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秀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戚采采那里离开的,只记得离开时被泪水模糊的前路,她不敢泪眼朦胧地回去见云师祖,只能捏碎一张神行符后跑到没人的和鹿峰独自待着。
和鹿峰天池的水依旧清澈,还能看见一尾尾的红色小鱼悠哉悠哉地在水中游动。
天池对面,幽深的树林边缘,有几只和鹿正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三秀这个两脚兽是否会对它们有所威胁。
三秀才不理它们,兀自蹲在湖边抽泣着,像是要哭到地老天荒。
直到夕阳落山前,三系才整理好情绪,然后乘着自己对小月牙慢慢悠悠地飘回辛夷山谷。
山谷里,一身白衣的云容正弯着腰在药圃中仔细查看灵药的生长状态。
三秀刚一靠近,他已经有所察觉,立刻直起身子并转回来面对着三秀。
他站在夕阳的余晖中衣袂飘逸,面带笑容地朝三秀问:“回来了。”
瞧着那张俊美的脸如往常般耐心而温柔,那清朗又温柔的声音钻进三秀耳朵里,依旧能蛊惑得人头脑发昏。
他什么都很好,只是这好不会再与她有什么关系。
三秀强自别过头,看向一旁的灵药,花草,心口莫名的哀伤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嗯!”她轻轻的,听起来很随意地回应了一声。
小姑娘情绪不对?
这让云容愣然,他刻意略过小姑娘的冷漠回应,依旧微笑着对三秀招了招手,笑道:“秀儿过来瞧瞧这个,是这两日才移过来的灵花,专在夜里开放,咱们今夜便在这里等……”
云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为担忧,正说着话的声音也逐渐消失。
“秀儿,你……到底怎么了?”
云容大步走到三秀身前,伸手想摸一摸三秀的头。
三秀身子缩了缩,后退一步,下意识地躲开了前方这只带着安抚之意的大手。
手掌落了空,云容脸上也有些难看起来,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胸腔处生出一股郁气来。
她在躲他,也在怕他?
为什么?
是他平时对她的态度还不够温柔纵容吗?
但随即,云容又冷静下来,想到这小姑娘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躲过他,莫非是他什么时候惹到她了?
云容仔细地回想这几日与小丫头的相处,始终是好好的,即便是今早她出门前,也是温温柔柔地跟他报备道别的,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端倪。
那……难道是在外受了委屈?
可真受委屈了也不该是对他怄气,而应该扑进他怀里告状,指使着他去给她出气报仇吧?
云容现在对三秀的态度百思不解,不免就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三秀敏锐地察觉到云容情绪的细微变化,难过又害怕地想要逃离。
她抬起头来看向云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中仿佛有莹莹波光,还有隐约的惧怕,和难以描绘的忧愁。
云容一下就被她这眼神镇住,不禁有些懊恼。
他是知道小姑娘胆小,又比寻常人都要敏感得多的,怎么还能在她面前控制不好情绪,令她如此忐忑不安。
云容声音轻和地道:“秀儿,我……我没有对你动气的意思,你不要怕。”
听他这样说,三秀只觉心里更加难过。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无理取闹,是她莫名其妙,一回来就对云师祖冷漠相对。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峰主,没头没尾地被她冷脸了,一点脾气都不敢有不说,还要回过头哄她,向她服软认错。
三秀觉得他好委屈,她好怕再这样下去,她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出来。
可是,她的眼泪要是被云师祖看见了,他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要是有心查,她的秘密在他面前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绝不可以。
他们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身份差距,他可以在她这里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却不可以。
她只能看着云师祖来来去去,他要来的时候,她没资格拒绝,他要走的时候,她也没资格挽留。
只有在云师祖要走的时候,她依旧能乖乖地送他离开,这才符合他们各自的位置,也是她在他面前仅有体面。
三秀的指甲几乎掐进手心的肉里,她眼睛看向别处,声音依旧平静而冷漠。
“师祖,弟子累了,想歇会。”
话说罢,为了藏住那满心满眼的波涛汹涌,三秀也不等云容的答允,便径直朝着屋里去了。
三秀朝床上一滚,翻身面朝墙壁,被子整个从头顶盖到脚下,捂得严严实实的。
眼眶里,没来得及汇聚的成泪珠的湿气沁进被子里,就像什么也没有一样。
云容也随着进屋来。
瞧着那动作少有如此麻利,一气呵成地裹进被子中的三秀。
他当然明白三秀这是不想见他,也不想被他看见。
他心里有些怒,但更多的是担心。
一个胆小的姑娘能表现出来的脾气,远比不上她心里承受的害怕和委屈,可她什么也不愿意对他讲。
对小姑娘的担忧让云容失去应有的睿智,他甚至想不起来用一个简单的他心通听听小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无能为力地期望小姑娘冷静下。
云容走到床边,隔着锦被轻轻拍了拍被子中的姑娘,道:“乖,别用被子捂着头睡,很闷人的。”
三秀依旧抓着被子,在里面闷闷地回了一句:“师祖,弟子累,想睡觉。”
云容还想再说点什么,石屋外忽然飘进一团白色光晕,那光晕飘过石床边来,云容一抬手拂散那团白光,那光中便传出一道恭恭敬敬的男声。
“师祖可在?弟子是执法堂首席弟子姜山,因钟吾峰来人,弟子不敢擅自作主,特带两位师弟候在谷外,求见师祖。”
平常峰上的事他都是交给各堂处理,唯有遇到他们也无法决断的事时才会找他。
本来,眼下小丫头情绪这样不对,他是什么事也不想理的,可偏偏是他母亲的钟吾峰上来人,这就必定是他母亲云寒烟特地派人来寻他了。
他和母亲不是亲生母子,相处起来也不是十分亲切,若没什么紧要事情,母亲并不会派人来找他。
云容想了想,大概床上这个裹得像蝉蛹般的姑娘一时半会也还不太愿意见他,只能温声道:“既然你这会也不想和我说话,就好好睡一觉,缓和一下情绪,我去看看母亲有何事找我。”
说完,他并没有立刻起身,想等被子里的小姑娘给个回音,但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只能无奈地起身朝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