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满,星罗密布,月色刚上梢头。
凉风习习,清凉如许,在厉虹影和乔歌之间划出优雅的弧度。
厉虹影眼神紧锁前方蜷成一团的乔歌,尘雾太重,久久不散,她只得一团虚影,连其死活都难以辨清。
厉虹影向前走了几步,蓦然止住,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无由而生,无根而起,生生阻住了她的道路。
她双眸冷光划过,紧接着狂风大作,经久不散的尘居然烟尽数消散开来!厉虹影立刻单手抬臂阻挡怒风嘶嚎,内力在眼前形成屏障,她得以定睛凝视前方——乔歌此刻正半跪于地,两手持剑,头抵在剑柄处,眼神阴冷得像是一头即将发疯的野狼。
而吹散浓尘的狂风,竟是由那股鬼魅黑气与强大内力盘旋而成!此刻弥漫的黑色几乎遍布乔歌全身,只剩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庞。她的双眸此时是极为鲜艳的血红,正目不转睛地怒视厉虹影,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把她撕碎!
乔歌脚下一大片惨然惊红,是她在烟雾里咳出的血,已经凝结成暗色。
她忽的屏气,随即剑拔地而起,整个人也跃至高空,将剑高高举起——
“琼冥二式,”
“【剑器近】”
乔歌用着极低的声线暗自念着,顿时内力化作一柄巨大无比的剑影,自下而上生成;随即翻转而下,乔歌便持着这柄足三丈高的“巨剑”从天而降,直指厉虹影。
其速之快令厉虹影避闪不及,她只能双剑交叠格挡,顿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炸开!竟是厉虹影所在地面裂开,而乔歌整个人将她狠狠钉了下去!浓烟再度四起,迷乱周遭人双眼。
“师父——!!”荀赫不顾风沙怎样肆虐,几乎舍命般向浓烟中心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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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青霜利剑从中飞出,稳稳地扎在荀赫脚前,止住了他的步伐。
荀赫大口喘息,好容易才停下来,向前看去,但见尘烟之中,厉虹影半倚在一块残垣前,略急促地呼吸着。她一手仍紧持紫电剑,另一手则空了出来,缓缓擦拭着嘴边的血迹。
他登时一惊——师父有多久,没受过伤了?
可他没有上前,青霜剑就挡在他面前,明示他决不能再靠近一步。咬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慌乱的身形,定于原处,缓缓将目光转向乔歌。
乔歌已然倒在地上,青铜剑被斩成两半,各躺于她的身旁。
一地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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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月光涌入,烟尘迅疾离去,徒留一片白芒凝霜。
一道浮光掠过,伴着人影飘逸而至。此人背光而立,厉虹影难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能依稀辨出他是男子,还有一袭月白清风袍。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天正派弟子同时下跪,异口同声道:
“参见掌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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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摇然似御风兮,抟扶摇以千里。
面若冠玉的男子从半空下落,尘埃轻起。月白风清袍随风而舞,清逸潇洒,而他的主人面色温然,笑意如常,仿佛残垣沙土不曾入其视,断剑鲜血亦如眼云烟。
天正派掌门尹其川,年方二十有四,于六年前接替上任掌门之位,自此魔教对中原的倾覆之势戛然而止,随即是数年不相上下的抗衡,直至最后凭借截获的大量情报而一举攻破敌方老巢,彻底终结了十年之战。
江湖之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个少年的传奇?可如今见到真人,但见其安然平和的笑颜,只觉与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尹其川稳步向人群走去,人群立刻自发向两排散开,独留一条宽阔道路供其步行;他始终不曾言语,沉静地穿过众人后,走至厉虹影和乔歌的中间。
他朝厉虹影抬手作揖:“厉掌门。”
厉虹影亦回礼之:“尹掌门。”
“尹某惭愧,本门叛徒,竟让厉掌门亲自出手收拾,有劳了。”
“巧合罢了,”厉虹影微微一笑,“不过尔等门下叛徒竟有如此身手,剑法更是凌厉多变,叫我大开眼界,十分过瘾。”
“尹某惭愧。”尹其川微微鞠躬以表歉意,却没有丝毫透露琼冥剑法一事。他旋即转身,遥望片刻倒地不醒的乔歌,缓步向其走去。
周围万籁俱寂,风沙散尽,唯一轮皓月悬于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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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的,乔歌身体微微一颤,随后鬼魅的黑气再度萦绕而出,她勉强坐起,喘着粗气,手持断剑,摇摇欲坠似有再战之意!
“!”“!!”周围人大惊失色,天正派弟子更是出言阻道:“掌门!那叛徒还活着,快快退下!”
尹其川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抬手阻止了欲上前保护的弟子。他步伐沉稳,静静地拉近与乔歌的距离,后者也慢慢站起了身,将断剑指向了他。
在离乔歌几尺之距,尹其川方才停下脚步,面庞笑意收敛,眉头微锁,唇瓣轻抿。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
乔歌身形再次一抖,随后做出了让周围人再度惊诧的动作——另一只负伤严重的手,竟紧紧握住持剑之手的手腕,像是在努力阻止其刺向尹其川!
她蓦地抬头,发丝凌乱地黏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双眸依旧血红如野兽,却有两行晶莹夺目而出!
唇瓣微启,用着仅尹其川一人能听见的声音颤抖道:“杀了我。”
“弟弟,求求你,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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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间忽然响彻悠悠笛音,似轻云之蔽月,宛流风之回雪。
众人皆是一愣,谁在此时奏起雅声?虽有突兀,但起调回转间叫人莫名舒适安心——乐声如芳流,婉转于茫茫无尽之苍穹,似有天仙袅娜亭亭,拨云开雾,缓缓落入凡尘世间。
当众多目光寻至声源时,便真正见到了,仙子一样的人,正于万安楼之顶,奏着这段天籁绝响。
苍穹明镜甘当背景,只为照彻绰绰身影——娉娉优雅的曲线从底至顶,精致地仿佛天神赐予;白璧雕琢的双手轻按几个音孔,便有古朴极韵落天而下,渺渺而出。
浅粉的唇吻着笛,清澈的光洒于地。她的面容在月色映衬下更胜白玉凝脂,错落着光影,仿佛最为巧夺天工的珍品;眼型如细凤,眼角微微翘,更有淡红徐徐晕染,却又不似寻常胭脂水粉,只若天然,不曾雕饰。
那一刻,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何为至美,令人窒息。
——天正派掌门夫人,苗疆天月坛大祭司。
顾月婵。
笛声悄然而止,女子一袭蓝衣,飘飘然落于浮尘之地。额间一点银饰,月下辉熠。
“我来处理,乔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