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迁起了个大早,毕竟是早朝时候,对于此事这个弘治年间的老臣还是很重视的,虽然知道当今皇上对虚礼很是不喜,但是看到假装威严的小皇帝,想要失态却又不得不强压着自己忍下来!这种乐趣也是不多见的。等谢迁慢慢悠悠地走到午门前,就见到一脸焦急地向自己走来,不由得诧异道:“希贤啊!何事如此失态?”
见到谢迁发问,刘健扶额一叹道:“昨日于乔是否未曾通传御史啊?”
“自然不曾!”谢迁笑道,“我可从未结党营私。”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于乔怎生如此糊涂!”刘健一脸苦相,低声吐槽道:“今日我曾询问过几位御史,都想今日上书,弹劾陛下举止失礼!要让陛下下罪己诏啊!”
谢迁闻言微怒,有些不解地问道:“虽然赐给王守仁尚方宝剑有些失礼之处!但也到不了下罪己诏的地步吧?”要知道罪己诏那是不能轻易下的,除非出现危及社稷的天灾人祸,否则,轻易动用罪己诏只会降低朝廷威慑力!给那些境外鞑靼和有意造反的人提供机会。
“呵?”对于谢迁的发问,刘健倒是给出了答案:“这尚方宝剑配给巡查御史几乎已成定制!如今开了先河!他们又如何能甘心?”
谢迁点点头,心中暗暗思索,“这王守仁家世可不一般!父亲王华不仅曾今高中状元,也曾在詹事府担任帝师,没有靠山谁会惹他?”想到此处,他对于昨日对杨廷和挑拨外庭与皇帝关系的猜想更加确信了几分。不过嘴上却是安慰道:“希贤勿忧!这朝堂之事虽然诡秘莫测,却也有迹可循!我之所以不把此事压下,不过是想借此事宣扬一下当今皇上德行仁厚罢了!”
刘健听了谢迁的解释,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心惊胆颤了,他平日里与御史没什么交情,不知道在杨廷和这位政界新星的许诺下,有多少人会拼命弹劾。“于乔兄啊!这陛下名声刚因年号之事略有好转,如此一来,西涯恐怕……”
“哎~希贤多虑了!”谢迁虽然心中也是有些忐忑,自己也觉得似乎赌的有些大了!但是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地说道:“虽然御史言官言辞犀利!但这代掌王权的诱惑又何曾小了?”经过谢迁提醒刘健也明白过来,的确没有律令要求尚方宝剑必须有巡查御史代掌!之所以成了约定俗成的定制,甚至给了众人尚方宝剑就是给御史设置的错觉是因为出京官员里御史太小,如果不代掌王权没人听他的!甚至可以因为诋毁上官的名头直接处死!如今王守仁徒贵州驿丞!本是没有资格配尚方宝剑的!但凡事都有特殊情况,先帝之时那里几经叛乱,为了照顾自己老师王华的情感,赐柄宝剑貌似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且此例一开,那尚方宝剑可不仅仅是御史能拿了。虽然朝廷要员巡视地方没有那么多阻碍,却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昔日上官,藩王,勋贵,如果有了尚方宝剑能调动军队。想到此处,刘健顿时明白过来,眼神中透出一抹震惊,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谢迁,心中暗道:“你们都如此好赌!当真是天生的君臣。”
谢迁见刘健一脸的震惊神色,刚想询问一下,却听到一阵沉重的机括的声响,门,开了。谢迁只能止了话头,与刘健和一众勋贵带头走入宫中,向奉天殿行去。
众人行至殿中却见皇帝已经坐在龙椅上了,虽然此举对于皇权有所妨碍,但众臣显然都是心中一暖,不少御史都偷偷将奏章藏了起来,心中暗道:“虽然陛下行为大多放荡不羁!但心中怕是都念着我们的!给那王守仁尚方宝剑!如今又早到等着众臣。”他们却是忘了,自己都在宫外都等了良久!不过他们自动把此事归结到祖制宫门开关都有定制!却没人因此加到皇上头上!
当然,这世间有好人就自然有坏人!就在谷大用吼完:“皇上临朝,众臣奏对!”杨廷和率先出列,高声呼道:“臣有本奏!”言罢,先把手中的奏折递给走过来的小黄门,然后自顾自地说道:“陛下贬黜王守仁,本无不可,可如今又赐尚方宝剑!且不说,有损尚方宝剑之势!更加有违祖制啊!”
王华虽然迂腐,所以不大招朱厚照喜欢,但是不代表他不维护自己儿子!如果真的违反祖制,他也就忍了!可是昨天他翻了一夜的律令。却没发现这条,之所以配给御史,是因为御史品阶太低!出京之后如果没有调动军权的权利,那巡查御史也就流于形式罢了!于是听到杨廷和如此说,还没等朱厚照开口,就抢先开口道:“杨大人的帽子太大!我家那个麒麟儿可当不起!而且恕王某才疏学浅!却不知杨大人告诉王某陛下此意有违哪条祖制?”王华这话说的可是不轻,可以说指责的意味十分明显。
杨廷和听王华如此说,心中暗怒,脸上却是傲然地说道:“自王剑外放尽交由御史!以镇封疆大臣!如何说不得是祖制?王大人可莫要因私废公啊!”嘴上这么说,但是意思大家都很明白,“你王大人因私废公了!”
“哼!尚方宝剑乃天子之剑!外赐御史乃是因为皇上仁慈!不忍各位御史为地方官员刁难!你等安可如此恃宠而骄!”王华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而且这句话已经明着在着殿中告诉大家,众位卖点力,这尚方宝剑咱们也可以代掌了!
下边两人争论的不可开交,上面的朱厚照可是看得很是迷糊,心中暗道:“依照这王华的古板,应该大义灭亲才对啊!”心中疑惑之下,对谷大用招了招手,等他走近才出声问道:“这王状元怎么一反常态!没有出声维护礼法?”
谷大用虽然不如刘谨这么聪明,仔细想了想,开口说道:“陛下,想来,这王大人不是为了他儿子,而是为了陛下!”
“为了我?”朱厚照更迷糊了,他可是清楚地记得,他当太子时,王华那幅古板,刻薄的样子!所以,虽然对意见不一杨廷和,朱厚照很是讨厌,但是,对于王华,一向敬而远之。可是,如今王华的态度明显有问题!难道是王守仁劝住了他爹?
看着朱厚照一脸不解之色,谷大用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开口说道:“陛下您想啊!当初王华古板,都是先帝的想法!如今先帝故去,陛下当朝,王华便不再古板,反对陛下!如此看来这希贤位王状元是位忠臣!”朱厚照哭笑不得地说道:“大用啊!你太实诚了!”
“啊?”谷大用莫名其妙地问道:“陛下?老臣说错什么了吗?”
看着如此驽钝的谷大用,朱厚照突然冒出,“这就是大智如愚?”突然朱厚照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一直以为父皇知道他胡闹,是因为喜欢处罚地王华背后说他坏话!可是如今想来,他会有这样的观点,一个是因为王华老是处罚他!还有一个是杨廷和的故意误导。细细思索,如此古板的王华怎么会做出背后评人的事?最重要的是,教自己德行与为君的帝王术的就是王华,甚至自己有革新的念头,都是王华有意引导的!但是每次父皇得知他没好好学习,受罚的除了他还有王华,当时自己还偷偷笑过对方。
“若不是王守仁奏对,恐怕这位臣子就在心灰意冷,就此隐退吧!”朱厚照心中暗道:“一个状元混成这幅模样!”
就在朱厚照走神的时候,殿中的争论越发激烈了,一个个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谷大用看着下面朝廷大员吐沫横飞,阻止了小黄门的控制,见到几乎所有大臣都参与进来,急忙在朱厚照耳边道:“陛下不是想知道菜市场是什么样子吗?如今就差不多了!”
“菜市场?”朱厚照被谷大用打断思绪,也不着恼,反而惊喜地说道。
一听这话,群臣顿时为之一静,王华老脸变得通红,率先作揖请罪道:“微臣御前失礼!请陛下治罪!”
“罢了!”朱厚照丝毫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说道:“议事吗,若是人人闭口不言,还怎么议事?”
见皇上没有治罪的意思,众臣连忙都恭贺道:“陛下圣明!”
“诸位卿家可有了结果?”朱厚照突然想起,此次庭议是为了自己下赐尚方宝剑的事,所以开口道。
还没等杨廷和再次开口,蒋瑶就越众而出,高声恭维道:“陛下仁厚,担心臣子安危!赐下御剑并无不妥之处!”
杨廷和神色不甘,他了解朱厚照,这个问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起来,所以开口问,但是其他人不了解,或者说王华或者三位大学士了解,却是站在陛下一边。所以都认为陛下刚不追究众臣失礼,是为了让众臣也识趣些。所以都齐声说道:“陛下此举乃是仁厚之举臣等不察,请陛下恕罪!”
“杨卿家还有疑议吗?”朱厚照看着鹤立鸡群的杨廷和笑问道。杨廷和虽然心中极为不甘,却也不敢继续坚持下去,现在朝堂的意思很明显,宁事息人!他若是不识趣铁定成为众矢之的。只能强压下心中怒火,咬牙道:“皇上圣明,臣并无疑议!”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毕竟国事繁重,可没有过多时间供各位争吵?”说完也不等众人行礼,便“嗖”地一声率先从后门之处冲了出去!一群宦官连忙追了出去。
留下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这到底行不行退朝礼啊?还是首辅谢迁挥了挥手,说道:“罢了罢了!都散了吧!陛下不慕虚礼!诸位同僚还是多把心思放到政务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