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瑜直到入睡前也没发现魔王不见了。
但当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察觉有个湿毛毛的小东西一骨碌钻进了她的被窝,用力地挠着她的手掌心。
她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一双黑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心突然狠狠地一跳,吓醒了。
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单手拎着松鼠的后颈,满脸嫌弃:“你这是从哪滚来的?居然还跑到我床上来?”
她刚醒,说话有很重的鼻音,偏偏她的声线偏软,这嫌弃指责的话,最终听上去像是撒娇的询问。
“唧唧——”
小家伙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以及她没太懂的情绪。
辛瑜怀疑自己看错了,又凑近看了看,偏偏小家伙突然一动,一爪子抓上了辛瑜的鼻梁,血珠子立马沁了出来。
“嘶——”
燕云衍见状不对,立即跳下床,想从窗口跑,奈何晚上睡觉前,绿意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门那边也给拴上了!
他一急之下,四处乱窜,不料竟把架子上的花瓶也搞下来了,但好在他灵机一动,窸窣上了房梁。
而那花瓶哐当一声,在这房间发出不太美妙的声音。
怒火和痛处瞬间冲散了辛瑜所有的睡意,她立即跳下了床,撸起打扫卫生用的鸡毛毯子追着魔王跑,一边放着狠话:“你有本事一直躲在梁上别下来!下了我立马扒了你的皮!坐手护!”
燕云衍在房梁上轻轻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俯视着下方仰着脖子,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捂住鼻梁的人,双眼似火山爆发一样怒视着他。
那眼神太狠太认真,燕云衍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将小脑袋窝在尾巴里。
心中闷闷想着:他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样一副市井泼妇做派吗......
且他原本是要告诉她亲老太君的事的,她不是很好奇吗?
旁晚的时候不是还坐那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吗?
想到这,他眼神又冷了下来,若秦瑛当真得了“春生”,二哥现在欺瞒伪善的做法,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最好是,没有,秦瑛最好是没有。
这府上和秦瑛接触最多的人,除去秦瑛贴身的嬷嬷,便是辛瑜了。
下方,辛瑜愤愤地甩了鸡毛毯子,翻箱倒柜许久,终于找到能包扎用的纱布。
她一边“嘶嘶”地给自己包扎着,一边时不时地给梁上的魔王“放刀子”。
等到把这东西给皇后之时,她一定要先打一顿,然后找皇后要误工费!
【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好感度60%,怒气值65%】
系统音突然响起的时候辛瑜吓得丢掉了手中的纱布,整个人一个激灵地站了起来,大吼一声:“你特么终于活了!”
房梁之上,燕云衍又抖了一抖,以为她气糊涂了。
辛瑜自己吼完也意识到不对,立马又安静下来,如从前一样,用意识和系统沟通。
“之前那么多次叫你为什么都没反应?”
【系统需要更新,更新状态时无法和宿主取得联系】
“……”
屋内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辛瑜觉得自己和一个意识形态的机器置气简直有病,于是又回归正题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邺王府的人会被囚在府里吗?”
【该情节属于增生情节,系统无法查询,不知因果】
“……那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宿主的任务线,攻略对象的评定值】
辛瑜无力地靠了靠床头,生无可恋地问:“你刚刚说的,攻略好感度是怎么一回事?”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度创新高】
“……!”
她垂了垂眉心,“我是问为什么会突然增加!我今天特么和燕云衍都没见面!”
【……抱歉,您的问题超纲,系统无法解答】
“………………”
“好,很好,”辛瑜歪头一倒,双眼空洞的望着床顶的点:“那和我说一下我其他任务进度条,这总会解答吧!”
【攻略对象好感度60%,毒害秦瑛完成度89%,李代桃僵任务待开启】
“等等!”她猛地坐了起来,“你刚刚说,【毒害秦瑛】完成度多少?”
【换算成中文等于百分之八十九】
“我…我…没有给她…下……”辛瑜失神地看着脑海中跳出来的显示板字样,“那剂量我自己都试过,没事的啊……”
系统不能理解辛瑜这话是什么意思,因而选择了保持缄默。
辛瑜并不知,她这一系列靠床头倒床上又突然坐起来的行为,一度让房梁之上的燕云衍坚定了“她果然气疯了”的想法。
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雨打芭蕉风吹去,水过廊檐又一声。
辛瑜这处安静到诡异,而东院那边,情况更为糟糕。
燕云澜正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喂老太君吃药,他执意侍奉在侧,一来是为尽孝心,二来是不愿秦老太君多想。
老太君屋正中挂了一幅观音图,和屋外的佛堂一样,摆了香案和烛火。
火光滋滋地燃着,老太君半身倚着床背,没什么力气地摇了摇头:“小澜,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啊?”
拿着瓷勺的手一顿,燕云澜淡笑地望着她:“祖母多虑了。”
秦老太君苦涩地笑了笑:“你也别瞒我,我这病自己最清楚。”
燕云澜死死地握紧瓷勺,一言不发地垂下眼帘。
“你啊,别凡事总自己扛着。”秦老太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咳了两声,原本病态白的脸色有了点血色。那双浑浊充血的眼睛夹杂着一抹复杂晦涩的情绪:“小澜,是祖母苦了你,若当年祖母没有去南海沙坨,今日之一切,你,或许不是现在的处境。”
八年前岚妃那桩事发生,若是秦老太君还在秦府,兴许燕云澜的确不会落的个放逐荒城,一呆八年的结果。
燕云澜却从未这样想过,当年之事,以如今的眼光来看,似乎是有很多种方法逃避那最坏的结果,只是,过往之事,无论福祸,皆是命定。
他搅动了药碗,平复了混乱的心思:“祖母,我们先把这药喝完,不然就凉了。”
老太君依了他的话,药碗见底,燕云澜扶着老太君躺了下去。
屋中檀香和药香缠绕萦索,老太君忽然又道:“你前日请来的画师,现在还在府上?”
“安置在西厢房。”
老太君闭上眼,声音轻了许多:“明日叫他过来画一画画像。”
燕云澜捻被子的手微微抖了抖,压着情绪应了下来。
……
日出东岸,日光照耀着王府庭中的大大小小积水洼,在浅洼之中倒影着太阳的影子,院中排排青松经雨洗涤,针尖上还悬吊着晶莹的水滴,迟迟未落下。
辛瑜她的大主摇椅搬到院里,昨夜一夜未睡好,今早一看镜子,眼睑下果然一片乌黑,熬夜着东西,不论身处何处,果然都要不得。
她现下就躺在摇椅上,眯眼晒着难得的大太阳,昨夜一场雨吓得真是凶猛,自己没睡好,估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雨。
红毛魔王也姿态懒散地卧在她腿上,昨晚后半夜,它终于是跳下了房梁,辛瑜逮住它后,用白绸缎吊着他的大尾巴,往梁上挂了一夜,心中气才算消了。
绿意给她端了一碟瓜果来,她便边吃边撸着红毛,其他的不说,这松鼠摸着手感还不错。
她正吃着瓤瓜,见红毛眼巴巴地望着它,努了努嘴:“你也要吃?”
小红毛窸窸窣窣爬到她眼前,十分娇气地张了张嘴巴,辛瑜见它这模样特别像她爸从前养的大黄,乐了,便给它吃了好几块。
一人一鼠就这么悠闲地打发了一上午。
午后原本是要和澜哥他们一起吃饭的,但她吃了太多瓜果,现下吃不下饭,于是托辞没去。
管家引着那个给红毛看病的大夫进来时,辛瑜正在听绿意给她读巧姐写的回信。
巧姐说:“事已办妥,不过她最好还是能和西洲园班主见个面,商讨一下唱哪几曲,又一共唱几曲。”
钱巧姐先给她垫上了,让她回头加利息给她。
大夫便是这时进来的。
“草民叩见王妃。”
辛瑜抬眸看去,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穿着干净简朴的旧长衫,右肩背着个药箱。
她右手撸着红毛,左手玩着指甲,让绿意先下去,自个起身把老人扶了起来,问道:“老人家是专给人治病的,还是专给兽治病的?”
老大夫被她这么一扶有些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但那常年驼着的背到底还是直不起来。
“回王妃的话,老朽二者都有所涉猎。”
“唔,那好,你给我看看小松鼠有没有什么毛病。”
她说着话,红毛却窸窣一声,从她手上跳了下去,明显是不想要这大夫看。
辛瑜皱了皱眉,“魔王,过来。”
燕云衍不想过去,耐不住辛瑜那眼神透露的危险,最终不情不愿地耷拉着尾巴过去了。
他当真是强忍着不适,任由老头的手在身上游移,没有一爪子弄死他。
“王妃,你这松鼠的脉象,颇有些奇怪。”
老头诊断半天,恭敬地说着:“老朽从前也曾给类似的兽类看过病,但没一个像王妃这个这样。分明是个兽类,脉象却有些像人。”
辛瑜听了沉默了会,她该猜到皇后养的灵宠,能是个凡类吗?
大抵是辛瑜的表情有些凝重,老大夫又说:“不过王妃也别太忧心,老朽瞧这松鼠,心脉搏动有力,只是有些气血两虚,待老朽开个药方子调理一下,不算什么难症。”
“谢谢大夫了。”
“哪里哪里。”
老大夫一收回手,燕云衍立即调开了,他倒是没想到这老头肚子里确实有点货。
辛瑜让绿意领着老大夫的药方子去拿药,管家却把药方子接了过来,恭恭敬敬道:“老奴马上叫人去药房拿。”
辛瑜:“......”
等管家走远了,绿意才慢吞吞道:“小姐,管家今日有些心善哎,平日他都不怎么管我们院的事儿。”
“唔,大概是王爷吩咐了。”
绿意恍然大悟,过会子又兴冲冲地说:“小姐,今儿个好几个丫头去了东院!”
“东院?秦老太君那院?”
“嗯嗯。”绿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因为画师今儿在给老太君画画像!小姐要去去看看吗?”
“徐境?给老太君画像?”
“原来小姐也知道画师姓徐啊。”
“走,去看看。”
辛瑜说着,脚步还没迈,卧藏在树上的红毛呼哧一下,跳到她怀里,辛瑜抿了抿唇:“你不能去。”
说完,直接把红毛拎了起来,关进了它常待的铁笼。
燕云衍怒急,偏偏辛瑜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不对!
把铁笼落了锁后,拍拍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东院此时确实来了不少人。
一干举着大蒲扇的丫头替树下端坐的老太君遮着日头晒人的光,花圃旁边放置了几张椅子,燕云澜,怀玉,徐境等人全在坐在那。
唯一不同的是,徐境面前放了画架和画墨,正不疾不徐地画着像。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辛瑜的到来,至少没有人专程转过目光来看她。
即便是逆着光,辛瑜也能看清老太君的样子。
藏青色织锦双襟袍着身,盘着发,发上带着翠色双环钗,脸色上了妆,端庄又大气,辛瑜忽然想到了她梦里见过的秦钰岚。
她想,岚妃一定像极了秦老太君。
她这样远远地看着秦老太君,实在很难想像这是个病人。
秦老太君或许是看到了她,远远地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辛瑜的心突然狠狠地一跳,不知为何眼眶酸涩地厉害。
她慢慢走近了徐境的画像,那画上的人当真是栩栩如生,和她在云中山看到的秦钰岚的画像全然不一样。
燕云澜和怀玉也发现辛瑜过来了,二人皆未说什么,只仍旧安静地看着徐境作画。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徐境终于停下笔,嘴角勾了勾,缓缓松了口气。
画成,只待着色。
听到笔落笔架的声音,老太君那端正笔直的坐姿才松了下来。
燕云澜立即起身过去扶着老太君,二人走过来时,老太君特意停下来看向辛瑜。
“瑜丫头也过来看画像了?”
辛瑜咬着下唇,浅浅笑了一下:“嗯,老太君真有气质。”
秦老太君哈哈地笑了两声,抬手戳了戳辛瑜的脑门:“你这丫头一如既往的嘴甜。”
原来安静燥热的场面忽然输入了一丝轻松,管家却忽然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怀着惴惴不安的焦躁。
“太君,王爷,皇上和皇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