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大陆,北域孤荒,宣国平罗。
在平罗城的北面,座落着一户人家,准确的说是一个家族。
这个家族似乎尚黑,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都是用上好的玄石所制,便是那正门之上的匾额都是纯粹的黑色,雕着“独孤世家”四个大字,透着一种古朴沧桑气息。
“岂有此理!赵家简直是欺人太甚!真当我们独孤家好欺负不是!”正堂之上,一个老者提着刀,便要往外冲去,却是在门口撞上了一个小药童。
“三长老,三长老……师父……师父说九姑娘怕是要不行了,那伤口根本无法愈合……”
小药童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是独孤世家家族医师颜白的徒儿。
他此刻也是急的不行,这大好的日子里,竟是生了这档子事,重伤之人还是最和善可人九姑娘。
“小雪!……老四怎么还不回来!”大长老独孤伟铄急的直在大厅里打转儿,而那提刀的三长老,一听小药童的话,怒火更盛。
“老三,你站住!”一直压制情绪的独孤族长终于开口了,“日出前,老四是回不来的,唯今之计,也只有用那个办法了,我们三兄弟加上颜先生倒也勉强可以。”
他是独孤一族的族长,也是大长老口中小雪的亲爷爷。
“老二,你是想……”大长老试问道,语气中充满了犹豫和担忧,那方法本就十分凶险,又未到最佳时机,怕是……
“二哥,不是还没到时间吗?”三长老也不甚担忧,他们将要做的,也算是逆天而为,但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活过来。”
若是留意便会发现,独孤族长说的是活过来,而不是活下去。
“也只有这样了。”独孤伟桦收起刀,冷静了许多。
三人由独孤族长领着,穿过重重楼廊小道,朝主院最中心走去,那里有着一座五层大院,名葳蕤楼。
住着独孤世家十三位未出阁的本家姑娘,之所以让她们挤在一起,只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不是他们请不起护卫,而是他们不放心把独孤傲雪的安危交给一群外人,他们更相信血亲之间的爱护。
葳蕤楼下守着许多姑娘丫头,安安静静的看着五层之上,情绪低落,有的还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看到这一幕,三个老者都不由叹了口气,小雪出事,这些丫头只怕比她们还自责。
“华儿,你带着这些女孩们都出去吧!”独孤族长看着楼前个个担忧不已的女孩儿,多少有了些欣慰,对着为首的白衣少女吩咐道。
她是独孤家嫡系一脉的七姑娘,名素华,是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少女,也是独孤傲雪的亲姐姐。
少女得言,丹唇欲启,想说什么,却是咽了回去,带着姑娘丫头们离开了。但她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守在了院外。
三人迈着沉重而轻巧的步子上了五层,只见雕花床上,躺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腹部还有鲜血在渗出,生机正在不断流逝,显然是受了重伤。
“颜先生,我们想……”
“我知道。”
床前坐着的儒袍老者便是独孤世家的家族医师,颜白。他一直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少女,无喜无悲,仿佛是一具傀儡。
而床上的少女则是,独孤世家嫡系一脉的九姑娘,独孤傲雪。
在平罗城人眼中,这是个传奇的姑娘。自幼身娇体弱,常卧病榻,无法修炼,这本该是世人嘲讽的对象,但偏生她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少女极为聪敏,七岁上便掌握了独孤世家所有的生意,将其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加上其酷爱奇书史籍,博古通今,总能心生妙计。
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女,却能让一个大家族的财富番了数倍,防御战斗都提升了不少。试问这样的姑娘,又如何忍心嘲讽,惊羡都来不及。
这也自然导致了有人嫉妒眼红,于岁除夜阖家团圆庆祝之日浑水摸鱼刺杀独孤傲雪。
“开始吧!”独孤族长将少女放在最中心的蒲团上,四人则分别固守东西南北四方。
房间内只有着一名金钗少女,四名花甲老人。好吧,还有一位俊美的有像话的青年男子,但是四位老人显然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是他们太大意了吗?当然不是。而是这个俊美的不像话的男子呈半透明状,却是一只魂魄,简单点说就是一只俊美男鬼。
此刻的俊美男鬼正微皱着眉头,看着正中心的少女,也就是独孤傲雪。
“竟然是少了六魄一魂。”
少了六魄一魂却还能活的这么好,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会哭会笑,能说会听,还有点小聪明。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按理说少了六魄一魂之人不死也会成活死人的。
只是这四个老头儿也太天真了,凭他们的能力也想触动那丫头体内的神器,将她的六魄一魂带回来,真是不自量力。
虽说那神器很容易触动,但少说也得灵王境的修为,若是某位未受伤的说倒是还可以催动,依现如今他们的实力,绝非这四个老头儿所能触动的。
除非,以命换命……
“噗——”
就在俊美男鬼推想的功夫,修为最弱的大长老已是坚持不住了,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连残血都没功夫擦净,调理气息再次朝少女体内输入灵力。
“愚蠢。”俊美男鬼虽是这般说,去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值的尊敬的老人。
俊美男鬼才欲出手,却是发现了一个难以解释的现象,那大长老在吐出一口鲜血后,灵力竟是大幅度的提纯,只是生命气息在不断削弱。
燃烧生机?不对,燃烧生机只是增加灵力,并不能提纯灵力,而且燃烧生机根本无法坚持如此长的时间。
只是,不是燃烧生机,那又该如何解释。这个独孤家族,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不简单。
大长老吐血后灵力虽然提升了不少,却差一线才能摧动少女体内的神器,终是功亏一篑。
思及此,俊美男鬼伸出了右手,中指之间有一抹极为浓郁的灵力钻入了少女的丹田,被一枚漆黑的石头所吸收。
那石头绽放出玄色光芒,开始运转开来,在少女的丹田内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
这俊美男鬼原不打算出手的,但谁让他和这小丫头的性命连在了一起,若这小丫头死了,他也是会灰飞烟灭的。
谁又能想到,一个天之骄子如今竟是要靠一个没有丁点儿修为的小丫头才能保住魂魄不散。
这俊美男鬼却是忘了,十二年前,这小丫头才出生修为便是不俗。
十二年来,保住他魂魄不散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小丫头特殊的体质与丹田内的神器,更是因为他一直在吸收小丫头体内的灵力化为己用。
故而,他也是小丫头没有修为被称做废物的罪魁祸首。
“咦?”
独孤族长轻叹,怎会这般容易,他们这几个老骨头居然还活着。
独孤族长环顾四周,却依未发现任何异常,四个老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莫不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竟是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以命换命,还是以四换一。”
这俊美男鬼原以为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才心甘情愿无所畏惧,倒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除了颜白暗自留意了一下,其余的三位老人都没有多想。只想着催动了便好,将注意力转向中心蒲团上的少女。
以少女的丹田为中心,正掀起了灵力风暴,周围的灵力疯狂的涌入少女的丹田,如同甘霖一般滋润着干涸的丹田,重启生机。
四位老人这才欣慰一笑,魂魄终于归位了。灵魂之力还不弱,将这羸弱的身子也是淬炼了一番。
不知者不怪,这俊美男鬼和颜白却是震惊不已。
俊美男鬼可以肯定,便是他自己进入这具身体,也绝不可能将这身体淬炼到这般地步,这抹回归的残魂不是一般的强大。
“天怎么又黑了,不是才亮吗?”
院外的女孩声音并不大,还是刻意压低了的。但这楼内的四位老人加上这只鬼都不是一般人,自是听的一清二楚。
三长老从蒲团上起来,走到窗前,推开后,跌入半室星光。
天空之中,群星璀璨,还偏偏月光极满。
朗月本无星,更何况岁除之日为腊月最后一天,天空中本该是无月的,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那不是灵月,那是灵日!”独孤族长道出的也正是俊美男鬼后想,这天上的一轮,当是灵日。
灵日临空,天色不仅未亮,还有满天星辰璀璨,这分明是千古奇遇。
然这俊美男鬼却是想到了一个古老……好吧,也就是几千年前的一则预言。
“群星拱日,圣主临世。”
绝非是笔误将“月”写做“日”,因为那古卷上的字迹用力极重,可见下笔之时是何其沉重认真。
然圣主所指何等身份,尚不得而知。只因灵圣境的武者便可称得上是圣主,然在灵圣遍地走的圣灵大陆,圣主显然不是指灵圣。
更何况这留下预言之人身份本就极其尊贵,曾为圣灵大陆至强者。而她在写下这则预言的时候,下笔之郑重也足现尊重。
俊美男鬼却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独孤傲雪已经快醒了。
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鲜血早已止住。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少女的脸色依旧是十分的苍白。
俊美男鬼开始正视这个他寄存了十二年的身体,乌黑的睫毛浓密微翘,正在因着少女的挣扎而轻轻颤动,如蝶之翼。
少女的五官都非常精致,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脸上都该是绝色,但这些一齐放在少女脸上给人的感觉却只是清秀。
“移颜之术。”
以特殊的术法掩住一个人的容貌,就像在脸上蒙了一层纱一样,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记不住。
无人知晓独孤傲雪正在做着怎样的挣扎,经历着怎样的地狱。
极为强大的灵魂入驻,也是带了大量的记忆信息,一时间都炸尽少女脑海中,理也理不清,束手无策。
各式各样的记忆,几乎要让她的脑袋爆炸。
然这一切都是她该承受的,谁也没有办法帮她,需得她自己理清,并走出来。
如果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也就不配做我的宿主了,这才是俊美男鬼心中所想。
很快,那少女便是找到方法,周身气息渐渐平稳,眉毛也舒展开来。
她选择将残魂归来带来的记忆与力量封印,她很清楚,以她如今的身体要想承受这些记忆与力量,是断不可能的事情,弄不好还会来个自爆而亡。
随着记忆的理清,两抹灵魂才终于完成她的融合,合二为一。只待时间来解开过去未来与另一半的迷团。
蒲团上的少女也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一瞬间,只如满天星光跌入眼底。
以秋水为神,映冰雪之寒,极为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灵日与满天星光。在少女睁开眼睛的瞬间,黑暗驱散,群星落尽。
俊美男鬼几乎可以肯定,那预言中的圣主便是指的这眼前少女,只是这圣主又是指的什么。
突然,俊美男鬼只觉得周身一寒,抬眼望去,便见那才是清醒的少女,正在盯着自己看。那眼中的寒冷杀意,向来只在自己眼中出现。
“你是何人。”
少女看着俊美男鬼问道,声音虽是冰冷却极为动听,有如天籁,只入一人耳。
这次群星拱日的现象并不只是发生在一个平罗城,而是发生在整个世界。不仅是风云大陆,其它几个临近的大陆,上位大陆都是同时出现了群星拱日的景象。
也幸得这样,世人只知群星拱日,世道将变,却是无人知道群星拱日是因谁引起的,倒也使得这世道平静许些日子。
也只有这小楼上的几人知道,在这少女睁开眼睛的瞬间,天空也是恢复光明,一切都归于平静。
只是这群星拱日的异象,于她,于世间,又究竟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