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术是被人打醒的。
牙口处钻心地一疼,他嗷嗷叫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着一颗大树下,头顶是一道泛着冷意的视线。
顺着视线望去,他看见燕云衍那张嘲讽的脸,心下猛地一惊,他道:“燕、燕……小兄弟,怎怎么了?”
云衍弯着腰,勾起唇角,讥笑道:“姚大老爷,你这路带的,可真不错,这招借刀杀人,也真不错。”
姚术闻言,按下心中的恐惧,眼下意识地四下寻找燕云的身影,却见偌大的森林,倒着几颗树,还有一粗壮的巨蟒尸体,可就是不见燕云的影子。
云衍嗤笑一声:“找我二哥吗?”
姚术咽了咽口水,伸手抓紧了树下碎屑,“燕兄弟呢?”
“二哥他……自然是去找真正的姚氏药园了。”
他极其缓慢地吐出这句话,姚术整个身子簌簌发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衍把斧柄一转,正好插入姚术身后的树干,慢条斯理道:“姚先生,不是早知道林子里有头蟒,才费劲心机把我们引至此处?”
“我没……”
“让我们和黑蟒斗,不论是两败俱伤也好,抑或是其他,于你而言,不会受到半分损害。”
他说着,语气愈发森冷,“不亏是个商人,只是如今这巨蟒已除,你又何必继续装糊涂?”
“我……我听不明白……”他开始满头大汗,无力地辩解着:“燕兄弟他怎么一个人去……”
云衍眉梢露出不耐烦,修长的手指抓起姚术的衣领一带,冷声道:“我忘了告诉你,我的耐心不大好。这里,可再没其他人。”
姚术双肩发抖,唇吓得发白,这林子的确只有他,一条已死的巨蟒和这个浑身戾气的少年。
他一慌张,腿脚一软,险些栽倒,叹了口气:“我我说,我说。”
云衍松开了手,眼中尽是嫌恶,听得姚术道:“这林子原本是我姚氏的药林,和药园一样,用来培育珍稀草药,前些日子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头巨兽,盘于在此,把我悉心栽培的药材毁的一干二净。”
他说着,有些心疼地捂了捂心口,继续道:“黑蟒凶残,我曾花重金找人来驱逐它,结果一一被它吃了!这林子也便一直被它霸占……这几日我见燕兄弟英勇刚健,武术高超,无奈之下,才把心思动到了燕兄弟头上。”
他脸上带着羞愧,却见树的枝头飞下一矫健的身影,他大惊:“燕兄弟?!你……你一直在?”
燕云澜神色有些冷,不复之前的客气有礼,他道:“姚兄使得一手好计谋。”
姚术这才回过神来,这俩兄弟,原来是挖了个坑等他跳!
只是他们怎么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明明他已经借机昏死过去。
他哪里知道,云衍对兽的气息敏感,林子里的这头大蟒,和去过姚府里的那头,气息完全不一样。
一是无毒,一是有毒。
他脸上虽然失去血色,但神态很是有趣,一会子羞愧,一会子惊疑,一会子懊悔。
云衍讥诮道:“姚先生不高兴?”
少年因为刚刚干了一架,整个人的气息并未完全恢复常态,乌黑的眸子像是染了墨般浓稠,漆黑怎样也化不开的夜色。
若是看了进去,便如同陷进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免不了失去思考能力。
姚术连连摇头,见少年又是一笑,目光却是落在他身旁的燕云澜身上,轻轻道:“我二哥可不常夸人的。”
燕云澜看了他一眼,直接了当地说:“如果你还想救下你的妻子,带我们去真正的姚氏药园。”
触见云衍犹如寒冬的眼神,姚术哪敢再耍花样?
当初小翠说“蛇”之时,他便想到了姚家祖上名下的山林中突然出现的大蛇。
自那大蛇出现后,姚家接二连三地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先是卿容犯病,药园一夜之间被烧了干净,后是昇儿深夜掉进深井猝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极了有人蓄意谋害,意在彻底毁了他姚家根基一样。
他的确是故意把人带进这片山林,有意借他们之手除掉山中猛兽。
只是现在他可真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一来这二人连巨蟒都能杀死且毫发无伤,二来他有些焦心,怕卿容真的出事。
……
他正确带路,三人很快找到了姚氏药园。
姚氏药园位于临近的山林之后,处于半山腰,夜深露重,远处郁郁葱葱,眼前却是一片烧焦的土壤。
燕云澜快速扫了一眼整个园子,从破败不堪的茶棚到简陋的茅草屋。
瞥见塌陷一角的茶棚上木屑上勾下一女子衣衫的碎片时,他眉梢立即染上寒色,黝黑明亮的瞳眸中闪过一丝狠意。
那衣服是怀玉身上的外衫,怀玉一定在这里。
姚术见燕云澜的面色越来越冷峻,连忙开口说:“燕兄弟,这儿真的是药园。”
他怕燕云澜不信,语气都加重了几分。
哪知他一出声,忽地觉得耳后有什么拂过,像一只柔软的手,轻抚着他的耳廓,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颤颤道:“谁……”
“哈哈哈——”
茅草屋顶忽地传来一阵刺耳的年老的女声,三人立即往上看去。
月光下,屋脊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背对着月光,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半张脸遮在阴影之下。
妇人笑容诡谲,目露凶光,干涸的唇瓣轻启:“柳郎,多年不见,可安好否?”
姚术惊恐万分地看着上头能当他姑母的老妇,牙齿打颤,手遏制不住地颤动,“你……你是谁?怎生唤我柳郎?”
老妇哀怨地望着他,痴痴道:“一别经年,柳郎怎能将我忘了?”
她忽地语气骤变,欺身飞下屋顶,身影快如疾风。
那张又老又丑的脸突然凑到姚术眼前,燕云澜刚要出手,云衍摇了摇头,他当即反应过来,此妇分明是一点也不怕他二人做什么。
眼底只能看到姚术一人。
姚术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老妇弯着腰,哀怨地目光流连在姚术身上,苍老的手指抚摸过姚术依旧清秀的模样,低低道:“柳郎啊柳郎,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姚术心上已经猜出一个可能,却死死地不敢去信,余光哀求地看向三米开外的燕氏兄弟。
那眼神分明在求救,嘴上却昧着良心,又惊又喜地问:“你是……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