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老家在长江以南的H城,那是一座美丽小巧的城市,听说快要通动车了,不过我买票的时候还没有动车票。于是我选择坐K字头的火车,大约需要六、七个小时。
我到H市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多,天依然很亮,气温也依然很高。我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就下了火车。
这次来小叶老家H市,并没有提前通知小叶,一是太久没联系,怕特地提前通知她会耽误她的事,毕竟我这个闲散人等,又不是特地要来见小叶;另一方面,也想碰碰运气,看看缘分,因为小叶在外地做了老师,如今又正好是暑假,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老家。
小叶是我大学室友,长得是真真的好看,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360度无死角,哪怕从鼻孔往上拍照拍出来都是美的。
她不仅是我们宿舍的舍花,也是我们班的班花,还是系花、校花。她上大学就受到无数追求,从同班同学到各种学长,甚至还有个新来的男老师都追求过她,可惜都没有成功,因为小叶在高中就有了男朋友,她男朋友是大她一届的高中学长,大学是学医的。小叶和他男朋友大学期间是异地恋,但是两人的感情却十分稳定。
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假,小叶邀请我们我们宿舍另外几个人去她老家玩,可惜那次我临时有点事,没去成,后来一直觉得是我大学生涯的一个遗憾。
听说他们几个人去吃吃逛逛了两三天。还听说小叶的男朋友请他们几个人吃饭,去的是他们那一家可以自助水果沙拉的牛排店,结果当时他们几个人一个劲的吃水果沙拉,差点连牛排都没吃完。最后,宿舍长推了一下眼镜,寒光从镜面反射,她义正言辞,“浪费可耻,不能浪费”,其他室友背后一凉,终于勉强完成了任务。听她们几个回来和我说了这事,我当时还特别庆幸没和这几只猪一起去吃自助……
大学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慢慢的一些室友成家立业,联系就越发少了。
一转眼,毕业就五、六年了,和室友们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大半年前,大年三十晚上,大家在群里发祝福抢红包。宿舍长最大方,发了个200块的红包,她自己抢了将近一百块,我抢了3块6毛9分,小叶和另一个室友小畅都抢了四五十块钱,我不甘心,让她重发。却被秒踢出群,有被秒拉回去……
宿舍长说:“抱歉,手抖,点错了。”再也不提红包那茬。
出了站,看到这陌生的城市,我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小叶。等了一会,电话却无人接听。
刚刚的兴奋顿时化作了莫名的失落。
一些司机模样的人在出站口揽客,说着当地的方言,我不能完全听懂,但是也能听个大概,无非是到某某地方的可以拼车走了。还有一些附近的旅社的人(大多是大妈)拿着小纸牌子招揽客人。估计是看我面善,他们都要拉我过去,于是我立马换上一副“生人莫近”的严肃脸,对所有人一概不理,终于顺利从人堆里脱身。
我没有联系上小叶,就按照之前计划的行程打车去离当地小吃街不远的地方找旅馆。
说来也是失策,当时因为不确定小叶在不在这里,也就没有提前订旅馆,现在想想,可能纯粹是懒。
我在小街道上走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家叫荷香阁旅馆,比起其他显得有些油腻的附带棋牌室功能的旅馆,这家店看起来就干净整洁多了。店的招牌是大片的白底上一朵盛开的荷花。推门进去,大厅开了冷气,顿时凉爽许多。我正准备找前台开房间,却看见前台的台子上放了一个“客满”的牌子。
我不死心,问:“老板,请问你们还有房间吗?”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已经满房……”那个坐在前台后面的人说着抬起了头来。
我们两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居然是小叶的男朋友虞梓安!
我们宿舍几个都见过小叶男朋友虞梓安,小叶以前总喜欢叫他安安。我们几个称呼他为大叶子或者虞兄。
虞梓安皮肤白皙,短发,高而瘦,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清爽。
虞梓安一脸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反问:“小叶呢,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虞梓安没接话,只是脸上表情变了几变。
我在想:我难道问错话了?两个人吵架了?
正在我傻站在前台前颇为尴尬的时候,虞梓安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说:“我们已经分手大半年了。”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我之前听小叶抱怨过她男朋友如何不求上进,如何固守成规,如何不懂风花雪月,不会体贴入微,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依然异地,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这样最后还是会分手。
“她可能还没和你们说,她总是这样要面子。”虞梓安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又说,“我们是和平分手,现在还算是朋友。”
“哦、哦,那挺好……”我依然有些尴尬,既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如干脆避开,什么事就都没有了,便说道:“你们这满房了,我再去找找其他旅馆。”说完就想走。
哪知道虞梓安却叫住了我:“等等,还有一间,你住这就是了,别人家都没有我们家干净。”
这可一下子说中了我的死穴,我有一点儿轻微的洁癖,他这么一说,就算我换了一家,住进去也会觉得难受。
“不是满房了吗?”我忍不住问,“别的家真的没有你们家干净吗?”
“还留了一间备用。”虞梓安说,“我们家的旅馆在这一片是最干净的,住着放心些。”他看我有些踌躇,估计也猜出我在顾虑他这个小叶前男友的身份,于是他继续说,“我在附近有小诊所,这店是我妈在看着的,她正好这时候有点事,我诊所那这时候也没人,所以让我帮她照看会。”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他并不会在我的眼前出现多久,于是我便办理了入住手续。
办完手续,虞梓安给我倒了一杯茶,让我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等一会,他再去检查一遍房间卫生。
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大厅。
地面是光洁干净的浅黄色石纹瓷砖,大厅右侧的地上铺着深色的地毯,地毯上是两组布艺沙发和小茶几,墙角还立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展示柜,展示柜里面是一些毛巾、剃须刀、开水壶等日用品和一些茶具套装等等,里面立着小标签,写着多少积分可以兑换,玻璃展示柜上方有个黑色的摄像头,十分显眼。
沙发背后的白墙上挂着几幅写意的荷花,图上面有几盏射灯,但是没开。
天花板也是白色的,并不花哨,顶上也没有安装水晶吊灯,而是一个四方形的吸顶灯,上面的图案也是荷花。大厅左侧是前台,整体是白色的,台面是白色大理石,也没有做过多装饰,台面上摆放着各式单页、名片、笔和一盘糖果等等。
前台后面是一排白色小柜子,小柜子上面挂了四五个钟,标着各个时区,墙角还有一个白色冒着红光的摄像头正对着前台。
前台旁边的地上还有两个印着白色小骨头花纹的橘红色的塑料碗,一个碗里是清水,另一个碗里是一些褐色的小颗粒,我猜很有可能是狗粮或猫粮,狗粮的可能性更大些。
还有一个看不出来原本颜色的小垫子,估计是给小动物的。
看来他们还养了狗或者猫。
在大厅中间有一个小电梯,电梯转角的地方是楼梯,电梯和楼梯之间还有一个金色的垃圾桶,垃圾桶顶上的灭烟区放着白色的细沙石。从楼梯下面开始,都铺上了灰色的地毯。
正当我四处观察,看见电梯从三楼下来,心想可能是虞梓安,便收敛了神色,端着杯子喝水。
结果果然听见虞梓安的声音,却是在打电话。
“好的,你放心吧。”他下电梯的时候正好话讲完了挂了电话。
我正准备站起来,桌上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小叶。
“小妍,我刚才在外地开教研会,手机调了静音,刚才梓安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去我老家了。”小叶在解释为什么没接我电话,我听着瞬间就明白了,刚刚虞梓安是在和她打电话。再一想,难怪虞梓安极力挽留我住在他们这,原来是为了找个理由和小叶联系,看这个家伙呆头呆脑,没想到还是很有些小心机嘛,心机BOY啊!
我和小叶聊了一会,知道她现在在学校里工作还挺忙,事情特别多,虽然放假了还要去外地开会学习,和我想象的老师们那种悠闲的暑假生活确实有点出入。
我还替虞梓安说了几句好话,想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复合,结果小叶一句“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男朋友了”让我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小叶还说我在这里的几天,她已经拜托虞梓安帮忙照看。最后又寒暄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虞梓安替我提包送我去房间,他已经提前开了空调,房间里很凉爽,干净,没有异味。桌子上和其他小旅馆一样放了些泡面、零食、饮料还有特殊用品,我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虞梓安有点尴尬,他把我的背包放在桌上,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心想,总该还不会是个纯情小男生吧?
虞梓安说:“你先休息会,等会我妈就过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连忙摆手,想要拒绝他的好意:“没事没事,我等会自己出去吃东西,不用劳烦,你诊所还要忙。”
“诊所今天不忙,有小琪在那照看,有事她会打我电话。”虞梓安扔下这一句带上门就走了。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个傻子,小叶都已经有了新男朋友,你还念念不忘,况且你现在巴结我也没用啊!我总不能天天和小叶说她新男朋友的坏话,给你制造机会吧,我连他新男朋友什么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呢!
休息了一会下楼时,虞梓安已经在一旁逗狗,那是一只卷毛杂色的长毛狗。
坐在前台的是一个稍显丰腴的阿姨,穿着深色的丝绸连衣裙,头发染成了黄色,还烫了卷,皮肤很白,只是眼角有些鱼尾纹,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挺开朗。阿姨朝我微笑,打了个招呼。
虞梓安瞥见我下楼,赶紧替我和他妈妈介绍了一下双方,去一楼的洗手间洗了个手后才带我去吃晚饭。
我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不在家吃饭吗?”
“我家是我爸做饭,因为我爸嫌我妈做饭太难吃。但我爸这两天太忙,没时间做饭,我们有时候就定外卖。你放心,我妈已经吃过了。”虞梓安说着,“你现在饿不饿,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我本来就属于能吃而且消化快的,现在也确实有点饿。
这个点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但看一下手表,将近七点。
“我对这边不太熟,你毕竟是东道主,你做主就行。”我这话说着和“随便都行”的意思其实一模一样,只不过显得客气些。
虞梓安果然有些窘迫,他憋了半天说:“要不,咱们去吃米粉?”
我有些意外,接风宴就请问吃个米粉这样真的好吗?
但是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我自己能听见,但是怕虞梓安听见我肚子咕咕叫,于是马上点头答应,想让自己的说话的声音盖过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H市是江南一座小城市,风景秀丽,市里有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湖泊,一个个宛如明珠般镶嵌在城市中。城市绿化非常好,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梧桐树、柳树还有很多小棵的绿化树、一丛丛的灌木和到处可见的红的黄的各色月季。华灯初上,此时风已不像白天那样炎热,带着些许惬意袭来。
小城市的节奏很慢,不像大城市那样人和车都来去匆匆,甚至路边的宠物狗似乎都要慢一些——是的,虞梓安顺便带着狗出来散步。
因为城市不大,生活方便而集中,他告诉我,那家米粉店他从小吃到大,在外地读书的时候,外地没有这样的米粉店,每次回家都馋的不行,一定要连吃三天。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对他来说这个米粉的味道是这个城市的代表,也是他对家乡的热爱,所以他才会想到先要让我尝尝他在外地是心心念念的米粉。
我顿时对自己之前对他的看法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过于势利,居然以别人所请客价格的高低来看待别人对我的重视程度,真是庸俗。
但是秉持着人无完人的看法,我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与虞梓安一同沿着城市边的人行通道上慢慢朝着一片繁华的区域走去。
虞梓安将那只唤作“小康”的狗栓在店外的香樟树上,叮嘱它要乖。接着和我一起进了这家米粉店。
米粉店里的墙上都装上了镜子,看起来有些让人眩晕,店里的桌子面是亮晶晶的不锈钢,椅子面和店的招牌一样都是橘红色。
店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有点香又有点臭。
虞梓安熟练的带着我进到店里面,在吧台问我想吃什么,一共就十种不到的口味可以选择,倒没什么选择困难症,我就选了原味。
他告诉我炒米粉也很好吃,于是他点了一份炒米粉。服务员拿出两个小牌子给我们,虞梓安让我找个座位坐下,自己又拿着小牌子去到后堂。等他坐下的时候,手里拿着两瓶冰的豆奶,玻璃瓶装的,瓶子里插着一根红蓝条的塑料吸管。
“这也是我最爱的搭配,豆奶配米粉。”他笑起来,看起来一点不像一个二十大几的男人,反而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我看着店里人还挺多,问他:“等会要自己过去端过来吗?”
“这边的服务员会送过来的,别急。”他笑呵呵的说,脸上满满的是对这家店的喜爱和自豪。
店看起来有些旧,桌面上还放着盐、醋和辣椒油。进门的旁边还有个陶瓷的方形洗手池,水龙头还是老式的拧动的铁龙头。
“我去洗个手。”我说着过去洗手,水槽边上还放了一块黄色的香皂,闻味道像是舒肤佳。
等我坐到位置上,米粉已经送了过来。
我的那份原味米粉在一个白色的大瓷碗里躺着,上面撒了一点绿色白色的葱花和花生碎,还附赠了一小份飘着葱花的清汤,闻味道是骨头汤。
“要先搅拌一下。”虞梓安坐在我对面,他的炒米粉被酱油包裹,点缀着青翠的香葱,色泽光亮,看起来比我的可口多了。
我拿筷子拌了一下才发现我这原味米粉下面放着调好的酱料,拌起来粉白的米粉顿时有了鲜香的气味。
我吃了一口,就听见虞梓安问:“味道怎么样?”语气里带来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我抬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好吃!”
米粉柔韧劲道的原始甜香味道和酱汁的咸鲜相结合,加上葱花清涩的辛辣和花生碎的香脆一齐在口中炸开,确实非常好吃。再配上清淡爽口的葱花骨汤,和饥肠辘辘的肚子,真是人间美味!
我很庆幸这次来H市能吃到这样好吃的米粉,想到上次室友们来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米粉,我是不是该拍个照片发到室友群里,但是又想到毕竟小叶和虞梓安已经分手,总觉得不妥,只好作罢。自己吃得开心就好了,这次我就独享吧。
吃完一碗,我觉得好像还没吃饱,又不好意思说再来一碗,于是对虞梓安说,我自己在周围逛逛,你去忙你的,我等会自己回去。
他听了我的说法后存了我的手机号,加了我的微信后,将狗丢给我,让我帮忙再遛一会,他诊所有正好有点事,他要赶回去。
我拉着狗绳子四处闲逛,这只叫小康的狗倒是挺听话,四只小爪子哒哒哒的在我身边跑着。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年轻人一群一群的边走边说边笑,满脸都是希望和未来;有些中年人手里拎着红色的白色的塑料袋,装着水果零食什么的,估计是买回家给孩子吃的;有些老年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慢慢地在路边走着,四处张望,好像在看着这个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如今发展成了这样;还有家长带着小孩子出来消食的,一家人欢欢乐乐,父亲逗着孩子笑,笑声一串串的……
电动车和小汽车在不宽的街道上行驶,红绿灯闪烁,街边小店的招牌和霓虹灯都很亮,有些小店还放着歌,走过店门前总能听见飘出来的音乐。
有些香樟树长得太茂盛,遮住了对面店的招牌,看不清那家小店叫什么。食物的香气在街上飘来荡去,人声哗哗变成了背景音乐,我觉得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曾经在梦里去过无数次的地方,这里的一切有种朦胧的熟悉感。
我又到小街上转了几圈,买了些炸串小吃,还有一家板栗店有人排队,我也去凑热闹排着队买了一小兜,闻起来很香,到手里还是热的,掰开深色发亮的栗子壳里面是黄彤彤的软糯的栗子,非常清甜,没想到大夏天吃栗子也这么好吃。
我这东吃西吃的,很快就觉得饱了。
吃饱就想回去休息,但是往前走看见有很多人围在一起,咿咿呀呀有些音乐声,于是拉着小康又去凑热闹。
原来是一群戏友在这小广场唱戏,我假装很懂的模样,在一旁鼓掌叫好。
玩累了,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小城逐渐安静下来,仿佛整个城市都要准备入眠。
虞梓安的妈妈对我挺热情,谢谢我帮她遛狗,还给我一些水果和小零食让我带回房间吃。
我回房才发现因为手机静音,错过了虞梓安的电话和微信。
我回复道:“谢谢款待,我刚回来,才看到你的信息,抱歉抱歉~”
“玩的开心就好。”他发过来,带着一个龇牙咧嘴大笑的小黄脸表情。
我们两个仿佛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但是实际上,他不过是我室友的前男友,被甩掉的一个傻男人罢了。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人家好心招待我,我反而总是觉得他傻,太不地道了。很快我又原谅了自己,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吹空调,开着电视玩手机。可能是今天旅途确实有点累,不一会,竟然开着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