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黄永福葬礼后盛大的“答谢宴”上,黄伟亮再次语出惊人,他当众宣布:虽然大伯黄永福已经死了,但是他留下的债不能烂!他和他的堂兄黄伟光将在第二天的下午,在黄永福家老宅的院子里等候债主,秉承大伯的遗愿,父债子还!他希望在座的乡亲们能将他的话传播出去,通知那些仍未拿到欠款的果农,届时凭欠条前去领取欠款!
黄伟亮的这番豪言壮语又一次在上塔镇掀起了波澜,不过,大伙儿的心里都明白:黄永福一辈子吝啬奸诈,他就是一只长着狐狸脑袋的铁公鸡啊!不光自己一毛不拔,有便宜事儿他是绝不放过,说他是“雁过拔毛”,那都是抬举他,他简直就是“蝴蝶翅上刮粉,跳蚤腿上剔肉”啊!就这么一个缺德的货,到死了竟能留下那么善心的遗嘱?骗鬼去吧!你就是说破了天,也没人信啊!一定是人家黄伟亮心疼果农们拿不回自己的辛苦钱,所以才搞了这么个说辞,也想借此给他的死鬼大伯挽回一点点的好名声!
散了酒席后,乡亲们奔走相告、口口相传,那则消息在上塔镇的各个乡村间迅速传播……而黄伟亮也如愿以偿,他“圣人”的金身上,又被镀上了一层象征荣耀的佛光!
当天的下午,黄伟亮没有留在上塔镇,而是和黄伟光一起回了村子里:黄永福的家。傍晚的时候,村里的乡亲们自发的拿着清洁工具和各种慰问品,聚集到了黄永福的老宅,帮忙收拾屋子,整理院子……
看着那些热情的乡邻,黄伟光羞愧的无地自容!因为他知道,人家都是冲着堂弟黄伟亮的面子来的:自从那一年他大姐嫁给了陶镇长的儿子,他父亲黄永福自恃有镇长为自己撑腰,自己手里又有了几个臭钱,平时在村子里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那眼珠子瞪到头顶上去啦,他是只看天,根本不拿正眼瞧人啊!几年下来,村里的乡邻都被他家给得罪光啦!大过年的都没人登门,可如今人家竟来帮忙……
夜已经深了,家里基本上收拾妥当,前来帮忙的乡亲们也都逐渐散去。送走了好心的乡邻,家里只剩下了苦命的兄弟二人。忙忙碌碌的还没有吃晚饭,黄伟亮将几个乡亲们送来的小菜摆上了桌,又打开了一瓶酒,他将两个杯子斟满酒,犹豫了一下,他低着头哽咽道:“哥,我……对不起!我不该把那些事儿瞒着你,可当时派出所的人……”
黄伟亮的话还没有说完,黄伟光“呼嗵”一声跪在了地上,黄伟亮慌张的过去搀扶:“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快起来!”
黄伟光呜咽着说道:“伟亮,谢谢!街坊们都告诉我了,这段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们家,俺妈的丧事也是你出力给操办的!为了这个家,你辛苦了!”
黄伟亮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他痛苦着自责道:“可是,有什么用?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他们啊!”
“这不怪你,不怪你!”黄伟光摇着头抽泣道:“这都是命啊!天要塌,谁也顶不住啊!”
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重新落了座,免不了又是一阵饮泣唏嘘……一段沉默之后,兄弟俩混着眼泪喝了一杯酒,黄伟亮问道:“哥,以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黄伟光苦涩的笑了笑,应道:“我这脑子里本来就是一团浆糊,家里出的这些事儿又给我浇了一瓢水,到现在还迷糊呢!我能有什么打算?哼!混吃等死呗!”说完,他自嘲的一笑,然后端起酒,一仰脖子灌了进去。
黄伟亮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他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这边的工厂也快弄好了,市里那边的生意也还算凑合,我觉得……”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哥,你要是不嫌弃你弟弟的庙小,就过来帮我吧!帮我管好工厂,正好我身边也没个自己人,咱们哥俩儿以后……”
谈话还能不能好好进行了?黄伟亮的话又没说完,“呼嗵”一声,黄伟光又跪在了地上,他痛哭流涕的说道:“伟亮!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哪!我没想到,以前我们家那么对你,你还这么帮我、这么信得过我!”他狠狠地一抹眼泪,发誓道:“啥也不说了,以后我黄伟光就是给你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哥!你快起来!自己家的兄弟,哪儿来得什么恩情?谈什么报答?我是我哥,我不信你,你让我信谁去?!”黄伟亮扶起了堂兄,他很动情的说道:“大伯以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着:打断骨头连着筋,就是走到天边,咱的这份血脉断不了!咱俩儿的骨子里可都流着老黄家的血啊!如今咱家的老人都没了,你可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以后咱们哥俩儿只能彼此照应,相依为命了!”
寂静的夜里,一对难兄难弟抱头痛哭!那场面……啧啧……令人动容,催人泪下啊!
是啊!黄永福的家人死的死、跑的跑、疯的疯,如今就剩下黄伟光一个囫囵人了!黄伟亮实现了对自己的誓言:家破人亡!但是,黄伟亮要留下这个堂兄,并让他好好的活着,他要把黄伟光留在自己的身边,让他亲眼见证自己日后的风光与辉煌!黄伟光,就是黄伟亮树在身边的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他要让上塔镇的人更清楚的看到:他黄伟亮“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第二天上午,兄弟二人打开了院门,在院子里摆上了桌子。从中午开始,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院墙内外人头攒动,前来围观的百姓比来领欠款的果农还多。果农们还雇了一支庞大的锣鼓队,敲锣打鼓的给黄伟亮送来了一面大红的锦旗:大仁大义!
领到钱的果农纷纷向黄伟亮鞠躬致谢,也向黄伟光鞠躬致歉:为年前的那场闹剧,大伙儿都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到了那天的傍晚,前来领钱的果农和围观的乡邻渐渐散去,一场热热闹闹的“还债”仪式宣告结束。可黄伟亮对照着账本一结算,竟然还有很多笔欠款没有付!怎么回事儿?难道是账本上搞错了?
黄伟亮连夜走访了几家没来领取欠款的果农,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些果农就没打算再要这笔钱!果农们说的都挺诚恳,也挺羞愧:都是乡里乡亲的,年前就不该到永福家去闹腾!结果闹出了这么多的事儿,谁还有脸去拿这笔钱啊!再说了,欠债的是永福,他已经没了,让他的侄子来还账?也没那个道理啊!所以,他们领黄伟亮的情,可他的钱,却万万不能要!
这怎么行?钱是钱,情是情,黄伟亮可是“圣人”啊!第二天一大早,黄伟亮就和堂兄带着账本,将剩余的欠款给果农们挨家挨户的送上门……服不服?这就是圣人!这就是功德!这就是仁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黄伟亮的车出现在了滨城风景如画的海边。面对大海将车停好后,黄伟亮望着眼前的海景,摇下了车窗。一股带着咸味儿的海风吹进车里,黄伟亮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舒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嘭嘭”,有人敲响了车门,黄伟亮睁眼扭头一看,他约的人来了:车窗上出现了一张容光焕发的脸。黄伟亮微笑着一招手,那个人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个人是谁?没别人!黄伟亮的老熟人,他曾经的狱友:冯老板,而冯老板之所以曾经不幸入狱,他的罪名就是“诈骗罪”!说白了,他就是一个混迹江湖的老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