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锡山郡,人们在房前屋后,路口桥头,处处都植有桃树。
每年三月间,一树树的桃花便会斜倚门外,探露墙头。
为贺桃花盛开,城中居于深闺大院的姑娘们便会在此时换上盛装,三五成群地漫步于街头巷口。
明媚鲜艳的少女们,穿着凤蝶戏花春袄裙,再戴上金银打造的桃花簪,仿佛一只只蝴蝶般,翩跹于满城落英缤纷间,衬得这繁华小城的春色更加生动鲜妍。
每年此时,便有好事者要评选出一位容貌气质最佳的女子,奉为“桃花仙人”。
而说起近些年的“桃花仙人”,就不得不说到锡山林氏女了。
传说,有个号称天下百晓生的闲云野鹤曾在听风楼说书,其有言:“当今天下共十分美色,七分都给了锡山,而这锡山郡中的七分,又有六分独在林氏女身上。”
而这些年,锡山县的桃花仙人评选,也的确落在林氏女身上,到如今,很多人已经不在意这个评选了,来到此处,就只是为了一睹林氏姝丽的芳容。
可奇怪的是,今年桃花开满城,而林府那些芳名远扬的姑娘们,却一个也未出来赏花,整个林府也是大门紧闭,死气沉沉。
锡山城里暗流浮动,平头百姓们议论纷纷,而高门大户则蠢蠢欲动,大家都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林员外家究竟出了何事。
此时,外人望眼欲穿也没等来的林家姑娘们,全都聚在老太太住的宾香阁里。当下的宾香楼内却沉默肃穆。
室内设有香炉,腾腾的香雾弥漫袅绕。正位的卧榻上,神态威严的老太太独坐榻上。
老太太身侧有两张椅子,一边空着,另一边则坐了位三十来岁的美妇人。
这妇人风姿绰约,双眸恍若盈盈秋水,叫人一瞧便知其过去时是如何的风流媚致。此人便是林府大老爷的嫡妻田氏。
此时,田氏拧着眉头,一张芙蓉面上布满担忧。
坐在田氏另一边的是位衣着素雅的少女,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在这满屋珠环翠绕,杏面桃腮的美人中,仍旧显得香艳夺目,顾盼生辉。若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少女,所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恰到好处。
这少女便是最近两年力压群芳的“桃花仙人”得主,林府嫡出的大小姐林初筝。
初筝生性冷清,打小都寡言少语。此时,林初筝却难得一反常态地站起身来,小步走到人群中间,转而面朝着田氏,柔声细语道:“以我看,这人也不必找了,既是她自己选的,家里何不成全她?”
林初筝说起这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那娇音萦萦,似璧似玉的小人儿,心中不觉一片柔软。
老太太亦点了点头,看向田氏道:“我老太婆看法和筝姐儿一样,只要那孩子是平安的,不管她在身哪里,当父母的就该知足了。”
林夫人手拈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道:“话虽如此,可这天底下,哪个父母愿意与孩子分离的呀,况且三丫头她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些时候,就该相看人家,为家里做些贡献了,可如今她这一走……”
田氏顿了顿,看了一眼老妇人,犹豫着继续说道:“老爷那里还不知道要怎样怪罪。”
老太太霎时皱起双眉,一手重重地拍在独榻的扶手上,道:“胡说!”
老太太的声音威严,林夫人得脸色一白,赶忙起身告罪。
老太太道:“大郎豁达宽厚,岂是你那小心眼子能够揣度的?”
可母亲护儿,但也了解自己的儿子,老太太见不得儿媳说道儿子的不足,但想了想,也体谅儿媳的难处,于是又道:“倘若大郎一时想不开,言语上略有怨忿,你只管使人来找我,我亲自与他开解。”
这话便是要插手的意思了,田氏略安心了些,脸上再不见失去女儿的伤心之色。
林初筝见了,不禁轻轻地哼一声。
林家女眷方才坐在一起商谈的,正是林初筝同母的妹妹,林三姑娘突然离家出走的事。
说来,这林家的女孩,那都是打小请先生教授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诸子百家的,当作大户人家的男孩一样教养,个个都有着如男子般宽阔豁达的襟怀和品格,又因这一代姑娘俱是万里无一的出众容貌,故此林家个个都是璀璨夺目的女子,十分为人称道,
可偏偏这林家三姑娘是个特例。
打小,林三秀就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姑娘,才学上,寻寻常常,诗做得不大好,画画也不甚用功,琴棋书画之中,没什么惊人的长处,也没什么失礼的短板。性格呢,乖乖巧巧,甚至胆小懦弱。
平日里,她总是静悄悄地跟在姐妹们身后,入秋了,便和她们一起到秋爽楼吃一回螃蟹,立春时,也和她们一起赏桃花,拜花神。
就连府里那些老嬷嬷给她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三小姐是整个林府最为循规蹈矩的姑娘。”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循规蹈矩地在林家生活了十三年的小姑娘,突然有一天,一鸣惊人。
这个春天,她留下一封信,就悄悄修仙去了……
也正是为了此事,林员外大怒,下令从此以后,林家姑娘们不得再随意出门,桃花节亦不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