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位小姐。您去哪啊?”
“湖州。”
“您啊,真是来着了,这码头上只有我们这一家能去湖州,您快上船。咱也不跟您打哈哈,两钱银子。”
“好。”
“小姐这边请。”
话说,这一日慕容瑛来到了苏州平浦码头,此处离那童万春的“万春园”不远,只需半日脚程就能到。童万春深居在苏州城外南翠山的霞川谷中,虽不好找,但是童万春这个地方,确是个宝地,去哪儿都不费时。
慕容瑛坐在客船之上,看着翻腾不息的江水,心中如煮锅中的沸水,滚烫难以平复。
“萧霂尘,等着我。”
慕容瑛极力克制自己眼中的泪水,此行九死一生,恐怕这一别即是永别,但为了他的性命,此刻,她擦干了眼中的泪水。静静地注视着滚滚江水。
“这位小友,你可是有伤心事?”一位道士打扮的老者凑上前来,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帕递到了慕容瑛的面前。
慕容瑛看得:这老者身着藏蓝素锦袍,腰挂百宝囊,身背木剑,手握拂尘仙风道骨。须眉皆白,发挽道髻,头顶别着一根木簪,甚是儒雅。
慕容瑛看了看身旁的老者,伸手接过手帕,“多谢道长关怀,只是风大吹湿了眼眶,未曾有什么伤心之事。”
“哈哈,虚妄之言骗不过贫道。”
慕容瑛默不作声,慢慢把手帕叠成四四方方递还给老者,缓缓说道,“多谢道长。”
“可是为一个男子?”老者轻抚胡须,深邃地看着慕容瑛。
“啊。”
“依我看,小友定是深受情丝之苦。”
“......”
“而且,小友此行非同小可,你需要一位朋友相助啊。”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慕容瑛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老道,他仿佛把自己看透了一般,似乎什么都知道。
“哈哈,贫道无门、无派、无名。不过是浪迹江湖的道人而已。”老者翘着二郎腿,手抱膝盖淡然答语。
“道长慧眼,一眼便看穿我的心事。只不过,有一事道长看错了。”
“哦?何事?”
“此行我并不需要朋友相助。”
“这是为何?”
“因为我去的地方是看不尽的深渊,没必要叫上别人跟我一起去送死,是死是活也不能搭上他人的性命。”
“好!小友仁义!有情义!贫道佩服!只不过,”老道转了转眼珠,似言非言。
“道长但说无妨。”
“你去那伏龙天牢,不叫上我,真是太不够朋友了。哈哈哈。”
慕容瑛听得眼前这个“老道”嗓音一下子变得年轻了许多,那笑声分明是个年轻人,慕容瑛满脸疑云望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她会心一笑,笑道,“道长声音这般年轻,不晓得几时出家啊?”
“嗯,这个么,姑且就算在昨日吧。”
“你这道长真有意思,依在下看,道长莫不是姓蓝。”
“哈哈哈,”老道压低了声音,避免船上他人听见,小声冲慕容瑛说道,“贫道正是姓蓝。”
“雾中有烟,在这江中还真看不清你这雾里的轻烟。雾大侠。”
这老道不是别人,正是“雾里烟”。慕容瑛刚要说,“雾里烟”说道,“慕容姑娘何苦为难自己,你还记得我给你的白羽么?我蓝某人此生憾有朋友,你们当时认出我,此后并未上报官府,算是在下欠你们的第一份恩情。这第二份,萧兄弟舍命相救,刺死‘血蝙蝠’,救你我及月儿的性命。如此大恩,我蓝某人若不报,和生蛆烂虫又有何异?怎还称得上姑娘口中一个‘侠’字?”
慕容瑛看着他,微笑着不说话。
“慕容姑娘,以后莫不要再叫我什么‘蓝大侠’了。在下听得是一阵鸡皮疙瘩。”
“哈哈,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在下姓蓝,名翼遥。”
“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慕容瑛道,“蓝大哥,名中二字可是此‘翼遥’?”
“哈哈,不错。我也因这句楚辞得的名字。”
“哦?”
“我们蓝氏宗族源自楚国蓝风羽一脉,我也姑且算是将门之后吧。”
“是那位楚国有名的前将军么?传说蓝将军可以施展一门名为‘马踏飞燕’的功夫,两军相战,可以踏马飞枪,直取敌将首级。”慕容瑛大为吃惊,因为这位蓝风羽曾是战国时楚国第一大将,是声震诸国的大将军,就连秦国的猛将蒙恬也要惧他三分。
“不错,”蓝翼遥接着说道,“后来战乱,我族就越来越衰落了,至唐王时,我族的后人也都隐匿山林了,楚国蓝家也就销声匿迹了,再不问红尘事。我踏入江湖只因我想找寻我蓝氏的其他族人,只不过至今,我还没有找到。”
“哈哈,能有蓝大哥这样的朋友,慕容瑛三生有幸。”慕容瑛冲蓝翼遥甜甜一笑,又接着问道,“蓝大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月儿姑娘?”
“因为我爱她。”蓝翼遥一听到云墨月的名字,心中一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有一日,我从苏州府尹的府中盗得一块琅嬛佩,只可惜那日我逃脱之时大意了,竟踩进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铁钉陷阱,那透骨铁钉一下便刺穿了我的右臂,我仓皇逃脱躲在了花月楼之上。而后,我便遇到了月儿。”蓝翼遥满眼柔情,“月儿那日开窗看见我坐在她的窗外非但没有大呼小叫,反而还把她的手帕递给我包扎伤口,那天之后,我始终无法忘记她那明亮的眸子,几番相见之后,因此心生爱慕。”
慕容瑛拖着腮,全神贯注的听着。
“哎呀,我一个大男人说这些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慕容姑娘别这么看我,真是羞煞我的面皮了。”
“蓝大哥情意绵绵,我正听得入神呢。继续讲,我还想听。”慕容瑛笑着,十分好奇的看着他。
“等咱们救了萧兄弟的性命,我再跟你讲。”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闲聊之中眨眼已然到了湖州码头。
慕容瑛、蓝翼遥两人下了船,出了码头不远,便寻到了一家小酒肆。今日阴冷风烈,街上没什么人,二人四下看了看也没别的去处便停下来留在这小酒肆里歇了脚。
“哟,二位客官,您是......”出店迎接的小二一看二人傻了眼,眉头皱的跟笼屉里的卷子,“二位,这一个道士,一个姑娘,这是......”
慕容瑛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连忙扔给了他,“切一盘牛肉,再上一壶酒来。”
“哎!哎!您里边请。”小二假装抽着自己的脸,“小的多嘴,小的多嘴,您里边请。”
两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店内的客人虽寥寥无几,但是都被他们俩儿这奇怪的组合抓住了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他们。
“哎,我该换一身装扮。这下都以为咱们是什么奇怪关系呢。”蓝翼遥不好意思的说道。
“嗨。管他呢,无妨。”
“哈哈。”
“两位客官,您的牛肉。”说着,店小二端着酒菜便来到了二人的桌前,。“两位,慢用。”
慕容瑛拿起酒坛,端端地斟了两碗酒。慕容瑛捧起酒碗,冲蓝翼遥说道,“蓝大哥,妹妹敬你。”
“来,干!”
说罢,两人一饮而尽。
“慕容姑娘真是豪爽。”
“都是被那酒鬼带的。哈哈。”慕容瑛小脸一红,连忙说道,“对了,蓝大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知你二人定去找那童万春了,所以,我歇息了一日,紧随其后想看看萧兄弟的伤势。怎想,我到了之后,只见了那童万春却不见你们二人。跟他攀谈几句后,才知这其中原委。”
“哎,这童万春真是出了一个大难题,倘若不照着他说的去做,萧霂尘恐怕真的没命了。”慕容瑛有些怅然若失,低眉说道。
“童万春别的不说,这医术在这江湖中还是一等一的。那‘血蝙蝠’的毒恐怕也只有他能解,事情变成这样,我......”
“蓝大哥不必再提那童大夫了。不知蓝大哥对那伏龙天牢了解几分?”
“伏龙天牢乃是天子御旨修下的大牢,专门扣押这天下所有罪不可赦之人,这些囚犯都不是等闲之辈。有的人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童万春能打听到那罗刹国的国师关押在这天牢中,也算是神通广大了。”
“确实。”
“这天牢立于龙王崖之上,虽在绝顶,但是修筑的极为巧妙。牢门高九丈,牢墙高筑好似堡垒。两旁设有箭塔,每一个时辰便有一对甲士轮番护卫,而这仅仅是外围,”蓝翼遥又道,“牢内更是百般玄机,集百十号能工巧匠依照五行八卦修建而成。天牢之所以称之为伏龙,只因传说有一白蟒,修炼成精之后飞升入天变化为龙,而那白蟒飞升之后褪下来的蟒皮就落至了那龙王山底,方士们看了之后觉得此地是白蟒修炼的道场,是妖、神之气混沌之地,而那白蟒皮则是万年煞气。要想镇住这煞气,必须以煞止煞。故此修建了这地狱一般的天牢,无论你是何方神圣,就算你是真龙,也会被此地的妖煞困住,故此得名。”
“原是这样。不过传说归传说,未免有些夸大了。”
“说是如此,可是这天牢非同小可。只因它往下还有六层地牢,每一层都有一位高手驻守,专门看押那些穷凶极恶之辈。这些高手究竟是何人,没有人知道。谁被送进了天牢,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修成以来,从未听说过哪位从那逃了出来,更没人敢闯这座活地狱。”
“要这么说,那我们还真是‘入地无门’了。”慕容瑛苦笑着,神色黯然。
“哼哼,那你真是小看你蓝大哥了。它就是真地狱,我也要走上一遭!这天下,就没有我‘雾里烟’进不去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