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霂尘、慕容瑛两人几乎同时向那桌看去,只见一容貌矍铄的老者此刻正挥毫泼墨在酒楼白壁之上肆意挥洒。
那老者容貌清癯,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脸颊有些微红,看似已有些醉了。身形挺拔,看年纪约有六旬,身着一袭青衫甚是潇洒。此刻诗兴大发,笔势如龙,那字极为漂亮隽秀。
“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慕容瑛随声附和,冲老者应道。
老者端着酒碗,笑了笑,“这位小友,你知道这句词?”
慕容瑛、萧霂尘走上前来,慕容瑛抱拳道,“先生这句词应该是《浣溪沙·玉碗冰寒滴露华》,小生不才,略读过一二。”
“哈哈哈哈。”老者大笑,“年纪轻轻有这般雅致,难得啊。”
“先生墨宝笔势如龙,铁画银钩。比那前朝颜清臣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不过是病虫瘦马,怎称得上铁画银钩?哈哈哈”老者饮了一口酒,老人请手于二人对立而坐。
“先生可是有什么伤心之事?”慕容瑛小心问道。
“小友看来颇懂诗词,老夫年已六旬,这身体也愈发不中用了。今日酒兴足哉,不禁想起来少时的一位故人,她琴艺卓绝,容姿婉丽,只是出身贫寒只得在那花楼卖艺,一日之别,我再无幸见她。今日感时伤怀,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老者神色黯淡,似甚是伤心。
萧霂尘、慕容瑛对看了一眼,望向老者。
“先生,切莫伤怀。”萧霂尘拿起桌上酒碗,斟了一碗酒,举杯道,“在下萧霂尘,我敬先生一碗!”
慕容瑛也斟了一碗,“在下慕容瑛,先生,请!”
“好!”老者端起酒碗,“人生苦短,我已半身入黄土,又能有何烦心事?来,干!”
“太白斗酒诗百篇,此酒真乃好酒啊!”老者指着桌上的一坛“忘仙饮”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这酒即是酒中剑客,潇洒快意,畅快至极!”萧霂尘兴奋的说道,“此酒香芬如花如春,醉人心脾,甘甜如泉,回味无穷啊。”
“哈哈,老夫平生就喜饮这天下美酒,我本在京城,每年总要抽出一天来这‘会仙阁’痛饮一番,京中的‘醉春楼’我曾也常去,那‘思唐春’也是人间至饮啊!”老者顿了顿,“只不过这些年那楼中的菜色似乎大不如从前了,酒还是那般美味,只是菜色欠佳了。”
“那是......”
萧霂尘刚要说,慕容瑛微微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插话道,“好菜无百日,好酒伴此生。这好菜吃多了自然会腻,但是美酒佳肴,佳肴会吃腻,美酒却一直不会腻。”
“正是!哈哈哈,现在老夫心情舒畅许多了,孑然一生虽有憾事,跟两位小友吃酒此刻我心中甚是畅快。莫问前路几何,只看今生归途。”
“先生对于那女子兴许是有什么憾事么?”
“老夫只是欣赏她的琴艺,她的琴色阳春白雪,玄妙入神。老夫少时在苏杭游玩,听闻那西湖畔藏香阁中有一琴姬,美若惊鸿,琴艺无双。本以为是庸脂俗粉,但听其琴鸣后如醍醐灌顶,余音绕梁。后几番相见,才知道她的芳名叫‘鸾玉’。”
“鸾玉?”慕容瑛轻轻地说道。
“不错,我与她只有几面之缘,我每逢去藏香阁,她那曲《冷烟不归云》让人心神俱宁。虽然我们无言语交谈,但是我每去听曲,仿佛她都会弹给我听。记得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我还记得她头戴翡翠镶白珠,一席鸾鸟金丝袍,脑后别着两枚银白亮银簪,琴音空灵,此生不忘。只是后来我来京中做事,便再无机会听那天下第一好听的琴曲了。”老者笑了笑,喝了一口酒,这时似无半分悲伤之情,“后得闲再去寻她,那楼中已无此人。只寻得她的这只头钗。”
老者从怀中拿出一枚看似粗糙略显陈旧的凤钗,这钗子是青铜所成,上面已有些铜斑。“那日,那藏香阁的鸨母说,‘鸾玉’姑娘留下这钗说要交于那位听琴如痴如醉的公子,此后‘鸾玉’便不知去向了。那个‘琴痴’便是我。”老者略显苦涩的笑了笑。
老者端起碗来于二人又饮了一碗,“今日酒兴大酣,我与两位小友素不相识,但是聊得颇为投机。看两位也是一表人才,不凡之相啊。”
老者摸了摸胡须,“依我看,二位并不都是‘公子’,有一位花容月貌,是个‘假潘安’,哈哈哈。”
慕容瑛微微低下头,脸颊发红,“先生慧眼。”
萧霂尘幸灾乐祸似的哈哈大笑,“先生,他就是长得太难看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慕容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先生说,“先生,那之后您不觉得遗憾么。”
“之前每逢醉酒,我便会想起那‘鸾玉’琴音,想再听一次,可惜就是寻遍天涯海角,也未必见其踪影。她有可能被人赎去做妻室,也有可能被侠客带走浪迹天涯,更有可能死于非命。世事无常,白驹过隙,情丝已断,又何苦去寻那断线的风筝,任其风随云动,也是人间幸事。”
“今朝我已在人世走了六十载,足矣足矣啦!”老者喜笑颜开,满目柔情。
“莫问情,不思量,花落谁家不归处。”萧霂尘说道。
“好!好!好一个‘莫问情,不思量。’”老者大笑。
老者又连连与两人吃了几碗,三人把酒言欢,都有些醉了。
老者递上凤钗放于慕容瑛身前,“看你眼中似有霞光,想必你是对那琴音已心生向往。这只钗我就送于你,以示我们相识之缘。”
“先生,这......”
“我这老头已然是一堆白骨,今日释我心结。这钗子便送于你。”
“倘若有幸,我们也要听听那天下第一的曲子。到时候请先生前来,我们一同赏曲。”萧霂尘道。
“哈哈哈。”老者笑了笑。
“敢问先生大名?我二人日后好拜访。”慕容瑛问道。
老者忽然起身,背对着二人,“即使你们有幸听到那天下第一的曲子,也不要请我。那曲子早已在我心中奏响百遍、千遍,如一根脉络直通我心。我已无憾。至于名字。”老者转身吟道,“老人还醉弟兄扶,秦中自古帝王州。只道书来无过雁,江头花开自幽淑。”
“两位小友,我们有缘再会了。”
“后会有期!”慕容瑛、萧霂尘抱拳说道。
且说,两人与老者告别之后结了酒钱便离了这会仙阁。
“哎,幸亏你带着钱呢,要么又要生事。这一顿吃了二两银子!真有点痛心疾首。”萧霂尘摸了摸胸口,作痛苦状。
“嘿!本小姐请你美酒佳肴,你倒疼起来了,指着你付钱,我看这‘会仙阁’也不保了。”慕容瑛打趣的说道。
“我那是打抱不平,教训他们!”萧霂尘颇为不服。
“你说那老者是谁?”
“不知道。听他说话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觉气宇不凡。”
“哎。”慕容瑛摸了摸头,今日喝的有些多了,“跟你这酒鬼在一块少喝不了。我看你倒是愈来愈精神,在喝下去,恐怕你能把人家喝的管你叫大哥。”
“我可没这个本事,那先生酒量惊人,若不是他年岁已大,恐怕能再喝上一坛。”
“毕竟萧大侠醉破京中贼,非常人所不及啊。”
“哈哈哈。”萧霂尘打了一饱嗝。
萧霂尘、慕容瑛二人漫步在大名府的街上,街上的一些曼妙女子不时向慕容瑛投去羞涩的眼光。
“慕容兄,我看你以后就做一个男子吧。先生不说你是‘假潘安’么,我看你以后就叫贾攀鞍。没事就学着男子骑马攀鞍,浪迹江湖。”萧霂尘笑了笑,“你看那些姑娘,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慕容兄相貌堂堂,形貌昳丽。我看那些姑娘肯定爱上你了。”
“放屁!”慕容瑛骂道,“这江湖上哪位说了女子不能浪迹江湖了?就是说了,他又姓甚名谁?倘若让我知道有这等人物,我先割了他的口舌。”
“慕容女侠,息怒,息怒。你别看我,我这舌头还得吃菜吃酒呢。”萧霂尘侧移两步,把头扭了过去。
且说,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客栈。
这一路上,慕容瑛思量颇多。不时地把玩着那钗子,时而想的出神,时而口中念念有词。
萧霂尘心想,那曲子只是听老者描述就已经觉得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要是真能听上一曲,或许才是此生无憾吧。
“二位客官!楼上房间已收拾干净。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小的,请。”店家伙计此时已至两人身前,高声说道。
慕容瑛、萧霂尘径直就往楼上走。萧霂尘进了客栈一瞬间就觉得有些乏了,兀地打了一个哈欠。可能是吃的多了,此刻只想美美的睡一觉。
“等一下!”慕容瑛忽然睁大双眼,一脸惊诧地看着萧霂尘。萧霂尘也吃惊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