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大堂,戏已近尾声,看戏的云衍莫名想起来,这戏到落幕也没见着辛瑜心心念念的那个名角儿。
他想着,忽然脸色一沉,也不知想到什么,连燕云澜用手肘碰了碰他,也没将他拉回思绪。
“云衍,姚术走了,我们也回去。”
少年才晃晃起身,面色阴沉不定。
外头的天色入定黄昏,二人一入姚府,听得一个消息——姚家小儿今日的出殡之行,有人搅乱。
说是行至南巷那边的贫户区,忽然跳出一疯疯癫癫的婆子,抱着一个木盒子,叨叨念着:“要给孙儿看场戏……”
那木盒子精致,和婆子一点也不般配,她涌在道上拦去了仪殡的路,白幡子齐齐被迫停下。
管家立即喊人把婆子搬下去,挣扎间,疯婆子手里头攥得紧紧的盒子被人推搡间甩到了边上围观的群众堆里。
里面的金条子一落地,倏地不见踪影,连着几个釉瓷娃娃也被小孩拾走,疯狂地跑开了。
疯婆子似乎看不见,颠颠地嚎啕大哭,最后干脆以身躯趴在棺椁边上,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地抠着棺木,任凭人拉也不肯松开。
最后不知哪个提了把刀过来,齐着被人抠紧的棺木边一砍,连着皮包骨的手指头一齐留在了棺椁上。
疯婆子才被推到地上,痛昏过去。
殡仪才得以继续。
……
日落西山之时,辛瑜辞别云卿,离开戏楼,揉着泛酸的肩头,溜回姚府,预备洗个热水澡,不料在花园里见到怀玉和一位长相温婉的女子。
她略略一想,上前去打招呼。
“姐姐是和哪位妙人闲聊?”
怀玉和妙人似乎聊的正欢,闻声齐齐抬眸看向她。
辛瑜此刻仪容有些不整,头发也是散乱,可脸上的笑却是真诚实意。
“妙人”看着辛瑜,辛瑜自然也在打量她。
柳叶细眉,凤眼藏着风情与岁月,整个人柔和温婉,只是脸上的病色实在明显。
不知怎的,辛瑜忽然想起“病胜西子美三分”这句话,略略一想,她约摸猜出这位是谁。
怀玉看向卿容,轻笑道:“这位是姚夫人。”
“姚夫人好。”她一笑,“我是燕大哥的夫人。”
她这么一说,怀玉原想不知怎么介绍她的心思一凝,脸上也收了几分笑,可转念一想,辛瑜说的并没半分错。
云澜……一想到燕云澜,心上不免进了几分酸涩。
姚夫人朝着辛瑜一笑,温声道:“夫人年纪看着不大,倒是有几分女儿家的娇嗔。”
辛瑜扬了扬下巴,朝着怀玉眨了眨眼,忽然察觉到怀玉的情绪不太对,于是也没继续挑衅。
眼观鼻鼻观心,正奇怪怀玉怎么情绪这么低落?
不会和澜哥吵架了罢……
三人一时谁也没说话,怀玉已经没了聊天的心思,转身扶姚夫人起来,回房休息。
经过辛瑜身边时,步子陡然一滞,惊愕地看向辛瑜。
辛瑜被她看得毛骨耸然,脖子一缩问道:“姐姐做什么这样看我?”
怀玉收回目光,轻笑道:“我要送姚夫人回房,想劳烦你去帮我拿一下我的药袋子。”
辛瑜自然没得推脱,直接去了西厢房。
待好不容易拿到怀玉的药袋子,一出门,却撞上急匆匆回来的怀玉。
因为走得急,她的脸色微微泛红,目光却不似平常温和,有些冷。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辛瑜背着药袋子,一头雾水。
怀玉却把她拉进屋,待二人坐下来后,屋内静默了半晌。
眼见着怀玉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辛瑜打算说句话来打发这股诡异的安静,怀玉却开了口:“你今日去了哪?”
辛瑜心头猛地一跳,这是查岗?
不对呀,怀玉查她干嘛?
她坏事都还没做呢。
见辛瑜面上透着犹豫,不肯说,怀玉又仔细地解释了一下:“你的身上,有股浓烈的脂粉味,就是你上次说的,药里头带的那种味道。”
*
姚家主厅,姚术黑着脸坐在上头,管家跪着地上,身后还有一干护卫。
燕云澜和云衍也“刚巧”出现在主厅,一同站在左边,若二人手中在握着两块长板,敲一声肃静,倒像官府审案的场景。
“昇儿可按照时间下葬了?”
姚术沉着脸色问,管家满脸愧疚,“已经下葬,只是没赶上预先定好的时辰。”
姚术脸色稍霁,又道:“拦路的那个妇人在哪?”
“我让人押在柴房,等老爷处置。”
姚术眼睛略过一旁站着的两位,咳了一声道:“把那人交给官府处置就好,带回来也没什么用。”
“姚先生,”云衍忽然出声,乌黑的眼睛带着三分笑意,“不如再关一关。”
燕云澜立即会意,开口道:“姚兄,若是这老妇身后,有人刻意谋划,你这一放,是直接放虎归山。”
姚术不大喜欢燕云的弟弟,总觉得此人笑得冰冷了些,虽说他们已经在府上住了有几日,但他从未和这位燕小兄弟说过一句话。
在云衍说喊住他时,他的掌心竟然冒出了冷汗,总觉得这人,昨晚或许看到了他。
方才听老林描述,他约摸猜到那疯婆子是谁,可若是戏楼里的那个红衣纨绔是眼前这位,那他定然也猜到了!
所以才出声阻止他把人送官?
他略一想,道:“燕兄弟说的是,老林你把人关好,别让人出什么事就行。”
老林得了吩咐供着身子下去,一干护卫也跟着出了厅。
姚术看向燕云衍,手端起桌边叶子茶,饮了小口笑问道:“小燕兄弟这几日在碧城玩的如何?”
云衍挑着腰上垂下的穗子,眼神轻慢,淡淡道:“没什么好玩的,听了两日戏,也不大好听,咿咿呀呀,不知唱的什么东西。”
姚术捏着茶盖,眼睛斜了一分,“小燕兄弟是去东街红袖楼听的戏?那戏可好看?”
云衍神色恹恹,显然不大想在说这个,敷衍地说道:“吵的要死,还碰上了个偷本少爷钱袋子的老妇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语气淡淡,眉眼间却是不耐烦。
姚术一听,却松了口气,少年没有任何隐瞒,更能说明当时他的确没看见自己。
燕云澜心上一惊,约摸猜到云衍昨夜大抵碰上了姚术,现下姚术故意发问,实为试探。
他不想姚术过多试探,出声打断:“姚兄,不知今夜可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