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会客厅的长桌上围坐了温家和袁家两家人家人。
首座上的老人已年逾古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自有威严。
他看了看对面的沉默着的女儿女婿,女儿经过几天疲劳也遮不住明媚耀眼的模样,。
念辞是他这一生唯一的骨血,他早年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的性格遗传给了温念辞。
这性格在女人身上说好听了是有主见,不好听的便是飞扬跋扈。
温知章了解自己的女儿,也知道女婿陈鸿飞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性格,但是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无能之辈。
二人既然已经决定离婚,并且先斩后奏,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温知章纵然有再多的愤怒和痛惜,却无法开口。
他心疼自己的女儿,却明白念辞这孩子是像极了自己离世多年的妻子。
同样说一不二的性格,独立自主的能力,绝不后悔的魄力。
或许二人绝离是明智的,她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温知章一向尊重女儿的选择。
但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他商量一下就决定。
甚至也没考虑温元那孩子的感受,实在让他惊讶伤心。
何况要是那孩子闹起来或者承受不住,无异于温家和陈家的山崩地裂。
到底是更心疼的是温元那孩子,温元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小囡囡。
不仅是这偌大的温家唯一的孩子,也是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虽说娇养了些,但在温知章心里却是理所当然的宠爱。
是啊这么多人唯一的小囡囡,又有什么理由不宠着哪?
娇贵柔弱的女孩能不能接受父母的忽然离异?
怎么安抚保护从未见过风雨的小孙女,是温知章最担心的事了。
两家人聚在一起,桌子中间明晃晃的就是刺目的离婚证书。
事情太突然,两家人谁都没有准备,陈鸿飞的父母,陈国平和李戈也都是在官场沉浮一生的人了,什么大风大雨都见过。
猛然看到儿子儿媳的离婚证书,也一时无言,气氛格外的凝重,仿佛都在听温老爷子发话。
“外公,我回来啦!”还未见人影,娇娇的女孩儿声就从厅外传来。
听到女儿的声音,一直平静的温念辞眼圈微微泛红。
离婚这件事情虽说看起来是冲动之举,却是温念辞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生性自由的她已经受不了婚姻的束缚,她想她会努力给女儿最好的母爱。
不能给女儿完整的家庭是唯一的遗憾了,现在她不知怎么来面对女儿。
要是女儿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她会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重新和鸿飞复合。
她想她会的,大不了自己妥协一步,为了女儿已经忍耐了十多年了,女儿就是最重要的宝贝。
女孩推门而入,身上是浑然天成的风雅气质,白玉般温润的笑脸。
看见一屋严肃的大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沉重的气氛让温元的笑凝固在脸上。
樱唇微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们都来外公家了,好严肃的,在谈事情吗?”
说着已经缓缓走到桌前,看见了上面的离婚证书。
陈鸿飞一见女儿就再也绷不住严肃的面容。
一脸内疚愧意轻声道:“元元,爸爸要和你说一件事。”
温元的目光凝固在那崭新的紫红色册子上,白嫩的手指拿起那册子,轻轻翻开。
瞥了一眼就放下,“爸爸,你要说的事情已经展示给我看了。”
陈鸿飞一时语塞,终于又说道:“元元,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妈妈虽然分开了,我们还是一家人呀。”
“元元我知道这件事情太突然,爸爸也没有想到,不过爸爸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元元。”
温元坐下在温知章的身边,看到每一个人都是一脸的内疚之情。
妈妈是哭了吗,记忆中妈妈从没有脆弱的样子。
还有外公和爷爷两位暴脾气的老人家,在这么应该愤怒的场景,竟然生生压抑住愤怒,也是无力愧疚的模样。
温元的心很酸也很痛,此时竟觉得这么多人的爱和纠缠也是一件很沉重的东西
。
现在她多想像个无知的孩童一样,娇蛮的要求爸爸妈妈复婚。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她就跪下来哀求他们不要离开自己。
她愿意折掉所有的自尊和骄傲,请求他们和好如初,恳求他们可以恢复曾经的爱情,还给她幸福圆满的家。
可是她看到了那么骄傲光彩的母亲也会有隐忍压抑的痛苦。
那么温润如玉的父亲也会因母亲的行为而显露出暴怒狼狈的模样。
她不想看见父母为了她而折断翅膀埋葬在这场不幸的婚姻中。
他们都是那么高傲耀眼的人,是最应该肆无忌惮的笑的人。
算了成全他们吧,其实她也已经承受不了父母貌合神离的样子了吧。
许久,温元眼中悲愤和挣扎的光芒终于散去,白玉般的脸上的光彩褪去的一干二净,只有一片灰败。
再开口是凄哑的声音:“其实,我很小就在害怕你们会有绝离的一天,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你们之间的裂痕,”
“是五岁懵懂的看到爸爸怀里有个陌生的阿姨,是十岁时爸爸胸前可怕的伤口,还是记忆中夹杂的你们为数不多但却激烈的吵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敢肆意的生活,虽然我有着这多人爱我,我却总是感觉孤身一人行走于悬崖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跌的粉身碎骨。“
“我不敢让爸爸妈妈生气,看着你们之间的虚与委蛇和越来越冷漠的态度,我猜想在没有我的地方,你们对彼此会有多无情,或者真相有多不堪。“
“这种压抑的的痛苦,让我担心你们有一天,会毫不留情的杀死对方或者杀死自己。“
“外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情我已经用十几年的辗转反侧去思考猜测了,我也曾努力的去挽救爸爸妈妈的感情,但事与愿违,我们一家终于走到这一步。“
“无论今天我有多难过,也总好过我曾在漫长的无希望的日子里猜想的许多悲惨的结果和事故要好的多了。”
轻柔的语音传入长辈的耳中却是引发了肝肠寸断的效果,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忍。
温念辞在女儿絮絮的诉说中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元元,对不起,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元元。”
温元直视着温念辞和陈鸿飞,一字一句道:“爸妈,我接受你们离婚的事情,我接受我们三个人的家分散的结局,我也成全你们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也知道你们多年来的痛苦隐忍都是为了我。”
说着便已经泣不成声,“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分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不想再乱猜下去,折磨自己了。”
听到女儿询问感情破裂的缘由,温念辞和陈鸿飞竟不知从何说起,一场婚姻的失败两个人都有错,那些陈年往事牵扯的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谁都不敢轻易做个结论。
许久,陈鸿飞艰难开口:“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年轻时抵不住诱惑,也是我无能,再不能挽回你妈妈的心。”
“言复的妹妹和你干净吗”一句冰冷的话刀子般抛出,扎在陈鸿飞惶惶欲坠的心上。
温念辞露出厌恶神色,眼睛中的不屑毫不掩饰。
“元元,我和小冰,不是那样的。”可是哪样又有什么重要,总是不堪的吧,可,那毕竟是阿复的妹妹呀。
温元听闻终于心死如灰,脸色愈发苍白,终于脱力的昏倒摔在地上,引起一阵惊呼。
奶奶李戈是B市和协医院首席专家兼院长,精通医术,李戈仔细的为女孩诊脉,只是刺激太大,伤及情志引发昏厥,并无大碍。
温念辞握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喃喃道:“元元,元元,妈妈对不起你。”
陈鸿飞看着泪流满面憔悴的妻子和不省人事的女儿,暗自红了眼眶,颤抖着手去抚摸温元的额头,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温念辞的手背上,温念辞只觉手背滚烫,被灼的收回了手。
陈鸿飞低头看着哭的楚楚动人的前妻,不由自主的伸手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却被温念辞无情躲开,陈鸿飞只觉心中破开的血洞愈发疼痛。
只是有些事一旦脱离了正轨,就永远无法挽回了,更何况是温念辞这样骄傲的人,又怎能忍受背叛过自己的丈夫?
等温元再醒来,是在含章苑别墅里,这是温知章退休之后的居所,也是温元童年生活的地方。
温念辞和陈鸿飞早年各自奔忙,无暇照顾温元,温元是在温知章和陈国维,李戈三个老人的照顾下长大的。
温念辞和陈鸿飞也经常回来看温元,童年和少年时代也是温馨的。
温知章在仕途上一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如今已至老骥伏枥之年,心志愈发超然物外。
年轻时虽也精于绘画,总是缺少了韵味,就像月亮失了月华也只是凡物,如今随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竟下笔如有神助,画出了灵魂。
一幅画也拍出天价,不过温知章名利场沉浮大半生,如今老人家早不为名利所扰,作画不过是丰富老年生活。
加之爱惜羽毛,不是谁有几个钱就可以附庸风雅,拿到知章的画的,于是这画的价格越炒越高,到了有市无价的地步。
谁又能想到那些天价的画,不过是温元小时手中的玩具,她甚至恶劣的拿画做过数学演算纸。温元就是在这种浓烈的宠爱下长大的。
温元小时候是有过荒唐顽劣的童年,温知章笑称温元是他的孙猴儿,成天在外大闹天宫惹是生非,回来甜甜的撒个娇叫声外公,老爷子就会心甘情愿给她的祸事事后,虽然作出严肃生气的模样,却从未真正生过气。
温元躺在自己房间里,醒来发觉只有自己和保姆在,应该是睡了很久。
感觉到枕头上一片湿凉,大概是泪又流了一晚吧,忆起白天的纷乱,头疼的难以抑制。
开口却还是温柔知礼的体贴“张妈,我好了,您出去休息吧。”
不由在心里嘲笑自己如今真是把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谁不说温家大小姐温元知书达理,貌美如花,风雅天成的仙人姿态,家族的百年权势加持,最高贵的名媛淑女,是无数世家子弟向往的高龄之花。
对外亲和有礼,谦逊有风度,却于无形之中把人拒绝的面红羞愧,令人暗嘲自己妄想吃天鹅肉。
真的是高洁耀眼,光彩夺目呀,然而又有谁关心华丽外袍之下的人儿是笑还是哭。
洁白的纤纤玉指此时颤抖着,从隐秘的暗柜夹层中翻出一盒低调普通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下隐没了那张脸的悲喜。
渐渐失去理智,于昏暗中喃喃道:“阿复,你别不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