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白淑妃也是个可怜人儿,”素心顿了顿,“她为了生大皇子,委曲求全,从知晓怀璋开始,她再没和人红过脸,说过一句毒话。”
苏妙也听闻,怀身子的时候,耳不听恶声,口不说恶语,生出来的孩子会比较聪慧清明。
素心也瞧了瞧月色,轻说,“她时时注意吃食,连门也不敢出,屋子里只放几株绿萝添添色彩,旁的一概不要。”
“那时您与陛下已是两情相悦,定了海誓山盟,陛下根本不在意白淑妃怀着的孩子。”
“就因如此,虞妃有回寻由头罚她跪了一个时辰,”素心颦了颦眉,有些不忍,“淑妃娘娘不仅未曾抱怨,反倒宽慰腹中子,说些放心的话,这般惹怒了虞妃,便挨了婢子一脚,险些小产。”
陈修是白书求来的孩子。
“大皇子生了以后,陛下其实也有些欢喜,因此对淑妃多了些放纵,她得以能与正妃分庭抗争。”
“大皇子生了后,白淑妃不肯把孩子交给乳母,生怕让人害了去,只每晚让乳母在屋里守着,但凡大皇子哭一哭,她就同乳母一块过来。”
“那段时间,淑妃娘娘人也瘦了,形销骨立的,像风一刮,人就要飘走了。”
“虞妃不是没动过大皇子的心思,但都叫大皇子白淑妃逃过了。”
“这数次陷害合在一块,才让陛下抓着了把柄,贬妻为妾一提,由太后闹一闹,也没陛下的办法。”
确实诏书说过虞氏犯七出之过的“妒”,却不曾说过妒的缘由。
这算是对徐家助他登基,留下的一点恩慈。
陷害妃嗣,去冷宫也是应该的。
徐穗穗就好多了,徐穗穗性子还挺羞的,苏妙见过她,是脸戳一戳就会脸红的含羞草。
她孩子没了啊....她该有多难过啊。
就算徐家怎么样,穗穗也是无辜的。可怜那个小姑娘,做什么事都怯怯的,唯独说起徐家的时候,满眼都是亮光。
可惜她的徐家没什么路人缘,旁人听见,都要离她远远的。
也难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却没有人和她玩的好。
苏家当时也算是京城的大头了,徐家也少不了对苏家父子的冷嘲热讽的。
有什么丑闻就嘲讽什么。
一说丑闻,闻名京城的就是苏妙和三皇子了。
这让苏妙和前苏妙都对徐家喜欢不起来,更不要说陈继。
素心看苏妙陷入沉思,便问,“小主,你想什么呢?”
苏妙道,“说了虞妃,当然会想到纯宝林。”
素心点点头,道,“太后娘娘抬了纯宝林做才人,这事您知晓吗?”
苏妙叹了口气,“穗穗才做了才人,你瞧见没,连秦才人都抬了美人了。”
素心面露难色,单说,“陛下确实对徐家颇有打压之意。”
苏妙身子向后倚,说,“打压还算好了,若是他不打压徐氏,就是要把他们连根拔起了。”
素心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伸手挠挠头,苏妙就说,“你要记得,陛下是个好皇帝,他深谙帝王道,懂得什么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懂得坏不能除尽。”
“坏为什么不能除尽?”
苏妙噗嗤一笑,“素心呀,除尽了坏人,下个皇帝该做什么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苏妙从怀里又拿出那壶酒,大概是捂得严实,也没冷多少,抬首咕嘟咕嘟喝几口。
素心道,“小主,什么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苏妙嘿嘿一笑,有点醉态,“就是我这样。”
素心眼睛眨了眨,绞着帕子说,“奴婢不明白。”
“就是我这种,没有外敌,只会混吃等死的废物,”苏妙自嘲地笑笑,又喝了几口酒,“你说,我离了陈继,这后宫的妃嫔....是不是个个都想弄死我....那时,我能活下来吗....”
素心听她开始胡言乱语,赶紧说,“小主,您自小不胜酒力,别再喝了!”
“瞧不起我?”苏妙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晃了晃酒壶,脸较先前又更红了些,语气轻佻,“素心,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蓦然那酒壶从她手上脱落,砸在地上,一声脆响,苏妙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地说,“涵涵...这酒太好喝了....你也来....喝一口嘛....”
“涵涵....阿继.....”
一双朝她伸出的手,突然停在空中。
素心在那酒壶碎了后,就赶忙去找东西来处理,瞧见人的那一瞬,有些失色,呼道,“解琴师!”
解垣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将苏妙抱起,单说,“苏妙,这局,我必赢。”
他将一个药丸放入她口中,轻说,“好好睡一觉吧。”
他坐在榻上,清晖落青丝,鸦鬓泛光,墨眸如萤,让素心都看痴了。
解垣抬首看了素心,缓言,“她会睡上一段日子,于身体无碍,无需进食。”
素心警惕道,“你给小主吃了什么?”
解垣轻说,“抟子丸。”
陈抟睡百天不死,世人做了有类这功效的药丸,以他名名之。
素心失色,忙问,“你要做什么?”
解垣轻嗤,“你只需知晓,我不会害你小主。”
“我知晓...”素心上前去,将解垣拉起来,把苏妙护在身后,喊道,“可我也知晓你图谋不轨!你不要碰小主!她是陛下的充仪!”
解垣被她喊的有些头疼,冷眼扫她一眼,“充仪如何?她高兴吗?”
“素心,你是为主,你的主是苏妙,还是陈继?”
素心脸色惨白,显然是被问住了,她护着苏妙的手垂下,结结巴巴地言,“不是....不是陛下....”
解垣的目光落在苏妙身上,温和无比。
可素心晶莹垂落,又张开手说,“不能....不能!素心不能让小主去过逃亡的日子,不能让小主背上污名!”
素心不知哪来的勇气,走上前去,边道,“你根本不爱小主!你快把解药给我!”
解垣咬牙言,“你凭什么说我不爱?”
素心哭道,“只要老爷好好的,少爷好好的,小主再苦心里都踏实!你从始至终都不懂小主!”
解垣他有些恼了,竟被一个丫鬟斥责地说不上话来。
素心又逼近一步,说,“你不肯给是不是?好,我这就去坤德榭找陛下!”
她说完,绕过解垣就要往外走,被解垣一个手刀劈倒了。
他的爱,实在不由一个婢女说的算。
他没把素心安置好,只坐在苏妙边上,轻抚她的青丝,道,“你说得对,能动手尽量别动口。”
白费口舌。
解垣伴着月移,至鱼肚白时,方才离去。
问心晨时来了就觉奇怪,将素心弄醒了,问了事情始末。
“昨晚琴师来过了,给小主吃了颗长睡不醒的药,”她蓦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问心,咱们去坤德榭见见陛下吧?”
问心给她递了热茶,“小主只是睡着,身体应当无害吧?”
素心晃首,“我不晓,只是我这心突突地跳,慌得很,他若无事,怎么会让小主吃下药?”
问心被她说服了,将原先给苏妙的早膳分一小份给素心,并说,“你在这候着,我去坤德榭看看。”
“你一个人能行吗?”
“别忘了,我也陛下喊来伺候小主的。”
素心踏实了些,点点头让她去了。
——
问心得到的消息,就是陈继出了行宫。
陈继此行还带上了何恪妃,好像是何契的爷爷班师回京,让陛下莫办庆功宴,只简单庆祝就是。
何契借此机会想见见府里人,软语央陈继同去何府。陈继防备之心存五六,但他养有暗卫,在他到何府前侦查,到何府后保护,离何府后护驾,出事的几率就少一半。
何老将军是朝廷重臣,自然当得起府中摆宴侍圣的殊荣。
只是何府在京城那儿,一来一回坐马车要两天,但只吃一顿饭。
这是为凸显何契的得宠,借以安何府的心。
这是份相当大的殊荣了。
何府更是半点差池也不敢出,何老将军甚至早早地就在京城郊外候着。
他的身子骨还算健朗,否则也领不了兵打不了仗了,但郊外的风吹来一阵阵,他也还是觉得冷。
是那种阴森的冷。
坐马车颠簸,陈继靠着窗闭目养神,何契牵他手,他也懒做回应。
神智清明了些,就吃暗卫采得鲜果,或者拿干粮来。
他觉着有些不安,却不知是何处起的。
何契软语道,“陛下,您这一路都不曾说过话了。”
陈继揉揉眉心,抬眼瞧她,“总觉得有些累,是朕忽略你了。”
何契靠在他身侧,轻说,“无碍,还以为是契儿做了什么,让陛下不高兴了。”
陈继微勾唇,一手轻抚她青丝,单言,“怎么会?朕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吗?”
何契梨涡轻陷,“当然不是!陛下最是宽宏的了,也最是体恤臣民的,否则契儿又怎么能见到祖父了呢?”
陈继笑而不答。
何契则有些雀跃,离京城越近,她那笑意越藏不住。
陈继小憩了会,才恢复了些精神,知晓何老将军会在郊外等,也平复了心绪。
马车蓦然停了,马夫惊喊了一声,引得陈继立刻警惕,掀帘下车。
入眼,横尸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