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我们家客栈实在是没房间,请移步其他店吧!”小二躬在阿瑶面前,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刚刚问过了对面那家旗开客栈,他们说你们客栈还有房间啊……”阿瑶直直的看着小二,无奈又有点不甘心。
“客官,过两日便是城主的诞辰,前来长平的仙门络绎不绝,实在是没有空房给您住了……”小二哈着气,搓搓被冻僵的手,很快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阿瑶望望对面的旗开客栈,又看看这家得胜客栈,心想,这连起来不就是旗开得胜吗?应该是一家啊……
阿瑶正准备出门,楼上便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玄色,两根系在头发上的红色发带,随着他的脚步飘在空中,是夜夕。
阿瑶警觉起来,不知道此时的夜夕有何目的,是友还是敌?经历昭阳之事后,他便对任何人都产生了怀疑,包括平日里与大公子走的最近的夜夕神君。
夜夕优雅的走过来,像天空一样的气息扑在阿瑶脸上,阿瑶眯着眼,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雪魂剑的剑柄,另一只手托着背篓。
“阿瑶?”夜夕一声把他的魂儿都被叫了过来。
“夜…夜夕世子。”阿瑶向夜夕点了个头,摘掉斗笠。
“来住宿?”夜夕海蓝色的眼死死的盯着阿瑶紧张的神情。
“是…是啊,可惜没空房了。”阿瑶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揪着衣角,不停的揉捏。
“今天长平城主生辰,附近许多客栈都已住满了人,如果不介意,和我住一起吧。”夜夕边说边靠近阿瑶,阿瑶则一边听他讲一边后退。
“这怎么好意思呢,再说了,我还带了个孩子…”阿瑶额头上的汗都要流了下来,心想,要是和他住一块说不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谁知道是不是来杀我和尘绎的呢!
“对啊!你还带了个孩子,把羲和氏三世子流落街头可不太好吧!”夜夕伸手要摸摸尘绎,阿瑶却连忙侧身,挡在他面前。
“对了,我还想和你说伏上和毕言魂归天地的事情。”夜夕话锋一转,连语气都带着悲愤。
阿瑶猛的一怔,脚软了一下,差点跌倒,幸亏身边有个桌子,支撑了一下。
“仔细说与我听!”阿瑶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桌子上。
夜夕叹了口气,道:“你我先回房间,把尘绎安顿好,我再仔细说给你听。”
阿瑶收起剑,胡乱的抹了一下眼泪,道:“好…”
……
阿瑶一拳捶在桌子上,悲愤道:“我麒麟瑶誓死要杀了华胥南屠。”
夜夕红着眼,带着沙哑的嗓音说道:“南屠答应过我,不会杀了毕言,谁又能想到世事无常,我也是在寻找你和尘绎的路上被夜阳通知的。”夜夕擦拭着流光剑,眼神里的空洞非细心之人难以察觉。
“大公子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阿瑶一双浅金色眼眸泛着冷光,全身的妖气都开始沸腾。
“对不起……处理好目前这些事情之后,我便向高庭领罪。”夜夕诚恳的说道。
阿瑶侧眼看了一下正在熟睡的尘绎,又转过头冷冷的说道:“你应该向三公子说对不起,是你,害得他无亲无故,孤苦一人!”
夜夕收起流光剑,低下头,两根红色的发带随着披在肩上,放好遮住了湿润的眼睛。
“接下来该如何打算?”夜夕低声问道。
阿瑶单手撑着额头,半晌,道:“不知道。”
夜夕又问:“我爹来信说,十日后,将在建木原址举行祭祀仪式,用毕言的神体重修建木。”
阿瑶转动着金色的眼珠,强忍着泪水,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过去又能翻出什么大的波浪呢。”
夜夕微微点头,道:“他们急于重返凡界,无非是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阿瑶轻声讥讽笑道:“为了自己活命就要二公子活活献出性命吗?这无非就是自私贪婪罢了!神界坍塌,也不过是几千万年后的事情,到时候这群正义人士早已是一抔黃土了。”
夜夕望着窗外还未落下的太阳,心想,这件事,真的错了吗?
……
“禀老祖,大公子和二公子魂归天地了……”一名鬼将跪在阴录厅下,想要流泪的眼睛,却因为仅是鬼魂而无法为两位公子流泪。
厅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女人,血红色的衣裳衬得皮肤雪白,娇艳欲滴的红色嘴唇抿的极紧,白色的眼睛微微张开着,细腻乌黑的眉毛紧蹙,单手托着头,空灵飘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阴录厅,“万物有常,皆为自然。”
“可老祖,神界那般自私,用二公子换来回到凡界的建木,岂不是再次让凡界受难?”鬼将不解道。
空灵飘渺的声音再次回荡在阴录厅,“建木有灵,扶桑养之。修之,毁之,渡之,皆因心之所向。伏上毕言虽身死,可他们这样才真正成为了高于一切的神。”
鬼将不再多言,瞬间便散在了阴录厅,化作一缕青烟。
厅上的冥河老祖闭上了双眼,留下两行血泪。
冥河老祖将刚出生的伏上和毕言养到两万岁,为了他们屈身融进神界,如今却被告知被神界杀死,让一个做母亲的如何自处。
两日后,长平城主诞辰,此时的太阳也已随毕言灵识归入太阳而恢复正常。
长平街上热闹非凡,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城,仙家公子小姐纷纷身着华服,佩戴最好看的头饰。十月的长平湿冷无比,但是百姓的热情似火,一点儿也不因为冷而坏了兴致,相反,越冷越有味道。
阿瑶裹着厚厚的貂毛长袍,将尘绎捂在怀里,尘绎因为是羲和族人,全身滚烫,不惧严寒,给阿瑶取暖刚合适。
夜夕买了两支糖葫芦,跑到阿瑶面前晃了晃,道:“给你!”
阿瑶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吃什么糖葫芦啊!不过经过两天的相处,他确实有点儿幼稚,索性就接了夜夕手中的糖葫芦,咬了一口,道:“好甜啊!”
夜夕捂着嘴笑了笑,道:“我往糖葫芦上又加了很多蜂蜜!当然甜啦!”
阿瑶囫囵吞下一串糖葫芦后又看了看夜夕手中的糖葫芦。
夜夕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阿瑶,道:“我再去买两串,你就站着别动啊!人太多了,怕找不到。”
阿瑶点头,便又一口一口的吃着糖葫芦。忽然背后一股兰花的香味扑鼻而来,一转过头正好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阿瑶心想,这谁啊,走路太不小心了吧,不过他的怀里好温暖,比尘绎还要温暖几分。男人轻咳了一声,阿瑶回过神来,连忙向后推了几步,道:“对…对不起。”
阿瑶抬起头一看,道:“原来是老板你啊,刚刚真是鲁莽了!”
那个男人大声笑着,道:“别总老板老板的叫,我叫景华成。”
阿瑶微微一笑,托好尘绎之后,道:“景老板也出来逛街?一个人?”
景华成漫无目的转动着手腕上的宝蓝底金丝云鹤手镯,撇着嘴戏谑说道:“景老板要喜欢,这整座城都是陪我一起逛街的。”
阿瑶笑了笑,道:“景老板真是幽默,做个当铺老板真是屈才了!”
景华成围绕着阿瑶转了一圈,九尺高的身材在阿瑶面前就像一堵墙,道:“哦?那我该做什么呢?”
阿瑶指着不远处的书馆,说道:“你可以去做个说书先生,嘴夸的比我家二公子还要厉害几分”说到二公子,阿瑶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景华成见状,心痛不已,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弯下九尺高的身子,脸快要贴着阿瑶的脸,两人的呼吸相互打在对方脸上,越来越重,越来越热。
景华成眯着眼,轻轻说道:“我还有更厉害的呢……”
阿瑶的脸一下子刷红了,连忙退了好几步,道:“公子这说的什么话呢,阿瑶有些听不懂了。”
景华成长臂一挥,搭在阿瑶的肩上,道:“哎呀,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阿瑶松了口气,半晌,道:“景老板的手镯……我好像在哪见过。”
景华成神色凝固,黑色的眸子闪出难以察觉的泪花,道:“所爱之人相赠。”
阿瑶又问:“这对镯子应该不菲吧,那你有送他什么吗?”
景华成低沉的嗓音说道:“用我骨血造的一把剑,他很喜欢。”说完,景华成笑了笑。
阿瑶不解道:“那为什么店里只有你一人呢?”
景华成靠在墙上,望着天上的星星,说道:“他可能死了,可能失忆了,我把他弄丢了!”
阿瑶差点没笑出声,但又不好意思继续问道。没想到景华成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不过我快要找到他了!”
阿瑶说道:“那恭喜你啦!想必老板娘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吧!”
景华成看着阿瑶说道:“他是我捧着手心里的人。”
阿瑶拍拍景华成的肩,说道;“祝你们早日团圆。”
景华成俊朗的脸笑的比花还灿烂,靠着墙壁继续和阿瑶聊着家常。
“喂,你们干什么呢!”夜夕举着两串糖葫芦,站在他两面前。
阿瑶赶紧跑到夜夕跟前,道:“我当长命锁的老板,算是有恩于我。”
夜夕贴着阿瑶的耳朵小声说道:“这种油腻的老男人专骗你这种涉世未深的贵族公子,还是小心为妙。”
阿瑶抓着脑袋问:“他长这样还算老男人吗?”心想,这么好看,和老男人哪里沾边了。
夜夕塞了一串糖葫芦放到阿瑶嘴里,对景华成说道:“你…你可以走了!”
景华成笑着摇摇头,对阿瑶再见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瑶想追上去,可惜他早已走远,只好陪着夜夕走在大街上吃糖葫芦。
长平城灯火通明,直到第二日清晨,城里才恢复宁静,街上的灯笼也逐渐暗淡下去。阿瑶躺着床上,尘绎刚喝完奶,两人一阵忙活,可累坏了。
夜夕躺在另一侧,问道:“尘绎怎么办?”
阿瑶回答道:“若神界无追杀之意,自然是要回到旸谷,那里才是三公子的家。”
夜夕转过身,看着熟睡的尘绎,道:“我会保护他,东皇氏和真颜氏受羲和有恩,也定会护他周全。”
阿瑶不再说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原本支离破碎的心,却因为夜夕又一片片缝了起来。
一日后,一个神君抱着一个婴儿和一头玉麒麟重新回到了旸谷,立下死令,神界任何人不得入旸谷,否则诅咒缠身,万劫不复。东皇氏更是在旸谷设下最高禁制,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只可惜,昭阳宫和玄晖殿再也没有以前的热闹,没了那个口是心非的大公子,没了那个到处闯祸的二公子,也没了那个一身贵气的九尾白狐,仅剩一头玉麒麟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几千年后,神界渐渐忘了旸谷还有一头玉麒麟,还有一位世子,只知道每天卯时而出,酉时而落的太阳曾是羲和族人所化,其他的便不再知晓,也不愿知晓。
建木重新修筑好了,可惜没有谁可以通过建木而到达凡界,很是让神界头疼。伏上和毕言的故事流传在童谣里,被世人一直传唱。沧海桑田,岁暮荣枯,哪还知道曾经死在灾魇剑下毕言,是那么不愿被献祭呢!到死才知道,毕言存在的意义,原来是保护那群贪生怕死之人,可这群贪生怕死之人宁愿死的是别人,也不愿自己受到一点儿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