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愔轻轻颔首,嘴角噙着一抹不足道的笑容。
秦漠躬身告退,周代云匆匆行了个礼跟上。
秦漠与周代云一走,屋子倏地安静了下来。
秦漠临走前,背在身后的手对着空气快速地打了几个手势,珑愔自然看见了,脸上笑意微深。
而一直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屋中高高的房梁上的暗卫也瞧见了个清楚。
暗卫眼神顿时谨慎了几分:秦大这是要他盯紧这个薛儒呢!
暗暗谨慎中,暗卫听到珑愔关上门,然后是轻轻插上门闩的声音,以及一阵细微的折身回走的脚步声。
暗卫伏在横梁上盯着珑愔一步步走进,走到他隐藏的正下方时,一直不紧不慢地脚步声突然停了,粗大的横木恰好遮住了视线,他微微沉疑了一瞬,悄悄将头颅往外探了探。
底下,空无一人!
心神一紧,只是还来不及四下查看,后颈倏地一疼,随后身体软软地靠在了身侧的纵梁上。
一个旋身,珑愔悄声无息地落地,眼角斜飞,扫了一眼那已然昏厥的黑色身影,微微一笑。
一笑毕了,她辛君承床边走过去。
柔软而精致的床幔一左一右地被两轮白玉钩分别钩起,钩子上的流苏顺着褶皱直垂而下,偶有风从窗外吹过,床幔被掀起一角,有人正在里头沉睡,脸上没有一丝病容,却连方才他们几人那样说话都不曾觉察,可见真的睡得人事不知。
珑愔缓步走进在床榻边坐下,拉过辛君承交叠放在被褥上的手,稍稍一搭脉息,她便就知道这难倒一众医者,就连薛儒也治不好的病究竟难在哪里了。
……
“你说……薛儒?”
与此同时,相隔东院逸园很远的南院院落中,落日下,两道身影缓缓而行,其中一身白色锦衣的年轻男子诧异出声。
“没错,是他。”
另一道沉稳的声音跟着响起,正是持剑而来的秦漠,只听他道,“只是今夜的他,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往前走了几步的白衣男子顿住脚步,回头两手抱胸问秦漠,“那你说说,他哪儿不同寻常了?不就是一个糟老头子,一副糟样儿。”
秦漠摇头,沉下眉道,“言之凿凿,字字珠玑,楚弋,今日的薛儒,比以往我们所见到的要自信和淡然多了,仿佛当真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楚弋嗤之以鼻,“他若是有这般本事,又岂会到今日还没弄清病因?”更何谈医治之说?
秦漠犹疑,“可那什么秘传之法……”
楚弋不以为然的甩甩手,“那些人用的可是落槿,落槿是什么,你还不知道麽?”
秦漠神情一定。
……
“没有被下迷药的痕迹,更没有被点了睡穴,所有的一切都非常正常,身上什么病因也没有,就是醒不过来,这是到底怎么回事?老夫走南闯北,学医学了数十年都没碰见过这么棘手的病症……”
逸园中,珑愔忆起薛儒提到辛君承怪病时的当时言论。
莫名其妙的昏睡不起,珑愔在当时就便想到了一种蓝色花朵。
那种花种,无毒,亦可食用,但若食之过量,便会使人觉得昏昏沉沉,时间一长甚至还会永久昏睡过去,形成昏症,任凭旁人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
这种会致迷的花引自塞北,每逢三载开一次花,花期却只有短短几个时辰,朝开暮谢,与木槿单花极其相似,一日花败。
是以,人们将其称之为:落槿。
落槿易逝,在花开之时将其新鲜的花蕊采下,置于阳盛之下晒干后研磨成粉,制成原料,再混入香料或其它燃烧物体中,其所散发出来的气味人或者动物只要闻到,便会陷入昏迷,效用与迷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但效果却绝非寻常迷药可比——迷药有解,而落槿之香却无解,只能等待药效过去方可苏醒。
落槿最初是被一些医馆药房作为麻药引进东岚,但后来渐渐被民间的地痞流氓广泛使用,且皆用以劫财劫色之用。
作用太大,搞得民心惶惶,谈之色变,一直到朝廷出面收缴所有散落在市面上的落槿,并将其销毁,后又明令禁止所有人售卖、使用、以及种植,落槿的风波才得以渐渐消没。
……
“砰。”
就在珑愔望着辛君承沉睡的面容沉吟的当口,南院里突然一声闷响,一手怀抱大小的廊柱摇晃了下。
“那些人居然敢给殿下使用落槿,真应该把他们……”秦漠紧握的拳头还抵在廊柱上,目光桀桀,眼中充斥着狂怒。
“就快到了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楚弋拧下一片树叶,似笑非笑,“‘殿下’这时候还不能醒,若是醒了,那些人必然狗急跳墙。”
秦漠听言一顿,扭头看他,有些担忧,“但是薛儒……”
“那个糟老头子,他查不出什么的……”
……
南院里楚弋不以为意的摆手,而逸园的珑愔注视着辛君承眉目沉沉。
落槿虽然是朝廷明令禁止任何人使用的禁药,数十年不曾出现过,无人识得也情有可原,但辛君承若是真中了落槿,他的脉不该显不出一丝迹象才是。
然而辛君承躺在床榻上,两眼紧闭,脸色红润,如同睡着了一般。
从他体内,珑愔没有探测到一丝一毫的内力,这人像是从来不曾习过武……这是珑愔奇怪之处,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先看看辛君承的病情才是。
辛君承的呼吸,虽然细微,却均匀有序,他的脉不浮不沉,从容和缓,这是最正常不过的脉象,毫无病态之相。
珑愔自信一笑。
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过于看重脉象,以及自己诊脉的结果。
局限于此,难免会忽略一些重要的东西。
身随心动,她以掌置于辛君承头顶上半尺位置,内力顺着她的手附上辛君承身体,缓缓游走于他的周身。
一番仔细探查却无任何发现,珑愔看着昏睡不醒的辛君承微微沉了下眼。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珑愔再次一提内力。
浑厚的内力倾泻而出,空气丝丝波动。
一寸一寸查看、巡视,珑愔游走的手掌终于在辛君承心下三寸处停了下来。
珑愔眼神一顿,紧跟着手掌一翻,伸出两指在辛君承心口的位置速度奇快的点了三下,紧接着五指成爪,内力贯于手心,瞬间形成一股吸力。
辛君承身体剧烈一抖,上半部分身体控制不住地随着珑愔的手离了床。
他的眉,紧紧皱起,神色仿佛极为痛苦。
随着他越发痛苦的神情,心脏以下,不多不少正好三寸的位置慢慢浮现出一抹金光。
金光一寸一寸抽出,竟是一枚细长的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