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城内，焰火缤纷，亮如如昼，随处可见是成双成对的行人欢快走过，气氛十分热闹。
可是这般热闹的时候，街头万人空巷，却忽然就爆发出了一阵慌乱的尖叫声。
马车到的时机很好，纪九歌才走下马车，耳边就听到纷纷攘攘的乱喊尖叫，前方人群骚动，一片混乱，四处有人抱头逃跑。
好好的一个佳节，前一秒还欢声笑语，下一刻就惊声四起，场景混乱。
棠梨下车的比纪九歌晚，一下车后便见到周围混乱的情况亦是一惊，不知怎会如此，而纪九歌就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只字不说，他以为是她被惊吓住了，忙是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担心的喊道：“九歌，怎的了？你不想看就回车里去，我去瞧瞧情况。”
其实他看出来了街上有妖气蔓延，既是担忧纪九歌受到了伤害，也是怕那妖气的来源主人万一与自己有了关系被纪九歌发现会造成多事麻烦。
说完他把纪九歌推入马车里，自己转身就要离开，却是忽觉身子动不了，他惊诧的回头一看，竟是纪九歌拽住了他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他，冷声问道：“棠梨，你告诉我，你是谁？”
棠梨就没看到过她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对过自己，眼光冷如冰霜，他怔了一怔，心里突然乱了几分，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欢笑道：“九歌，我就是棠梨啊。”
“对，你是棠梨。”纪九歌偏头看向远处的闹市，声音飘远的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那我换个问法，棠梨又是谁？”
“棠梨就是……”
“你是妖。”
棠梨脸色一变：“你早知我是妖的。”
“是，我知道你是妖，我一直以为你是好妖，是善良的蝴蝶妖，你在我面前也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妖精。”纪九歌死死抓着他的手，从车上缓步走下来，逼到他身前，一眼不眨的瞪着他，“可是，我却未有思虑过，你所有的外表表现，又是不是在假装呢？”
棠梨慌了，急忙解释：“九歌，你误会了我，我从没有害过你啊！”
“你没害过我，是不想，还是没来得及？”周围喧声四起，纪九歌却是冷的像是一座冰雕，“就算你不想害我，那你有没有害过别人？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起誓，保证你绝对没有害过一条无辜性命！”
换了旁人便是发誓百八十个都没有问题，反正他从未在意，可对着纪九歌，棠梨如何说得出虚情假意，对她假言，于是只能干干的看着她，两人互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是他最先开口，苦涩的问道：“九歌，我是爱你的，你也说过不负，为何你现在就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的理由你一定知道。”纪九歌冷声道，“棠梨，我想我一定说过我不在意你是妖怪，你是人是妖对我都不是大事，但我唯一在意的就是你绝不能无故伤人，你要善良，要当个好人，你表现的也是如此，我从未怀疑过你，那为何要欺骗我呢？”
“我没有……”
“你敢说苏昭不是因你而死，你的妹妹，还有好几个无辜之人，他们的名字我都不愿再提，一提就觉我十分愧对他们，你敢保证这些人的死同你无关？！”
棠梨沉默了，既然纪九歌都说得出这些，他当然说不出一个反驳字。
纪九歌的语气越发冷了：“我是不是还说过，若是你真的害了无辜人枉死，我定会要你偿命？”
“的确，他们都是我杀的，可是……”棠梨还要同她好生解释，乞求她原谅谅解。
话音未完，他忽觉腹间一凉，棠梨顿了一下，慢慢的低头看去，腹间果真银光亮闪，鲜血逐渐染透薄薄的衣衫，一把尖锐银剑从他腹间穿透而出，而把柄的另一头却是握在了纪九歌的手里。
痛楚，迅速袭来。
“我说过的，你要是害了无辜人的性命，你就要偿命。”纪九歌的悦耳嗓调响在耳边，好听固然是好听的，却是冷的让人发抖，“棠梨，你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鲜血从腹间汩汩留下，棠梨捂着伤口，元气随着鲜血的流逝而逐渐消失，他的脚开始发软，一双美丽的眼睛仍是盯着纪九歌，鲜血溺出嘴角：“……九歌，可我是爱你的，这一点从未有过半个假字。”
“我也爱你。”嘴里冷冰冰的说着爱，可纪九歌手里的剑越发前进，捅去更深处，她伸手抱着棠梨慢慢发软的身子，头靠着棠梨的肩上，目光冷的没有温度，“但棠梨，即便我爱你，规矩如此不能变，你错了，就要承受代价，对不对？”
棠梨感受着她温暖的怀抱，四周纷乱嘈杂，却是心中悲凉无限：“……我爱你，爱了三百年呀，九歌，我爱了你几辈子，无论男女，为何你不能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错了就是错了，解释无用。”纪九歌摸着他顺滑如绸缎的头发，听着这话终于是心里有些抽痛，低声靠着他耳边道，“棠梨，娘亲早就知道我不是她的女儿了，她以为我是妖怪呢，所以是惧怕着我的，上次她特意寻了道士来所谓的驱邪，可那道士反而看出了府中有些杀气，他几番周转终于查到了有妖怪掩藏气息，所以来告诉我了，让我小心些……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棠梨静静的卧在纪九歌的怀中，缓缓闭上眼。
后面的话他大概已经知道了。
“后来，我追着你余留下的气息追到了一处幻境，在那里看见了好几个大妖怪，我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说到了你的名字，棠梨啊，原来你还是魔界的大祭司呢……你却是屈尊降贵的陪我玩在这凡间玩一趟，你累不累啊？”
“我是真的爱你……没想害过你，我是想保护，你的啊。”他低声低气的说着话，脸上竟是浮出笑容，却是笑声凄苦，“九歌，我舍不得害你，从来舍不得。”
正是因为舍不得，正是因为爱她，正是因为对她毫无防备，所以这一次他惨败收兵，毫无还手之力。
“我本来不想承认的，但我那次听到他们说就准备在今夜动手，到时天魔入煞，以万血祭神，唤魔重生后便会导致生灵涂炭，万物痛苦！我想给你一次机会，哪怕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只要这次你不加入，我也能说服自己，只要你不来，我还能与你装作无事，可你还是主动来了，是你不给我机会啊，棠梨。”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抱歉，棠梨，你陪了我在凡间这么久，我却连一句原谅你都说不出。”纪九歌抱着他，姿态温柔缱绻，好似真与他海誓山盟般的痴情，“你害了许多人，我不喜欢你这般残忍，我喜欢的是那个温柔带笑，善良如水的棠梨，你不是他了，我也就没了爱人。而如今，你死了，我会洗去你所有的记忆让你重新投胎成人，待我处理了这里的事情，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到时入了洗练池，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忘得干净，这样也好，咱们互相都当做没有这件事，各自安好。”
“这样是不是很好？”
最后她在他耳边低问一句，已经没有了丝毫往日的爱意温柔。
“别这样对我，别洗去我的记忆，九歌，我求你……我是真的好爱你，就算我错了，你也别这样残忍对我！”棠梨抓着她的衣袖恳求她，可惜力气已是消失的几近彻底，不能阻止她的冷酷无情。
最后的最后，失血过多的棠梨眼神空洞，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印不出丝毫美丽的神采，身体如水的瘫倒在纪九歌的怀中，嘴角溺出最后一声叹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抱着死去的棠梨，纪九歌沉寂了好半刻，忽然一掌下去把怀中的尸体拍成粉碎，化成星星点点飞散在空中，转眼消失的干净。
她改主意了，棠梨太执着了，执着的可怕，哪怕给他洗去记忆送他转世入胎，但他绝不会轻易作罢忘却她，万一后来冲破她的封印再次响起又入魔修道，到时对他就是一个死循环的折磨，万一疯魔彻底又要做出什么令人惊诧的事来，她又阻拦不了实在是个大大的大坏事。
倒不如死的干干净净的好，死的干净，就一点多事都没有了。
从今以后，就没了棠梨这个人了。
是的，没了。
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