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顾家。
此刻正是夜幕深沉,连星月都稍显得黯淡。
雨水淋淋沥沥的往下落着,砸到了窗玻璃上面,骤然间破碎开一阵雾色来,迷茫了这个夜晚。
绝望的气息困锁在静默之中,粘稠得散不开。
这夜,直让人心里发怵。
顾家作为临城第一大家族,向来都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哪怕是在夜里也从不曾有过这种的静谧。
可怕的安静蔓延开来,庭院里站着的顾家仆人们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出一口。
一片黑色的肃穆里面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的身影分外的显眼。
两个白色的担架前,孩子静静的站立着,全身上下都只有一种气息——安静。
“璟儿,节哀吧!大哥大嫂不会希望你这么伤心的,雨越来越大了。”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蹲下身将孩子揽入怀中,语气里是满满的悲凄与怜惜。
孩子静静的任由男子抱着,在黑夜里,没有人注意到孩子嘴角上挂着的那一抹讥诮,不属于这份年纪的讥诮。
“二爷……”管家也很快走了上来,似乎很难以启齿一般,话到一半就停住了。
被称作二爷的男子点点头,一身的沉痛与悲恸,落了雨的西装仿佛染了霜,很是萧索孤寂。
“来人,速将家主和夫人的遗体好生收殓了,其他人去布置灵堂。”
说完,顾二爷抬手抹了一把泪水,紧绷着脸带着孩子走进了屋子。
“璟儿,虽然大哥大嫂走了,以后二叔会像大哥一样照顾你疼爱你。”
一边走着,顾二爷一边轻拍孩子的后背。
孩子木然一般的点点头,“我知道的,二叔。”
那一条象征着死亡的线,那一条再无波动的线。
死亡是什么?
死亡就是,再也,再也不见。
“二叔,我困了,我想回家睡觉。”
顾二爷闻言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孩子。
孩子似乎真的困了,睡眼惺忪,黑白分明的瞳仁都黯淡了光彩。
抿了抿嘴唇,顾二爷将孩子抱起,“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闻言,孩子唔哝了一声,眼皮子往下一耷拉,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起来,似乎很沉的睡了过去。
顾二爷见孩子睡熟,眼中划过一缕幽深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大哥,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璟儿的。”
“二爷。”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有些低沉的嘶哑。
全身隐没在黑暗里的男子单膝跪倒在顾二爷的面前。
顾二爷眉心微动,闪烁过一抹狠戾来,“顾起,你怎么来了?”
“奉家主之令,来接少主回家。”顾起的目光毫无波动,仿佛一潭死水,嘴巴一张一合的,如机械般,却给人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闻言,顾二爷笑了起来,笑声无比的阴鸷,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这里就是璟儿的家,顾起,你要搞清楚,现在顾家当家做主的到底是那个死人,还是我!”
顾起仿若听不出来他的暴怒与威胁,径直站起身,从顾二爷的手里抱过了孩子,表情柔软了一刹那。
随即,目光如刀的直直刺入顾二爷眼底,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陈述道:“即便家主不在了,顾家当家做主的也只会是少主,而不是二爷您,除非您想要现在就站到顾家的对立面,您敢吗?”
话音落下,顾起抱着孩子转身就走,脚步不停,但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很稳的。
孩子依旧恬静的睡着,似乎不论怎样都无法将之惊醒。
被留在原地的顾二爷却一霎变了脸色,整张脸扭曲无比,一点也看不出来平时的那一份儒雅气质了。
一拳头狠狠的砸到了墙面上,血色渗出。
“顾起!顾长宁!”几个字眼从牙缝里吐了出来,语气带着无比的戾气与杀气。
“顾家是我的,迟早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暗夜里,病态一般,顾二爷毫无预兆的大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癫狂。
而就在顾二爷大笑时,顾起已经抱着孩子踏出顾家的大门。
身后的大门关上那一刻,孩子的眼睛蓦地睁了开,瞳仁的颜色跟墨染的夜空一般黑沉,倒映下无边夜色。
顾起微微咧开嘴,神色柔和,似乎先前那个杀伐果决不沾人气的冰冷暗卫是另外一个人。
“七爷,顾起来晚了。”
孩子摇摇头,眉宇间都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没有来晚,刚刚好。”
闻言,顾起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将孩子放在一旁等候已久的车上。
就在顾起上车准备发动油门时,孩子忽然开口道:“阿起,现在带我去云家。”
顾起一下子愣住,眉头紧蹙,“七爷,现在不合适。”
就在这个夜晚,顾家覆灭了云家,云家血流成河,顾家也失去了他们的精神支柱——家主顾长宁。
里面多少的肮脏与算计,顾起并不希望顾景深过早的去直面,哪怕早已经心知肚明。
顾景深却是摇摇头,罕见的坚决,“阿起,父亲已经死了。”
寥寥数字说完,顾景深的眼中黑沉一片,毫无温度,寒得刺骨。
顾起浑身一震,没有再拒绝,打燃了发动机,方向正是去往云家的。
顾景深见顾起妥协,便慢慢的阂上了双目,整个人的气息都收敛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顾起可以透过后视镜清楚看见她,几乎要以为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车子缓缓的行驶在黑夜,车型是平稳舒适的SUV,加上顾起那精湛的车技,顾景深差点睡了过去。
车停下来那一瞬,顾景深的眼睛随之睁开,里面是无尽星辰,却在下一个瞬间全部湮灭,荡然无存。
顾起心下微微一疼,压下那份心疼怜惜,打开车门,“七爷,到了。”
顾景深点点头,扶着顾起的手下了车。
此时雨已经停了。
车下,入目所见是一片疮痍。
地面上还有一片一片被雨水晕染开的鲜红血迹。
“没有人来处理吗?”顾景深眉眼始终淡淡,丝毫情绪不带。
顾起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的给出回答,反而解释道:“这是顾家给临城各大世家的震慑,警告。”
杀鸡儆猴,又怎么能够指望杀鸡的那把刀子给鸡收拾干净?
顾景深抿紧嘴唇,目光忽然被一个小小的团子所吸引,中了魔咒一般,她缓步走了过去。
是一个比她还要小的小孩,浑身是血的躺着,嘴角却是一弯笑,睡得香甜。
无意识的,顾景深好奇的用手指戳了戳那个孩子的脸蛋,很水嫩,很柔软。
孩子被惊醒,咯咯笑个不停,小手挥舞着要去抓顾景深。
顾景深看着看着也蓦地笑了起来。
回头看着脸上表情震惊和担忧错杂的顾起,语气郑重,“他,我喜欢,带回去,我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