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也未能立时答允什么:“就算你真的照顾诸兄弟,可是孤还是不能答允你什么?”
端曌复笑道:“其实,也是为的姑姑好。姑姑想想,旁人即位,如若家国宁。西京与东秦自然会联手索取利益,若起刀兵。以地利之势,最先消耗的可是您的实力。端硕也好十六弟也罢,登基之初必定不会消耗自己的兵力。”
绮江仔细思量,顺州与两国比邻,的确是要地,且无地利可以阻隔。如若端硕或者十六皇子弃车保帅,最先受损的便是自己的封地。
“难道你登基称帝就能避免两国结盟图我月氏?”
端曌不在跪拜,起身坐在一侧威严肃穆。一双眸子冷得仿佛能将周围的人冻住。
“不错,上奉先女皇遗诏,中承父皇亲自禅位,下安百姓官员之心,皇亲自保为上,皆以为我无甚实权,才更好维持各方平衡。只要内无乱,外就无可乘之机。端硕即位,废太子是否会不死不休?那些深受荼毒的百姓是否会心有反意?端硕弱点太多,皇后一族狼子野心。平衡之术,富强之道,姑姑自然是明白的。”
绮江想了想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孤看着母皇份上愿意举荐你。可出兵围城,孤绝不同意。”
端曌复示意身边的人取出一方小册,呈到绮江手中。绮江见了那册子,竟然激动得微闪泪光。那是年轻时候提出来的强国十策,重农,强商,促天下往来直道,监察史直通天听,金吾卫暗访朝臣,变法,盐渔林矿皆归国有,天下之财用于天下。
“姑姑当年提出的这些,祖母并非半点未曾思虑。只是当年,家国虽兴却不足以承担这些庞大的支出,各处人才也未能尽用。”
端曌看着她的表情微妙变化,由动容变成熊熊燃烧的烈火。她如何不懂得眼前的姑姑的政治抱负,否则又怎会以十数年时间将贫苦的顺州打理成隐富之省,又这般深得民心。
一个人,战立在权力地位的巅峰时,就会想实现一些伟大的理想。而遗憾就是明明知晓一个策略能够做到许多事情,可是却始终未能实现。这无关权位野心,志与自己心里的一点不甘关联。
绮江书写,林林总总十分详尽,只要银钱足够,必定能够快速的让国家恢复生机。可是当初提出时,触及了世家的利益,遭受了很大的反对,就算是女皇也不能全力实行。她觉得心底有一口憋了几十年的气,顺不过,但是若是这理想的一切实现呢?
“孤只问你一点?靡费银钱米粮,你从何处能得到如此庞大的财富?”
端曌道:“一个字,抢。珠玉黄金是东秦所喜的,西京最多。米粮等物,秦与南诏不过十钱一旦。而咱们天山里头出的药材,当饭吃也吃不完。北越许多骏马良驹,却缺乏药材。只要时间配合得当,凡缺的都能抢过来,凡没有的皆由朝廷凭空创造。士族财富极多,却无仕途,立时就是用人之际,有的是他们效忠的时候。如此,不惧姑姑的十策无用武之地。”
“你说的都有理,可是实现这些得许多年。许多年啊,权位可是容易使人移了本性。”
端曌从发间取下一枚锋利的簪子,划破指尖道:“南荣曌对天起誓,若不能实现姑姑所述十策强我月氏,便受天雷刑法万民唾弃不得好死。”
绮江令人扶她起来,将册子还她道:“十策兴国,一直是孤毕生所愿。既然如此,孤出兵助你,也会知会朝中官吏地方士族,不过端曌。二十年间,必定要强大我月氏,如若此番失败,孤还是会自保为上。到时候,别怨姑姑无情。同样,只要这十策开始施行,姑姑必定会倾尽全力助你。”
端曌起身行三拜九叩之大礼:“端曌必定不负姑姑,不负列祖,不负毕生所愿。”
绮江扶起她:“还备了其它吃的,现在也是时候尝一尝才是,你必定也饿了。”
言毕,宫人们撤下原本的食物,先上了一道铜盆中藏银丝碳火,上扣一只铜锅又隔成四角,各注入不同汤汁。一味南疆红酸,一味清油麻辣,一味清水姜片,一味菌蘑。复又鲜鱼捶打成丸,虾肉剁碎成泥,螃蟹去壳取肉置于清姜之中。牛肉薄片滚于酸汤之中,各色食材混入麻辣里头,菌菇之内上置鸡肉数块。
复端上一盏素菜汤汁,回味悠长。且伴着应季的草莓酿造的酒水,玉兰花瓣裹着的蔬菜丝,既有农家乐趣也有富贵至极的美味鲜香。
酒过几盏,绮江对她的事有些好奇,借着酒劲头问道:“为何你府上这么些驸马的姬妾,你倒是大方。孤可不容许这些事,旁人还以为你忌惮了王家。”
端曌饮下一杯酒,缓解心底空落落的地方,伸手往空气里握了一把,想起久远前的事情,落夕湖的鱼,大漠的星空和酒,那样好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她借着酒意道:“我与驸马多年来,相敬如宾。也只有相敬如宾。正是这般,所以驸马有多少人,都是无所谓的。不但无所谓,甚至替他欢喜。咱们南荣家的孩子,姓南荣,妾室的孩子,养在王家自然是随家族姓。也是安慰了他家。何况姑姑,你我皆是皇族,最不能的,就是宥于这些小事。姻缘如此,一生皆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先女皇与姑姑的好福气。”
“不错,南荣家的女儿们,个个巾帼英豪。”
说吧,二人皆笑起来。
晚些回去,驸马已经在书房等候良久。端曌一身酒意,神色是少有的得意:“绮江姑姑已经同意了,你那边呢?”
他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在他耳边道:“皇叔见到你与绮江姑姑一起,又见了那些证据,早以为满朝支持你。方才探子来禀,皇叔星夜入宫就是举荐你。现在有他二人这般推动,咱们都不必担心什么了。”
她挣脱开来,脸上红扑扑的一片,笑道:“孤从不担心,皇叔哪个墙头草。驸马,你知道这一天,不,还未到。孤等了多少年,绝不容许有半点差池。不惜一切代价,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个都不必留下。”
驸马王衍见她有些醉了,将她的头发抚到脑后,吩咐玫德进来伺候。
至少,两个人也是生死相依了,有的信任大可简单。
玫德悄悄问道:“夜深,驸马是回书房还是?明日公主问起,奴婢好禀报殿下。”
他看了看新出生的孩子的方向道:“去看看宋姬,明早你让堇妤前来给公主请安,这孩子许久不见母亲,心里惦记。”
玫德答应着,又取灯盏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