嗤一笑,是那个夜明珠少女。
幸亏他反应一向敏捷,因此躲闪得虽是颇为狼狈,但每次都能堪堪避开这些石柱。
而金陀却是反应不及,每每要人帮衬。
简容眼见又有石柱朝金陀头上落下,大喊一声“蹲下”自己就弯腰朝他那边一扑,然后就势一滚,那石柱咚隆砸在了他裤脚上。
再迟半分自己的腿大概就要废了。简容已是一头冷汗,气喘吁吁。
但他已顾不得其他了,救了金陀马上又要躲避新的石柱。
待到从出口处离开,四人俱是疲惫不堪。
然而他们还不敢歇,因为这间石室后面又是一间新的石室,有前车之鉴,他们也不在石室里多做停留了。他们连着穿了三四个石室,终于来到了甬道内。
简容提议众人稍作休息再行,那两个少女也同意了。
四人只歇了片刻就起身了,毕竟在墓里歇着没有在外头歇着安心。由于疲惫,再加上赶路心切,四人都不再说话,于是甬道里只剩下脚步声有节奏地响着。
他正疾步走着,那个系夜明珠的少女却突然停住了,转过头来看着他。于是他也不得不停住,道:“姑娘为何看着在下?”
“你先别动,”她接着又转向金陀,道:“你也别动。”
两人闻言都不动了,立在原地。
少女围着二人转了几圈,然后停在他们身后。简容隐约感觉自己身后有风声响起,奈何看不见,因而也不知少女在自己背后做些什么。
只须臾,少女转到了他面前,单刀直入地问他:“你身上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要说不该拿的东西,那就是在墓室里拿的那些金玉珠翠了。
他倒也并不畏缩否认,直言道:“因为生计艰难,所以方才在墓室里拿了几样古物。这古物有何不妥之处吗?”
“大大的不妥,这些物件都是被下了尸蛊的,留在你身上,只会引来墓中的那些阴晦东西。方才就有东西一路跟着你们,不过被我赶跑了。你赶紧把你拿的那些东西都撂下,贪图死人的财物,也不看自己八字硬不硬,用不用得了。”
听这少女如此说,简容无法,只得把自己从墓室中拿来的那些物件一一放下了。
甬道好像是倾斜向下的,简容踢了一粒小石子出去,那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我要是修这墓,就在这甬道上头放几块圆滚滚的大石头,等人进到这甬道里头触动机关,就放出石头来,那才是绝!”简容自言自语道。
“还好修这墓的人没你这损主意。这墓道我们之前走过一遍了,没你说的那种机关。”夜明珠少女回道。
“也许是还没触发机关呢?像石室,你们不也先走过一遭?”
“你就那么希望有块大石头追着你跑?我倒要看看你和石头哪个跑得快。”少女隔着面具瞪了他一眼。
“我就说一嘴,别当真嘛!”简容虽然也是口齿伶俐的了,但显然不是这少女的对手。
二人正说着,就听到从甬道上头传来的一阵阵不详的沉闷响声。
两人登时面面相觑。
简容心里暗暗叫苦,这修墓的老祖宗不会是和自己英雄所见略同吧?同也别同在这个时候啊!
虽未看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后面响,但四人都已狂奔了起来,因为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安全。
两个少女皆会纵身术,因此甩下他们二人一大截,尽管他们二人长期混迹江湖练就了一身过硬的逃跑本领,此刻却还是不敌。
后面追他们的东西显然速度要比他们快,他们很快就看清了,那果然是块圆滚滚的大石头!
简容只觉得自己跑得腿下生风,但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么跑了一段路之后,他心下开始越来越焦虑,因为不知道还要跑多久才能摆脱后面这块大石头,况且他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很想问问前面的少女,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听见石头离他越来越近,有一种马上就要被石头碾碎的错觉。前面好像有人对他说了句什么,不过他没听清。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命赴黄钱的时候,身体突然一轻,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提了起来。在他还没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身体打了转,然后不知怎么就站在了墙壁上。
等他神志完全恢复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墙壁凹进去的一小块地方落脚,他身旁还站着一位夜明珠姑娘。毫无疑问,刚才就是她把自己提起来的。
他马上四下去找金陀,结果发现他就在前面不远的墙壁上,和另一位少女站在一起。
与其说他们四人站在墙壁上,不如说他们贴在墙壁上更合适。
他往下望去,可以看见下面是一个窄长窄长的水池,水池两侧都贴着壁道,而甬道在这里突然扩张,所以整个水池的形状就像一个壶一样。
他正在想他们该怎么过去,夜明珠少女对他说了声:“抓紧了!”就揽住他的腰,一跃而起。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少女抱住,这种感觉还蛮新奇的,不过也不坏,不应该说不坏,而应该说简直太好了!少女身上好闻的香味让他的脸微微发红。
就在他浮想翩翩的时候,少女松开了手,原来他们已经落到水池对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