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的南方,有一座座绵延起伏的高山,其中有一座常年积雪,终年不化,叫做玉山。
二十年前的玉山脚下,人声鼎沸,还形成了玉山镇,某天夜里,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从山脚爬上山巅,直到次日傍晚才下山。自他们下山以后,玉山的积雪便从山腰蔓延到山脚,玉山镇的人也因为过于寒冷等原因,迁居他处。
自此,玉山妖邪频出,成了这大梁禁地,一个活人不愿意去,亡灵也到不了的地方,有几个道修去了以后,还未进去,便直呼此地怨灵深重,妖邪强大,管制不得,只能作罢。
好好的一座灵山宝地变成一座阴煞邪地,令人扼腕叹息。
程芮睡了很久,睡了有多久呢?
久到春花开了二十次,又谢了二十次,放牛的娃娃娶妻生子当了父亲,渡口的船家由而立的年纪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村口大石旁的妇人不再等着丈夫归家,而是等着儿女归来。
她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梦里沉沉浮浮,让她心慌的厉害。梦里她看到她认识的人都催促着她远行,让她离开,随后她们都消失不见了,就连周围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好不容易有点儿光,她拼命的追着光跑,可是光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拼了命也追不上。
猛然惊醒,程芮只觉得这一觉睡的好累,想起睡觉之前的事,她就觉得气闷不已。
她趴在棺材沿上,对着师傅招手,用灵力捻了一片片树叶,抛过去“师傅,你看,我的灵力又精进了,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踏入神门的。”
然后,她的师傅唐艺蹲在她的面前,接过她的树叶看了看,她仰着头看着他,她的视线都被他遮挡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还行,你要不要休息会儿?为师有点儿事要忙。”
不等她回答,唐艺就直接敲晕她,她闭眼前,眼里是唐艺的笑脸,随后她就睡到了现在。
她想:真可恶!
等她醒来,就发现她被关在棺材里,还被埋上了土:“……”
什么破师傅!
活埋徒弟!
她掐了个诀,对着棺材盖一拍,棺材盖便飞了出去,外面噼里啪啦的响了几响,和往常的声音并不一样,程芮也没注意听。
“小意思。”程芮笑着从棺材里站起来,顺便打了个响指,等会一定要…“!!!”
怎么回事?
程芮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恶整自己那不着调的师傅,就看到满院荒凉破败的景象。
原本她每次从棺材里爬出来都会看到的郁郁葱葱的树,那个上面吊着许多个人参娃娃的树,死了,被人连根拔起,只剩下了朽木枯枝被冻在冰雪里。
程芮唇畔的笑陡然消失,心中的不安猛然扩大了几倍,她抓着佩剑从棺材里蹦出来,盯着这满目疮痍的庭院,遍地狼藉,鲜血的颜色十分刺眼,脚下踩着的不再是松松软软的土地,或者好看的石板地,而是一层厚重的冰。
这是她第一次从棺材里蹦出来,因为人参树的原因,她平日里只能爬出来。
透过冰层,她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尸体,不属于玉虚镜的尸体。
“师尊!”
程芮的脸色白了白,她跑到被冰封的大殿,看到大殿的门也虽然没有关上,可是却被一堵冰墙封上。
“归雁,破!”她的剑,叫做归雁,是她的师傅唐艺亲手给她锻造出来的灵器。
归雁还未锻造出来的时候,唐艺便问她,这剑叫什么,她不知为什么想起早年还未来到玉山的时候,看到大雁飞离的场景,她想,她也要有家了,流离多年,她最羡慕的就是大雁,无论走多远,它都有一个家。
她对着唐艺说:就叫归雁吧。
等剑铸造出来以后,剑身的底部没有出现名字,反而是出现了一只大雁。
程芮握着归雁的手有些颤抖,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师尊他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
可是,当她看到踏云殿里面的景象,整个人愣了,悲痛万分“师尊!”热泪连珠,嗓音颤抖,握剑的手的骨节都泛着白色。
“师叔!”
“师兄!”
她崩溃着,跌跌撞撞的跑到大殿的中央,看着被绑得高高的,在柱子上方浑身是血的众人,他们与柱子一同被冰包裹住,形成了冰柱。
昔日热闹非凡的踏云殿,成了这样一番景象。
‘阿芮,你的剑法学会了?’
‘是阿芮阿,要不要喝两杯?’
‘师妹,师妹,我们去练剑吧!’
‘镜主喜乐多福,阿芮先干为敬。’
“怎么可能?”程芮提剑敲碎一个个冰柱,将绑在柱子上的人都放下了,冰碴子碎了一地,崩在脸上都带着血腥味,告诉程芮一件她不得不接受的事。
“师尊!”程芮抱着唐艺的尸体,冷的可怕,冰凉凉的,摸起来扎手,她将脸贴在唐艺的头顶,眼睛红的可怕,眼泪唰唰的往下掉“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归雁像是知道主人的难过,它动了动,发出一声嗡鸣,程芮却是无暇顾及它。
只不过一夜光景,玉虚镜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程芮红着眼睛将踏云殿里的尸体一具一具放下了,十七具,还差五具。
她抱着唐艺的尸体,一步一步的朝着通天塔走去。
阳光照在冰面上,冰面却没有化的痕迹,血迹从山巅遍布到山腰才没了痕迹,从远处看,玉山就是一座炫丽的冰山,底部是白色的,从中间到山巅的颜色越高越发红艳,像是水墨泼了一半一样,透过冰层与阳光的折射,炫彩至极。
用生命造就的炫丽,浓艳又血腥。
一路通往通天塔的路上,只有一双血脚印,从通天塔,一直到达踏云殿。
程芮盯着这双血脚印看了看,有人来过通天塔,不出意料,她看到通天塔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
玉山所在的地方,又被称为玉虚镜。
通天塔有九层,除了第一二层是玉虚镜的祖祠,供奉着历代镜主与长老的骨灰和牌位或者尸身,通天塔的后面有个芜院,存放的是历代弟子骨灰的地方。
她摇晃着扶着唐艺进了通天塔,盯着乱糟糟的牌位,和散落一地的骨灰,冰天雪地里,她看着冰层下的一切,只觉得气血上涌,果然是这样,究竟是谁!
她跪在地上,感受到地面上刺骨的凉意,她的心跳很快,周围森冷的气息使她胸中翻涌的气血和怒火渐渐平息,她从未感觉过如此的冷,冷到她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