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喊的粗哑,酷似男人的声音。
几人还没明白过来是个什么意思,姚夫人已经开始挣扎着,想从云卿手中逃开。
辛瑜缓缓地走向她,一句一句说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辛瑜每说一句,姚夫人的面色越清醒一分。
卿容捂着脸,没再挣扎,却是喃喃道:“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她整个人犹如被什么点醒了早年的记忆,竟然抱着脸痛苦起来,声音哽咽。
让擒着她的云卿脑仁一阵疼,有什么突然从中裂开,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厉声呵斥道:“别说了!别哭了!否则我现在了结——”
他说着,竟也抱头蹲下。
这首诗,是辛瑜唯一记得的,关于这个章节,姚术给他的妻子写过的。
如果说姚夫人的脑海里还有美好的记忆,一定是同姚术的少年时代。
可是,云卿的反应怎么比姚夫人还大呢?
她带着困惑,纠结要不要继续念两句,燕云澜和怀玉眼露疑惑地看向辛瑜,而卿容那边忽然传了一道变了声调的声音:“别听了!这都是假的!”
是云卿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捂上了卿容的耳朵,嘶声厉吼着,妍丽的面皮爬上痛苦的挣扎。
卿容似没听到他的嘶吼,只喃喃道:“我亲手害了夫君……罪无可恕……罪……”
云卿又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将卿容推到地上,盯着卿容,厌恶道:“就是你!是你害死的阿姐!你的确罪不可恕!”
一会子又挣扎着说:“他不是你害的!你不是早知道他一直都在骗你吗!”
“他早喜欢上那个女戏子了!孩子也是被他害死的!”
“这么多年,他用假象欺骗了你!甚至不惜买来一个孩子,故意营造出恩爱的假象!”
“你一直都知道的!”
“别以为没人知道……那天你是故意摔下去,骗我阿姐的!”
“哈哈哈,姚夫人,你们果真遭了报应啊!”
他声音透着撕扯的怪异,好像有两个人说话一样。
燕云澜见云卿突然发狂,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哪知辛瑜继续不停地对着姚夫人喊道:“我不喜欢她的,卿卿,只是为了求药。”
“她是世上少有,容色惑人,可卿卿才是我一生所求。”
她话音未落,原本发癫的云卿目光倏地一狠,身子快如鬼魅靠近了辛瑜,留有长指甲的手就要掐上辛瑜的脖子。
同一瞬间,几片树叶如刀刃一样削在他的手指上,他当即露出痛苦的脸色。
辛瑜只听到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后背突遭一股力气,整个人贴在了熟悉的怀抱。
她仰头,只看见小变态光滑的下巴,肩上的手猛地一用力,辛瑜嗷嗷叫。
“殿下殿下,疼疼疼疼……”
少年恍若未闻,眸光狠厉地盯着面容逐渐狰狞的云卿,周身的戾气逐渐加重,压迫地辛瑜呼吸都不顺畅。
她眯眼看清云卿此时的状况,抬起左手拍了拍右肩上的那只没有温度的手,软着嗓子压低声音道:“殿下,就现在。”
她声音软软的,小小的,没什么力气,那只圆润的手掌心传递的温度过到少年手背,似乎无形中安抚了嗜血的狂躁。
下一瞬,云衍和澜哥几乎同时向云卿发动攻击,澜哥似乎也发现了这源源不断的蛇是受什么指示。
在云衍欺身攻向云卿的同时,他亦再次召来极乐弓,张弓搭建,黑木箭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刺向那只缠了碧眼蛇的手臂,箭矢直指蛇头。
没有分好偏差,伴随着一声利响,和一声女子的尖叫。
遍地的蛇瞬间四下逃窜,而怀玉方才在搀扶姚夫人之时,已经将火折子取了回来。
只见砰窿一声,火光冲天,辛瑜甚至都闻到了烤蛇的焦味。
云卿躺着地上,一手抱着右臂,痛苦地打着滚,整张脸妖艳的可怕。
那头黑蛇死了,可他的右臂却开始腐烂,迅速的,蚀了外皮血肉,见到了白骨,触目惊心。
辛瑜只开了一眼,浑身打了个寒战收回了视线,却在这时,姚夫人居然也抱着手臂,以同样的姿势尖叫着。
只是她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一边爬向姚术的身边。
辛瑜忍不住皱起眉头,撑着下巴想,剧情怎么不对,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姚夫人和云卿……是同命了?
怎么他痛她也痛,她疼他也疼?
不止辛瑜一头雾水,燕云澜和怀玉也极其困惑,一头雾水。
怀玉扶着有些虚弱的云澜靠近他们这边。
待四人汇合,见地上云卿咬着牙忍受拆骨噬心的痛,面色刷地白了,牙齿咬紧下唇,断断续续道:
“卿容…你若是剜了…心…头血…你自己也……也活不成了…”
他话说的不完整,辛瑜往姚术那边一看,见卿容背对着他们,俯下身,似乎在给姚术喂些什么。
地上云卿又是一声痛呼。
姚夫人只痴痴抱着姚术,把人放在心口,喃喃自语着。
怀玉怕再出什么变故,想先把人绑了,离开这里再说。
“咳……”
姚术缓缓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夫人布满泪痕的脸,整个人如同遭了一场磨难,满头大汗,面色惨白。
他心一紧,抬手触摸着卿容的脸,面上温柔的触摸迫使姚夫人抽离惊惧中。
她眼中是清晰可见的欢喜,忽而笑忽而痴,眼中又浮出愧疚之色:“夫君,你醒了?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这样做。”
她吐字清晰,姚术却听不明白。
此时,燕云澜四人也压着云卿走了过来,姚术目光瞥到云卿惨白的神色时,身上忍不住冒起冷汗。
他暗暗握紧了卿容的手,扯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人仍然十分虚弱。
“燕兄弟的救命之恩,姚某无以为报。”
这话大抵是辛瑜目前为止,听到姚术说的最诚恳的一句感谢。
澜哥却摇了摇头,看了眼抱着姚术的姚夫人,应道:“是你夫人舍命救的你。”
姚术显然是惊讶的,稀疏的眉毛往上挑着,目光重新落到卿容身上。
女人抱着他的手越收越紧,死死咬着下唇,却不说一句,他仔细地看了看她,目光落到她左心口时,脸色煞时变白。
那里,插在一把小刀,有血从中渗了出来,身上烟青色的抹胸裙也染红了一大片。
姚术记得那把小刀。
那是卿容及笄之岁,他亲自给她打造的修容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