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明朝万历年间,有一落魄秀才,姓慕,名文,字慧之,河南安阳人氏。少时家境贫寒,屋子夏漏雨,冬漏风,十分贫困,平时父母仅以给人做工换得两个辛苦钱贴补家用。于是他从小立下志向,长大后定要扬名立万,出人头地。
常言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若想要封王拜相,出将入相,若非大富大贵之家,定然要才识过人,或文或武出类拔萃。那慕文即有雄心,不负壮志,入学以来勤奋刻苦,不论《诗》、《书》、《孟子》,居然一学就会。先生教习《大学》,开言道:“大学之道。”慕文即答:“在明明德,在清明,在止于至善。”先生之意,是让他跟着读,却不料他居然顺着读了下来。先生惊异道:“你从哪里学来?”慕文道:“先生闲来之时吟诵大学,弟子窃闻之,便记了下来。”先生不信,便问:“若如此说,大学你也会读一些了。”慕文点点头,又飞快摇摇头,说道:“弟子学识不明,不敢说会。”先生怒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会不会读,一读便知。“慕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此时先生发怒,也只能小心向下念述。但他天赋异禀,只不过听了先生读过几遍,居然朗朗念了出来,从”知止而后有定“到“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一气呵成,不出差错。虽然读的慢了些,总是没有出错。
先生之意,本来是听他说能读下《大学》,心中不信,一来这大学虽然通读并不算难,但一口气不出任何错误,几千个字,谁也没有把握,二来料想他不过是小孩子卖弄学识,也想给他点打击,让他虚心求学,却没料到居然能一口气全读下来。连旁边同学也是震惊,个个互相私语,都在谈论着这人究竟是何人,也有的是看着先生,看先生如何收场。先生本来碰到如此情况也有些尴尬,但稍定心神,马山心中转喜,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道:“你读的不错,并没有出现错误。”手一摆便让慕文坐下,仍然讲课,不时观察着慕文,见他仍然虚心学习,心中更喜。
这先生也是个落第秀才,屡试不第之后才坐馆当了先生。虽然不再热衷功名,但为人师表的,总想着能培养出几个像样的弟子,不论是秀才举人,有一两个有心回报的,都会颇有好处,就算没人回报,靠着培养出功名的名声,前来求学的人也会不少。当下放了学,自己连夜前往学政处,说明慕文事情。这先生本是学官的学生,说明慕文今日之事,学官也是诧异,暗下留心。
一幌三年,童生赶考,慕文此时年方十四,文章已经做的有模有样,加上他平时又是聪明,很得先生喜欢,先生也就将慕文在学官面前多多保举。待到童生放榜之时,名列第一。又过三年,正是慕文十七岁的年龄的时候,参加乡试,居然再次夺魁。年方十七,便有着解元身份,登时轰动乡里,门庭顿时生辉,前来结交的乡绅名流不计其数。不出几日,门楣已经是焕然一新,再也不见贫困。
三年之后,春闱会试,转手之间便为贡生。正是年少得意之时。虽然不是会元,但小小年纪便为贡生,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此时慕文一家也由乡下搬到了京城之中。庭院轩敞,雕梁画栋,每日读书之后便与几个书中朋友,文人雅士谈古论今,说不尽风花雪月,谈不完古道春秋。春风得意,纵情狂欢,一时成为京中人所共知的风流才子。
但自古以来,好事多磨。这慕文既然人生处处得意,但不料忽然有一日,正弹琴赏赋之时忽然口吐鲜血,昏倒于地,顿时吓坏朋友,连忙将他送回家中,派人请京城名医前来诊治。
大夫看过,皆是摇头,都说气血衰弱,倘若要保全性命,以后不可劳心费神。家人谨记,好生调养不提。
这慕文是风流惯了的,一时闲下来也有些无聊,加上京城之中,人马喧嚣,又有些朋友整日里来寻访,虽然总是要谢客,但长久以来总不是办法。于是同家人商量,先回老家疗养,待到病好如初之时再回京准备科举之事,家人应允。于是这慕文便带了几名随从家人回了故乡,将息身体。
那慕文少年成名,即便是离乡数年,归来时仍然是轰动全县,当地名流士绅皆争相拜访,慕文身体有羕自然是派人在门口一一挡驾道乏。待到几日之后,众人散去,方才安心养病。
慕文是个风流少年,一二日安心尚可,但时间长了也是颇感无聊,身上的病状不但是没有缓轻,反而更加沉重,镇日里窝在家中,胸口仿佛是压了一块大石,根本喘不过来气,想出去走走散心,那些家人一来担心他的身体,二来也是临行之时老爷夫人有所交代,因而更加不敢有一刻放松,睡觉吃饭都有人小心伺候,不敢有片刻差错,弄得这慕文反而是坐立不安,病况愈加严重。
不知过了多少日,一日,那慕文躺在床上,半昏半醒之中,仿佛听到下人们都在呜呜哭泣,心想自己虽然痼疾难消,但总不至于一时半会殒命。听了这哭声,心中恼怒,便想起身责骂他们几句,怎奈刚要起身,身上就如同压力千斤重担,片刻不能移动。想要开口,喉咙里都是呜呜咽咽的嘶哑声,根本不能开口。忽然想到人在弥留之际会有如此景象。不免心中有些好笑,自己幼年之时立志成材,好不让家人受风霜之苦,如今家境殷实,自己置下了偌大家业居然于自己马上变没关系,好似一场梦境泡影。再一想又有些凄楚,自己身故之后,即便是金鞍玉马,锦衣玉食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高兴了。正想间耳边忽然传来父母的哭泣声,登时哭泣声在难中愈来愈响,弄得脑袋嗡嗡直响,慕文本来就是晕头转向,如此以来更是觉得头冒金星,如在云里雾里。终于脑袋一声响,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过了一时半会,慕文突然醒转了过来,身子也能动弹了,口中也能发声,但耳中却听不到之前的哭泣声,口中不知为何十分口渴,叫道:“水来。”叫了几声却是没人答应,慕文心中恼怒,挣扎着坐起身来,四处看时,却是空荡荡的,心中奇怪,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只是传来自己的回声。但喉咙已经像冒了烟一样,不得已穿上衣服鞋子倒水。那水壶却也是空荡荡的,惹得心中更加恼怒。
忽然耳中传来潺潺水声,心中大喜,连忙走出门外,却看到门外有条小溪缓缓流过,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咚咕咚喝了个饱,顿时一扫心中的烦闷之情。忽然惊觉:我家门口哪里来的小溪,又像四处看去。之间四面八方皆是荒野,自己家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抬头一看,只看到面前不知何时矗立着一座大山,高耸入云,昏暗的天空之下这大山高耸入云,不知到底多高。半山腰也传来爽朗笑声,心想:这山不知为何出现,我索性走他一走,看看这山上到底是何名堂。想到此,趟水过小溪,循着山路走了上去。
那山路十分平整,走在上面,如履平地,虽然是向上一直走,但丝毫不觉得吃力,反而是不知为何胸口有一丝畅快,也不像之前那样气闷了。越往上走,天色反而是愈加明朗,比在山脚下面明亮了不少。慕文四处望去,只看到自己身处半山腰,四面都是些薄薄的雾气,远处青山翠蔓,绿树成荫,溪流潺潺,鹿麝相戏,景象万千,一派祥和,与山脚处的愁云惨淡,昏昏沉沉是两个天地。看到此处,心胸畅快,身上的病好像已经消除一般。只看的慕文驻足流连,不想再往上一步。
忽然传来一声“妙哉,妙哉。我若是如此落子,对面党要弃子认输了。“说完哈哈大笑,显然是十分得意。慕文心道:”这里难道还有人对弈?“听到声音还在上面,便提足又往上走了一段,猛然发现半山腰有一平坦地面,里面有一山洞,山洞外有一人对着石桌正在凝神沉思,不时出一句”妙哉,妙哉“显然是对所下之棋十分得意。慕文心中不觉好笑:”但凡举棋对弈,当要双人一起,你一子一步,偶有妙招,自然得意。或是单人打谱,看古往名家妙手连连,也能拍手称快似这样一人分饰二人,总是与己相对,有何乐趣?“但看那人陶醉其中,在石秤两边换来换去,丝毫不觉得有人前来慕文走上前去,看棋秤上黑白棋子有如黑白双龙互相厮杀,棋局劫中劫,套中套,双方都是极为凶险,一招不慎,直接可以弃子认输。慕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眉头舒展,一击手:”嘿,如此可也。“
“先生思考良久,脸有喜色,定然有妙招,在下求教。“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拱手站在了慕文面前。慕文刚才想棋入迷,完全没注意这人,看到那人拱手作礼,连忙回礼道:“在下狂妄,无意打扰,请先生见谅。”那人哈哈一笑,说道:“这棋局我已思考多时,一直想不出该如何落子,请先生不吝赐教。“说着将手一伸,让慕文坐下。
慕文又拱了一下手,坐了下来,说道:“这局面错综复杂,黑白两方有如两条恶龙鏖战,目下双方皆是到了生死关头,一招棋错,满盘皆输。“那人道:”先生说的正是,在下思考良久,仍想不出这双龙互搏局该如何破解。慕文摇头道:“在下说一句先生不爱听的话,这并非双龙互搏,而是猛虎啸龙局。”那人呆了一下,忽然笑了出来:“先生此言差矣,这二龙相斗,龙首龙腹龙尾皆在,如何是猛虎啸龙图?”慕文轻轻一笑,说道:“若是当成是二龙互搏,则白龙为一盘龙之势,欲将其绞死;黑龙则为一撕咬之势,攻其腹心。如此一来。白龙未将其绞死而腹心已然不保,是为败也。”
慕文刚说完,忽然半空中传来哈哈笑声:“居常兄,你与我对弈千年,不肯认输,今被一少年戳破玄门,还不认输更待何时?”那叫居常的人冷哼一声:“小孩子又懂得些什么。”说完也不言语。另一人又说道:“你执拗了千年,总是嘴硬。自己解不出,来到这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都不能解出,你还要死扛到底么?“
慕文正在讲棋,空忽然传来人言,正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他好久不能作声,忽然想起:“我想棋入了迷。忘了这山来的蹊跷,绝非善地。如今又来了这几个奇奇怪怪的人,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两腿也是莫名的打战,想要发足狂奔,双腿缺如灌了铅一样,不能挪动一步,双目也是眩光闪闪,几乎就要晕倒。
忽然手上一阵温暖,手掌已经被人握住,顿时感觉全身上下一阵暖洋洋的,也不像之前那样心慌了,脑中一片空明,看着那老者,竟然十分心安。想到,这几个人奇奇怪怪,不像是凡间之人,说的话也是谈论棋局,于我并没有恶意,想来不至于伤害于我。想到这里,更加觉得心安。
方才定下心神,便听到那居常又说道:“你放才没听这小孩子说嘛,这不是二龙互搏,这是猛虎啸龙局,你不妨听一下他如何说。“另一人道:”不论是二龙互搏还是猛虎啸龙,现在你腹心即将不保,回天乏术,再走也不过是挣扎而已。“居常冷哼一声:”居敬,你也莫要得意,方才那孩子已经有了妙招。孩子,你不妨执白走上一走。“居敬道:”小孩子自以为会了几步棋便开口,你也当真?“
慕文从小天赋过人,从未有现在这样被人看轻,心里一时恼怒,说道:“二位前辈,在下姓慕名文字慧之,居敬前辈说我不能拆解,实在有些看人不起,有失大家风范。“居敬没想到慕文不过二十岁的年龄竟然敢出言顶撞,一时也噎住了口,居常冷笑道:”说你莫要张狂,现在吃人教训,也是应该。“居敬怒道:“小孩,你若是破不出这棋局又当如何?”慕文听他仍然称自己为小孩,反唇相向:“老头,我若是破了你的棋局,又当如何?“居敬更加震怒,说道:“若是输了,便让你回去,你若是输了呢?“慕文知道他说的回去是让自己再回尘世,是下了重注,也是极为自信,但自己破这局已经是十拿九稳,况且居敬说话如此张狂,早让他心里不悦,便说道:“我若是输了。任你处置。”居敬哈哈大笑,说道:“那就请你落子吧。”
慕文坐于石秤之旁,沉思良久,方才落子。原来的棋势是白龙绕围,黑虎掏心,白龙已经缠绕住虎腹,但黑虎却咬住了白龙脖子,慕文一落子,将龙爪送在虎口之中,如此一来,黑虎只能先啮龙爪,否则无法杀死白龙。居敬冷笑一声:“口出狂言,以为你有多大的妙招。”一落子,便将龙爪摇下,虎口仍然是咬住脖子,令白龙不能动弹。慕文面沉如水,不做声色,轻轻一落子,又将一龙爪放在虎口之中。居敬冷笑道:“弃车保帅,与前面如出一辙。”一落子,仍将龙爪咬碎。“慕文面无表情,仍旧落子,又将龙爪送在虎口处,居敬虎口一咬,又吃下一个。
对弈之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居敬置身棋局之中,不能看穿,但居常与那老人已经是十分明朗了。原来这棋局真如慕文所说,不是二龙互搏,正是猛虎啸龙,双方虽然都是得棋便胜,但居敬执黑先行,占了先招,因此将到终局之时被黑棋抢先一步,岌岌可危。慕文却是将龙爪送到虎口,看似笨拙送子,但黑虎每落子便不由得前进一步,白龙龙首却借着这一步棋的转圜时机将龙首不断后移。这猛虎来势凶猛,若是硬拼,恐非敌手。龙腾虎跃,龙势绵长,虎势凶猛,若是避其锋芒,趁虎势衰便是良机。再看局势,白龙龙爪已经被黑虎吃了个干净,但白棋却不知不觉留下了一步的转圜时机。
虎势此时正是将脖子伸到了头,欲进不能,欲退不得,但居敬也非狂妄,看出形势不对,在黑虎前爪上落了一子,这猛虎虽然力尽,犹如强弩之末,但得了一跳板之后仍然是虎虎生威,精神抖擞。居敬冷笑:“龙爪已尽,龙威大减,即便是能进能退,但进退皆不出我之掌握,小子,准备受死吧!”语气中却已经是十拿九稳,好像胜局已定。
慕文抬了一下眼,凝视着半空中,半天没有说话的他忽然向半空中悠悠说道:“你说我破了你的猛虎啸龙局就放我回去,可是真假?”居敬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谁后悔谁是乌龟王八蛋。”慕文听他言语粗鄙,不觉皱了皱眉头,也不在坐着,站起身来,微微做了一揖,说道:“晚生慕文,河南安阳人氏,因患病重,昏迷之中来到贵地,窥探棋局奥妙,若是言语中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居敬道:“早知现在,就别放大话,现在你是不得不落子,快……”
“啪”的一声,慕文已经落棋,那老者连忙看去,只见白龙虽然龙爪已无,但龙身已经却在转圜的时机逐渐合龙,龙首龙尾已经牢牢的将黑虎围住。黑虎此时若踏在一块跳板之上,准备向前飞跃,慕文落下一子之后便不再是猛虎啸龙局,而变成了十面埋伏射猛虎,慕文落下棋子,向半空中凝视:“前辈,请落子。”
此时已经终局,再也无法落子,这棋局属实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此时虽然终局,但龙头仍然是于虎口不远,昂扬虎头,跃跃欲试,若是再有一步,绝对不能翻身。慕文说完冷冷的看着半空,良久没有回声。居常道:“居敬,如今还小看人么?”居常道:“虎势未断,龙威未发,正是僵持时候,胜负如何还不知道呢。”对那老者道:“王质,黑白子数如何?”王质道:“弟子刚才数过了,黑白两子竟是一样,黑棋饶半子,白棋半子获胜。”慕文听到此方才松了口气,想着能将这样的局面解成赢半子也是需尽全力,只听居常道:“居敬,你可认输?”居敬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居常道:“王质,你待会问他是否愿意回去?若是愿意,就将他送回去吧。”王质躬下身子,答应了一声,清风吹过,居常居敬已经远去。
王质过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慕先生,请先坐下。”慕文此时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王质说了两遍,才回过神来,坐在石凳上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王质道:“上茶。”说话间便有一童子从山洞中走了出来,手捧茶盘,端着两杯热腾腾的茶水,王质一挥手,那童子又回到了洞中,王质道:“慕先生,请先喝点茶,喝点茶就会好多的。”慕文此时心乱如麻,也不知王质说了些什么,但鼻子中传来阵阵茶香,不觉抿了一下嘴,想着自己醒过来只喝了些凉水,现在仍然是口焦难耐,闻到茶香,想也不想就端了起来。
刚打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慕文精神一震,又看了一下茶水吗,见那茶水,清澈见底,半点色彩也无,就如同寻常开水一样,热气腾腾却入口正温,打开盖子喝了一口,顿时五脏六腑好像被洗了一遍一样,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快活的感觉,心里也镇定好多,不禁赞叹了一声:“真是绝世罕见。”
“慕先生不嫌弃就好。”慕文猛然惊觉,看着王质,见他满面微笑,虽然脸上有了几道皱纹,胡子也花白了许多,但精神奕奕,就是一花甲之年的老人,心里又默默的摇了摇头,但方才居敬所说的千年棋局,凌空飞行都不见人影,这都是凡人难以想象的。“莫非?”慕文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又摇摇头,总觉得太过反常。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没想清楚怎么便想到了鬼神呢?又看向那老人,忽然想到“王质”,忽然“啊”了一声,颤声道:“莫非……莫非这里是仙人弈?”
《述异记》曾记载晋樵子王质入山打柴,见两仙人对弈,等到回到村中,物是人非,问之才知道山中一时,世上已经过了百余年。因王质看到仙人对弈才尤=有此境遇,故后人将此事名之为“仙人弈”,但后来王质所去并未记载,后人也将此事当作奇闻异事,但并不以为是真,只当作戏言相谈,没想到慕文今日正遇上王质,想到王质不过是稍微看了一下棋局便已经过去百余年,自己在这里呆了多时,外面岂不是已经过了千年?即便是能够回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纵有千般才学又有何用出?想到这里,愁苦。愤懑,心酸,无奈一起涌上心头,五味杂陈的心中正不知是何滋味。
王质看到慕文脸色,心中也已经明白了大概,轻轻抚了一下胡子,又说道:“上茶。”话音刚落又是那童子从洞中走出,茶盘之上仍放着两杯茶水,童子将茶放下,又转身回到了洞中。
王质看着慕文刚刚唤醒的精神又变得形同槁木,又说了一声:“慕先生,请再用茶。”慕文如同雕像一样,半点不闻,再说几句仍然如此,王质轻轻叹了口气,将茶盖掀开,端着茶水送到了慕文嘴边,那茶水仍然是清香扑鼻,慕文不知不觉闻到也是忽然醒了过来,感觉到茶水已经到了嘴边,自然顺着向下咽。
这茶比上一碗茶的味道闻起来更香,但到了口中却是苦不堪言,难以下咽,折腾了半天才将一口茶咽下,眼眶中已经是泪眼婆娑,泪花闪闪,好一阵才感觉舌头有了知觉,但口中仍然是极为苦涩。
“慕先生终于醒转了过来。”慕文刚从满嘴的苦涩中清醒过来,听到王质这般说,眼神中又现出迷茫的神色,王质道:“家中可有亲人?”慕文点了点头。“父母健在还是已有儿女?”慕文道:“在下年方弱冠,尚未婚配,未有子息。”王质又问:“家中可有兄弟姐妹?”慕文道:“有一兄弟,年方总角。”王质又问:“家中有积蓄否?”慕文道:“在下置下的家业想来可以保父母衣食无忧。“王质又道:”还想回去么?“慕文默然。
王质站起身来,目望远方,半天无语,慕文顺着他看得方向看去,只见远方山连着山,溪清山碧,一片静谧。慕文看了一阵,也觉得没有像以前那样压抑了。只听王质说道:“大约是一千年以前,有可能不到一千年,反正是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入山打柴,看见两人正在对弈。本来乡野村夫,懂得什么对弈之道?但那那是深山老林,那两人又是仙风道骨,看起来非同常人。心里也就好奇,就上前凑了一凑。“慕文道:”那二人就是居常和居敬?“王质点了点头,又道:“这二人不知对弈了多长时间,我在旁边看了好长一会了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我。哈,说来也好笑,我一个砍柴的哪里懂得下棋,但看着这两人对弈,好像真的看到两条龙在厮杀一般,等到那黑龙咬向了白龙的喉咙,我不觉‘啊’了一声。”慕文道:“就是这局猛虎啸龙局?”王质道:“不错。居常居敬听到我的声音脸色一变。我虽然也没学问,但是也听过‘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当时想的是扰乱了那两人的棋兴。当时就想好好的赔个不是。“
王质说到这里,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那茶水极为苦涩,慕文刚才只不过喝了一口便已经觉得有些受不了,王质此时一饮而下脸色犹然不变,看来心里的苦涩比这茶水要苦得多。想想也是,千年之前的事直到现在仍然能够历历在目,如在眼前一般,定然这事情已经像刀子一样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只听王质又说道:“居常居敬看到我,脸色大变,连忙摆手,连说,快走快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我想一定是我打扰了他们下棋才惹得他们不高兴,赔了不是之后就走了。”
慕文心道:“原先我也猜疑樵子为何会去看下棋,以为只是作书人信手乱写,今日才知道缘故,看来那作书人也有些故事。”此时王质仍然在说着:“居常居敬赶我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拿起斧头的时候却发现斧头柄已经烂掉了,心里极是奇怪,居常居敬还在后面一直催着我‘快走,快走’,我得罪了他们两个,也顾不得斧头了,连忙回了家。”王质说道这里,语气忽然变得愁苦了起来:”却没想到外面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自己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我入山砍柴的功夫,原来世上已经过了百年,我找到家族的后人,不敢说我就是那个已经消失的王质,只说是远房表亲,需要拜祭一下王质的父母。“那人虽然有些奇怪,但我说的事样样符合,况且我也只是去拜祭一下,并不叨扰他们,于是他们就带着我去了。“说到这里,眼眶中不禁流出泪来,但仍然还在说着:”我看到家里的墓,看到我哥,我弟,我父亲,我母亲,还有我媳妇和儿子的时候便站不住了,在那里一直哭着。”王质此时虽然仍然想好好说,但已经是泣不成声,身子简直就要站不住一样,慕文连忙扶着她走到了石凳之上。
此时从洞中又出来那童子,端着两盘香茶走了出来,将茶水放在桌子上马上又转身离去。王质喝了口茶,舒了口气,情绪也稳定了下来。王质刚刚说了自己的事,无非是想让慕文知道,此时回去,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现在外面不知是何朝何代,回去恐怕未必比留在这里好。看着王质如此神态,也知道王质是为自己着想,免不了是因为刚刚破了棋局的缘故,不过王质明明回到了家乡,虽然是面生人疏,但生活总是不成问题,为何又会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不由得开口问道:“之后呢?”王质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那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不久之后便离开人世了,居常居敬知道是那局棋的缘故,心中不忍,于是将我带到这弥留幻境之中,掐指一算,现在已经过去了千年。”说到这里,语气说不出的沉痛。
慕文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死讯已经不像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平静,想了一想,站起身子拱手说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应允?”王质道:“莫非慕先生想留下来?”慕文点点头,说道:“在下现在已经无家可归,目前已经是个孤魂野鬼,若是离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安定下来,若是先生肯收留,在下当感激不尽。”王质大喜,在这弥留幻境虽然非他一人,但所居住的人对下棋皆是不懂,就算是来了几个文人雅士,又和他相去甚远,久而久之也就不愿与他对弈,这慕文能破仙人弈,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两人对弈,远胜过一人苦思冥想,当下连忙说道:“当然可以,这弥留幻境非我所有,凡是孤魂野鬼皆能留下,况且这里山洞众多,腾出一两间来给慕先生居住又有何难?”当下吩咐:“童子何在?”瞬间从山洞之中走出一名童子,拱手说到:“先生有何吩咐?”王质一指慕文:“这是慕文慕先生,你马上找出一间上好的山洞,打理好之后给慕先生居住,慕先生乃是贵客,不可怠慢。”童子领命下去。
慕文看到他属实殷勤,心里大为感激,但他虽然爱好对弈,无事之时便于朋友摆酒对棋,但毕竟还是读书人,若是无聊之时有书看自然是极好,因问道:“敢问先生,此处可有读物?”王质道:“这里是弥留幻境的山腰,上面还有几层,据说上一层山洞之中都是过去的骚人墨客的书迹,慕先生若是有兴趣,明日让童子领慕先生前去就行,慕文答应。两人又对弈数局,搁笔写过,表过不提。
次日,那小童领着慕文到了那弥留幻境中的藏风阁,说是“阁”实际上无非是十几个连着的山洞,因来到这里的都是些骚人墨客,因此改了名字。童子道:“这里是弥留幻境的所有藏书,请慕先生翻阅。”慕文点头,那童子就回去。
慕文进到第一处山洞之中,见山洞里书橱书架有两三列,都是石头所制,上面极为光滑,想来是的人都驻足观看。再看那上面所放之书,有用树皮写就的,有竹简写就的,也有用发黄的蔡侯纸写就的,种类繁多,不一而足。“慕文随手打开一竹简之书,上写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用篆体写成,古雅大气,显然是春秋名家路过之时写成,再翻又是楚辞,平时慕文所看之书无非是四书五经,这次看到如此多的诗词,心中狂喜,不觉在里面看了又看,直到天色昏暗,才不舍离去。与王质掌灯对弈多时,一觉沉沉睡去。
第二日,慕文又来到藏风阁之中,品悦诗词,赏鉴古风,陶醉其中,怡然自乐,童子不时将茶水送上,慕文饮着香茶,读着诗词,徜徉其中,久久不愿离去。
这藏风阁之中藏书甚多,诗词歌赋,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往来经典,五行八道,农田水利,安邦定国,圣人著述,乃至于茶肆曲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对于慕文而言,处处好奇,个个匪夷所思,加上他天赋又好,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藏风阁的书竟然被他看去了大半,这还是王质时常邀棋,否则,藏风阁的藏书,不过一二年便能被他看尽。
一日,慕文走进藏风阁又一山洞之中,上面写着,“轶闻“大字,慕文进去,翻了几册书,发现都是些怪谈,述异,异志等书,读来也是朗朗上口,过了约一个月时间,里面的书都将读尽,慕文随手又翻开一本,上书”国朝秘史“四字,翻开一看,开篇即写道“在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万般无奈之中信口胡诌,按着我朝故事,胡写几篇以贴补家用,非有恶意。”慕文心道:“这人未免太迂,若是信口胡诌,换些银钱,胡乱的写几篇才子佳人,群芳艳闻。就算是再不济,写一些过去朝代的事情,弄得不可思议,博人眼球,自然是不愁花销,何苦写本朝之事,徒添麻烦呢。”慕文曾经无聊之时托下人购置了一批书籍,聊以打发时间,下人按着他的意思将市面上卖的最好的书都买了过来,约有几十本,慕文不看则已,一看则不住摇头,直说这类书虽然情节上佳,但毫无新意,看了一本之后,剩下几十本无非是换个人名,换个地名,其他东西,竟然是丝毫不变,慕文常将此类书比较三言二拍,水浒三国,发现不过是跟风杂言,没有自己的东西。这次反翻到《国朝秘史》心里也是不以为然,但慕文再藏风阁中已经连续看了几个月的书,所看到的书籍都是上佳之选,这本书留在这里,应该也有其出彩之处。
慕文将书翻开,刚看了几页,不觉微哂“一派胡言,太祖取江山靠的是徐达常遇春元帅的英勇善战,李善长刘伯温的运筹帷幄,怎么会和绿林土匪扯上关系,况且书中所写的江湖即是天下更是胡扯,奈他如何武功高强,怎能敌得过精兵强将,强攻硬弩?”一笑之后便将这书仍在一边,转向了其他的书。
又过了两年,此时慕文在弥留幻境之中呆了大约有三年的时间,将里面的书看了又看,但书有尽的时候,慕文看书之快,令人咋舌,几年的工夫竟然将藏风阁的书看的干干净净,一时之间也是百无聊赖,每日与王质对弈之后常常去钓鱼,写诗打发时间,虽然日子过得不算无聊,但也比不上之前看书之时的怡然自得,
一日,慕文忽然想到当时有一本《国朝秘史》尚未阅过,当时嫌这本书胡说八道,不值得浪费精神,但此时无书可看,这书看看也是无妨。于是来到藏风阁之中,翻开那本书,虽然仍然觉得里面胡说八道,但书里所写的凌尘阁,玉陵坊,绿林盟等江湖门派也是颇为有趣,慕文心道:“这书固然有趣,虽然无理,却读着令人还想再读。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引出一个念头“我何不替他梳理一下,也好打发下无聊时间。”想到这里,拿了纸笔,按着《国朝秘史》中杂七杂八的东西梳理了一下,提笔就要开写。
正在此时,慕文突然想到,自己虽然有了打算,但作书之人总有个别号,比如蒲松龄自称聊斋先生,冯梦龙自号髯翁,自己贸然开笔,总觉得哪里不好。想了又想,虽然诸子百家的书都已经看过,但对于如何作书,尚是一窍不通,所幸不再去想,就以“庸碌生“为名写上一写,自己读过无数的书,想来不至于文塞词穷。
但看书是消遣,作书则变成了淘神,尤其是对于慕文这样眼高手低之人而言,更是如此。初时写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乐趣,等到写到最后,简直是折磨人,但他又不愿放弃,仍然是硬着头皮写完。等到翻看草稿之时,不由得笑出了声。原来自己所写的东西,比原来的《国朝秘史》还要混乱,给王质看的时候,王质也是付之一笑,并不多说。但慕文已经有了兴趣,再造思路,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倒是比之前觉得轻松了许多,但也是内容混乱,只能自看,不能相传。
忽有一日,慕文正与王质对弈之时,猛然发现旁边有人正在观看,这人也不是弥留中的人,而是活人,吓得王质与慕文连连赶他:“快走快走。”那人以为是打扰了他俩的棋兴,连忙赔罪告辞。慕文看他身着大褂,体格壮硕,脖子里盘着一根又粗又亮的辫子,不由得心里感慨,外面不知又是何年。忽然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对那人说道:“且慢。”连忙跑回山洞之中将自己所写的书稿送给那人,说道:“请大哥将这些东西带出去,只要不扔,任凭大哥处置。”那人虽然满脸疑惑,但也是答应了。慕文与王质又继续下棋。这弥留幻境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表过不提。
单说那人正是清朝时一樵子,自己进山砍柴忽然发现有此山,心里也是诧异,好奇之下爬上了山,等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看到两人正在对弈,正巧这樵子也对对弈之道略知一二,看到有人下棋,自然是极有兴趣,于是便凑上前去观看,也不知看了多长时间,忽然被那两人发现,就要赶自己走,虽然不知这是何人,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若是冲突起来,自己恐怕要吃亏。正在准备走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还送了一堆的纸。这人的行为举止十分怪异,但自己答应了他,也就不好翻脸无情,这堆纸也就牢牢地捧在怀里。他虽然是个樵子,但也知道信义二字,为人十分忠厚老实,答应别人的事,想尽办法也要做到,单凭这点,他就比许多人强上不少呢。
闲话休提,这人下了山,沿着道路便回了家,路上两旁翠树森森,绿柳成荫,春风拂面,一派勃勃生机,这人大为诧异,本来他进山的时候还是冬天,凛冽刺骨,如今却春风暖人,身上的衣裳也变得有些重了,没奈何只能找个僻静地方,将棉衣褪下,拿在手里,虽然有些费事,但道路所幸不像他来的时候那么颠簸,十分的平整,虽然拿着东西,却也是毫不费事。
将到村口,看着远方的村子,十分熟悉,却也十分陌生,他记得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村口道路坑坑洼洼,两旁也没有几处人家,稀稀疏疏,极为荒凉,平时也没有几个人,简直像荒村一般。如今道路平整,两边绿树葱葱,屋舍俨然,村口还有一处池塘,在远处都能传来孩童的玩闹之声,道路两旁地里一簇一簇的人流都在担着水桶抗旱,大人呼喊着青年,妻子呼喊着丈夫,儿子提着水饭来到地头,此情此景,令这人十分羡慕,
他走到村口,左走右走发现找不到家,四处景象大变,与他进山之时完全不同,而且四处的人都是平头短发,与他脖子中盘的长辫子成鲜明对比,一路上走来,都是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走了半日,仍然找不到自己家,他也疑惑是不是自己走错村子了,便问别人,这里是不是某某村?旁人都答是,弄得他心里更加疑惑。
走了半晌,仍找不到,此时已经又累又饿,头晕眼花,没奈何找了家小饭馆要了碗面,此时已经过了犯点,饭馆里也没什么人,这人开口便问店家:“店家可是一直在这里的人?”店家道:“客官是想打听什么么?不瞒客官,在下一家自曾祖父时便住在这里,这村子里怕也找不出第二户比我家更了解这个村子的了。客官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那人道:“我想问一个人,叫某某,不知店家可曾听说过?”店家听了,眉头一皱,问道:“这个人在下听说过,就是不知找他何事?”那人道:“实不相瞒,她正是在下的发妻,因在下进山打柴,回来之时难觅家门,无奈之下只好四处打听,没曾想这村中竟然没有一人知道我的发妻。”店家听了,不由得怒上心头,走到那人身前,提起他领子,店家身材魁梧高大,双臂又是极有力气,那人虽然进山打柴,身上力气也是不小,但碰到这店家竟然被像个小孩子一样提了起来,看着店家满面怒容,心里也是发虚,正想询问,那店家却提前开口:“你莫非是戏弄我不成?”那人疑道:“在下实在不敢,只是询问而已。”店家道:“你虽然留着辫子,形容诡异,但开店的笑迎四方,来即是客,也不曾欺负你。你要问事情,我也好心说给你,谁知道你竟然羞辱于我,是可忍,熟不可忍?我今天就好好教训与你。”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打。
这时忽然从后堂出来一名妇人,口里叫着:“且慢。”店家看那妇人。眉头皱的更深,不满道:“妇道人家,出来干什么?快回去。”那妇人不满道:“现在都民国了,主张男女平等,你凭什么叫我回去。”店家正想还口,那妇人又说道:“你看这客人虽然冲撞了曾祖母的名讳,但看他说话老实,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你先把他放下。”店家虽然口里嘟囔着不满,但还是把他放下了,那人惊魂未定,又听到他们说什么民国,男女平等,弄得他一头雾水,那妇人见他相貌古怪,也是好奇,那妇人道:“你且说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我叫某某。”店家听了,更加怒不可遏,怒道:“你又冲撞了我曾祖父的名讳,我今天不教训你我就不叫***。“那人忽然直起身子,怒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男子汉堂堂正正,为何要冒他人的名讳?”店家看他说话颇有底气,加上他辫子未除,装饰怪异,心里也是十分疑惑,又问道:“你可有子息?”那人道:“有。”又问:“你儿子叫什么?”那人回道:“叫某某。”店家和他媳妇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店家道:’你且慢着。说完拉着媳妇的袖子将他拽回后堂,说道:“我的确听爷爷说过,曾祖父大约30的时候入山打柴,然后不见了消息,这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正好和曾祖父消失的年龄差不多,莫非真的有这样的怪事?“那妇人道:”老太爷就在家中,请来一看不就是了?“店家点点头,从后堂请出了老太爷。
老太爷也是后面拖着一根辫子,虽然已经是民国六年,但老太爷极为守旧,不肯剪辫。从后堂颤颤巍巍的出来,拄着一根拐杖,口里还嘟囔着:“你们两个也太不成规矩,什么也不说就让我出来,整天说着除陋习,把规矩都忘了,你们现在的人这样,在我那时候……“嘴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这夫妻两个哪里敢说话,只能慢慢的扶着老太爷慢慢走到前面,见那人背手而立,店家说道:”你且回转身来。“那人听了,不紧不慢的转了过来。
店家看那人走了过来,问太爷道:“爷爷,你可认识他么?”太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方才说到吧:“他背着太阳,太阳黄了眼,看不清楚。”店家无奈,只能对那人说:“那汉子,你且离得近一点。”那人听了,又走到老太爷面前,老太爷又瞅了半天,皱着眉头道:“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那人道:“我叫某某,你看你认不认识我。”太爷一听,连忙集中精神看着,竟然越看越像,嘴巴也一直长着,合不上了,好久才说:“你莫非是***?”那人道:“正是。”太爷啊了一声,不敢相信,此时店家也有些相信了。催促太爷:“爷爷你再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人?”
那人本来在之前听说自己冲撞了店家曾祖父祖母的名讳,已经是十分诧异,太爷来了之后,又说自己与他认识的那人十分相像,心里倒是有些猜测。还没等太爷说话,他先开口:“你胸口是不是有块红记?小时候你父母认为这是病,就带你去找医生,但医生只顾赚钱,没病硬说成病,喝了两年药,等到你八岁那年,有一名医看了一下,说没事,父母才放心。”太爷想了一想,说道,不错,正是。那人又道:“十二岁那年,你不愿去学堂读书,被你父亲用皮鞭吊在梁上打,打的屁股血肉模糊,可有此事?”太爷双臂微微颤抖,想要站起来,店家夫妻连忙将太爷扶起来,太爷道:“你莫非是?”那人道:“我就是***。”
太爷听罢,不禁双眼垂泪,说道:“父亲,你如何今日才回来?”那人道:“我入山打柴,出来之后便是这样了,你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太爷擦了擦双眼,说道:“父亲啊,你可知你走了多长时间?六十五年啊,母亲熬不过去,死了都说要将你找回来。你究竟去了哪里?”那人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不论是店家夫妻二人还是太爷都是惊讶万分,难以相信,但摆在眼前的正是太爷之父,自己的曾祖父,太爷已经认了,教人又不得不信。面面相觑良久,媳妇才说道:“你赶紧腾出一间房间来,让爷爷和曾爷爷住在一起。”店家因差点打了曾爷爷正羞愧万分,听了这话,连忙收拾房间去了。
到了晚上,这人整理好之后正准备上床歇息,脱衣服时忽然掏出慕文给他的一堆纸,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想着自己的的奇幻遭遇,或许这慕文非同寻常呢,于是在灯光之下耐心观看,原来是一部小说,写的虽然有点意思,但并非引人入胜,有些地方还有些粗鄙,故事也不算太合理,情节关联性有的是狗屁不通,正想扔了,忽然想起来自己至今为止尚未失信于人过,为了这区区废纸,竟然破了自己的信念,不可取。于是将这小说放在桌子之上,吹灯睡了。
第二日清晨,却发现那小说不见了,问了才知道是媳妇放在了书房里面,那人问了书房位置,就踱步去了。到了书房门口,看见有一孩童正在看着,心里想道:“这东西也能看得下去?”但看那孩童看的津津有味,也就不忍打扰他,心想:“总不至于丢了。”也不再管,转身离去。
那孩童正是店家之子,整天琢磨着想要赚两个钱花,但他又没本事,这次在书房偶然看到一部小说,心中忽然一动,想着这小说看着也不坏,虽然情节差了点,但或许能有猇头。现在的书只要是能博人眼球也就够了,这书正好是博人眼球。一拍掌,我且去印上几本看看。
他算盘打的虽好,但这几本放在书店里居然一无所获,一气之下,将这几本书扔在了箱子之中。如此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箱子也已经沉入地底之中,这已经是21世纪,有一天,安阳某户人家地面忽然塌方,发现了这个箱子,在里面发现居然还有一堆纸,被那家的孩子看到了,顿时也产生了和店家孩子一样的想法,想要将这东西发到网络之上。
这孩子天生有些不灵敏,自作聪明却又不学无术,不知什么礼义廉耻,只想着钱,且厚着脸道:“目前社会行经济,天下谁人不爱钱。”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也就是朽木不可雕了。这人将东西发到网络之上,就有了这篇逻辑不通,狗屁不如的《十二武林》,至于如何的狗屁不通,还得看官画上几文钱的工夫,与在下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