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杨廷和的分析,杨一清还是没能明白杨廷和的意思,也不再和他打机锋,直接开口问道:“先不说陛下是否真的有意迁都,如果真的有迁都的打算,我在大同能有什么作用?”
杨廷和看着杨一清,说道:“就算御驾亲征是迁都的借口,陛下也绝对会在大同与小王子一决雌雄!之后回师直接入主长安!如果应宁能够掌控大同,即使皇上再怎么准备,也不可能硬抗九边重军!”杨一清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一个不好就会冠上谋逆的帽子!
“真的要如此做?”杨一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觉得杨廷和的打算太疯狂了!
“怕什么?”杨廷和自顾自的说道,“应宁只不过是护送陛下回京罢了!”杨一清吞了吞口水,勉强点了点头,此事还要很久才发生,他先离这个有些歇斯底里的杨廷和远点为好,他觉得对方有些魔怔了!为了掌控朝政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见杨一清点头,杨廷和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让陛下放弃迁都的念头?”听到杨廷和这么说,杨一清眉头一皱,说道:“虽然迁都看似花费不小,但大多都是用在皇宫的修建,当今皇上不重礼法,估计不会大兴土木,三宝当年留下银钱足以支撑这些开支了!而且会有人乐意陛下迁都长安的!”杨廷和点点头,他和杨一清的想法并没有差别,不过,这更让他忧愁了,他身为臣子实在有心无力,天地君亲师!若是有些意外发生,他还有胆量放手一搏,杨一清虽然觉得自己胆子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自己不断跳,才能更安全!“皇权是小皇帝的免死金牌,只要自己安稳,依着常年习武的体质,我根本没有办法!”杨廷和苦闷不已,杨一清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经过年号之事,无论是小皇帝朱厚照,还是内阁的三位阁老,杨廷和都已经暴露出来,之所以留着他,就是因为小皇帝初掌朝政,没有亲信之人,一旦剔除一个明子自然会多名暗子!而且杨廷和威望不是一时形成的,又有帝师,即使他自己放弃代表的江南士族,又有谁能取代他呢?最后还是他遥遥指挥,一旦如此,那就没了君臣顾忌!
“介夫为何不自请下放?”杨一清有些疑惑地道,虽然杨廷和受制于君臣,但是小皇帝也受制于师生,杨一清觉得如果下放,对谁来说都是破局之法,“陛下是不会同意的!”杨廷和摇摇头,他对这个弟子的聪慧很是了解,如果对方同意他下放江南,那就是百害而无一利,“虽然王壮元古板刚正,却教出了一个奸诈如狐的小皇帝!”
杨一清明显对杨廷和的感叹不置可否,他更倾向于如此奸诈的小皇帝是杨廷和教出来的,“何来百害?无利?”杨一清觉得杀死杨廷和,自己等人背后的势力一定会相互倾轧后再选出其他领头人,陛下完全可以从中挑拨,坐收渔利!毕竟他很清楚那群势力连松散的联盟都算不上,一旦有了火苗肯定分崩离析。看到杨一清的神色杨廷和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皇权看似强大,可不过是纸扎的老虎,我们之所以不妄动是因为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是真老虎!可是不管是小皇帝,还是我都知道他的作用就是纸老虎,他不动我,我就根本不可能动他!一个乱臣贼子的罪名怎生背的起啊!”
杨一清面色微僵,用力揉了揉,沉声问道,“那我岂不是要做那乱臣贼子?”毕竟杨廷和的谋划是让他在大同拦下皇上,“不一样的!”杨廷和已经有些醉意,最近不顺心的事情实在不少,不过因为两人同姓,所以杨廷和不想让杨一清误会,所以解释道:“你是劝陛下回京掌政,即使手段激烈些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介夫既然知道皇上想要迁都,为什么直接打乱皇上的布置?”杨一清更是不解,自古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廷和明明经过蛛丝马迹推测出了皇帝有迁都西安的意思,为什么不直接阻止,要知道以现在江南的财富阻止西安建设很容易的,而且用高价招工,买地,也完全可以阻击皇帝啊!
“哈哈!”杨廷和闻言大笑,双手一和,让一旁的婢女替自己擦拭着因吃喝而留在嘴角,胡须上的油渍,低声道:“你知道为啥皇帝迁都我没有现在阻止吗?你真以为那些勋贵真的和我们一条心?”杨廷和嘴角充满讥讽,“他们可最擅长两面下注,而且一旦真正对立,他们肯定会帮那个小皇帝!疯狂表示自己对朱氏的忠心,因为他们很清楚,咱们再得势,也只能另立藩王为帝!小皇帝之所以迁都想动的可不止我们,一旦提前遏制了皇帝的谋划,那小皇帝就会放弃之前的计划,拉拢勋贵直接将矛头对准我们和藩王!”
杨一清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喝了一杯水酒才压下心中的惊惧。有些心惊地看向杨廷和,转而问道:“介夫足智多谋,当真一个办法都没有吗?要知道就算我真的能够掌控大同大部分,那里还有一个代王呢?”
“呵!”杨廷和苦笑,“纸扎的老虎也是老虎啊!在他成为老虎的时候就注定了的!而且现在还得到了内阁的支持!如果早些知道就不忙着想先进内阁了!那样完全可以内阁牵头行废帝之策!如今有内阁支持,我如果提出来,虽然有大义灭亲的噱头,但是因为年号的问题,皇帝也得了不小的名声!没有理由了!甚至在派系里也有和皇帝讲和的声音!”
杨一清听的脸色泛红,开口道:“怎么?介夫觉得不可?毕竟治理大明离不开咱们这些文人啊?就算皇帝革新还能跳开我们不成?”他觉得退上一步,比这么走钢丝安全不少,至少和皇帝这么针尖对麦芒的硬撼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看着杨一清的神色,杨廷和摇头道:“应宁啊!洪武年间胡惟庸一案死了多少人?朝廷官职有空缺吗?”看着一脸茫然的杨一清,杨廷和说道:“自古伴君如伴虎,要想老虎不伤人,要不把它牙拔了,要不把它关起来!和老虎谈条件?咱们不配啊!就算天下士子都不应举,朝廷也完全可以拔吏为官!你真以为考上状元就会做官了?看看王壮元!”对于杨一清来说,杨廷和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是深有感触的,做官之后,才知道那些八股对为官一任并没有什么帮助,当然可能一开始并不是如此,可是经过百年的世事变化,八股早已成了考官对自己当年痛苦转移到现今士子的阴暗心理,有些只会读书的驽钝儒生成了小吏的木偶不在少数。“皇上愿意看到大明朝动乱?”要知道后世之君没有开国之君那般杀伐果断,多是因为害怕丢了祖宗基业,所以才会被文人们耍的团团转,杨一清知道当今皇上是至孝之人,先帝离世,几次哭晕过去,送陵也是效仿寻常百姓家的习俗,一路扶棺。甚至咬牙接受了“正德”这个略带讥讽的年号。
“我也不知道!”杨廷和有些茫然,“所以我也不打算干涉西安!要知道一旦迁都,陛下的意思也会很明显,他是要重立乾坤!可是这种办法风险太大了!要知道大明东有倭寇,北有鞑靼,一旦皇帝如此动作,那么,勋贵,藩王,文臣,武将,富商,走私商,肯定群起攻之!大明朝也将陷入长时间的战火中!这明显不符合陛下的性子!”
“可是,刘瑾的动作实在可疑!”见到杨一清同意自己观点,杨廷和飒然一笑,转而说道,“虽说不管建筑府邸,还是招收家丁都是很平常的事!但是正是因为平常才让我怀疑,如果真的这么平常他刘瑾怎么会赶尽杀绝?”
“咱们不是猜测过了?”杨一清好奇道。
“后来我又想了一遍。”杨廷和有些玩味地说道:“如果刘瑾单纯为了皇上好,那么就应该敲诈,而不是啥也没有问,直接灭口!要知道自从永乐年后,内库银钱可没什么进项了!依着刘瑾的性子可定会先敲诈勒索一番,再灭口!”可是能让贪财的刘瑾突然视钱财如粪土,可不是件容易事,除非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
听杨廷和这么解释,杨一清暗暗感叹,这杨廷和敢和皇帝博弈果然不是庸才,当时他故意隐瞒了一些事情,却没有想到杨廷和依然能够了解到这么多。
而就在杨一清和杨廷和商讨着阻碍朱厚照跳脱出笼子的方法,朱厚照也和刘健商议着这件事,朱厚照的神色有些担忧,“刘爱卿如此急切地想去西安,很有可能让杨廷和猜到朕的谋划!”
“陛下当真以为你的计策能够瞒到迁都?这世间只有三分假,七分真才能骗到人!”刘健倒是很镇定,对于朱厚照担心的事也不在意!
“可是能多瞒一时是一时!太过早了知道,岂不是会破坏我的计划?”看着自己面前的刘健,朱厚照觉得即使自己已经通晓帝王之术,可是好像也不是这些看似瘦弱的老人。“嗯!其实就是老狐狸!”朱厚照在心里暗暗嘀咕了几句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