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不是傻白甜,而是不断的心软。
是我心甘情愿吞下谎言,愿意接受甘甜后要背负的一切。
尤其是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解垣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伸不出手来抓住拉霓裳下水的办法,明明知晓她不可能永远忠心耿耿,却还是忍不住心软。
她总觉得,朋友不该是那样的。
而解垣不同,对于他来说,霓裳只是一个棋子。
他轻抚苏妙的头,轻言,“你不适合活在深宫。”
是吗,苏妙还觉得自己生在古代,就会成为太后。
人设与真实的三观还是很不同的。
深宫里的人,总是薄凉得让人心惊。
解垣将那装了白帛的空心簪递给苏妙的时候,她的手颤颤着接过,仿佛花了全部的力气。
然后她的脚一软,跌进解垣的怀抱。
有一瞬,解垣想不必让她经历那么多,他可以给妙儿更好的生活。
可谋位岂是一朝一夕的,他也难保最后一定能登上帝位。
苏妙的院子被素心问心打扫的很干净。
随小溪而下的粉瓣单单一片,苏妙觉得这应是夏里最后的了,因为她晨时去那里,已经找不着一朵花了。
青桃缀在枝头。
宣亲王陈誉也在他那个位置,轻轻扫了她一眼。
苏妙看他那个态度,在日常中似乎发生了变化。
苏妙不是欣慰,而是在想,她和宣亲王有什么过节吗?他为什么讨厌她?
陈誉从对她的厌恶,变成了无感,再变成一点儿欣赏。
苏妙不喜欢那种欣赏。
不喜欢陈誉高高在上的那种欣赏。
那根本就不是能成为朋友的欣赏。
解垣来的时候,素心问心正坐着矮凳上剪纸花,小几上已经有了好几张,有木芍药、茉莉、月季,还有些简笔的五瓣小花。
只是纸花清一色都是白的。
素心听苏妙说要剪白花的时候,震惊地大喊,差点把苏妙耳膜震裂。
“小主!在宫中贴白花是大不敬!您不能这样!”
苏妙掏掏耳朵,摆了架子要她剪,这会趴在合榻上,拿着毛笔蘸花草的汁液,给纸花上色。
瞧见解垣来,苏妙脸色并不大好,开口便问道,“你和陈誉是不是有关系?”
解垣被这样一问,觉得没头没脑的,“我为何与他有关系?”
苏妙“啪”地把笔放下,绿汁横飞,沉声道,“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你一个琴师,怎么能在这四处走动,不受约束,素心问心不可能与宣亲王有往来,宣亲王也与陈继不亲,他没理由初来就那么讨厌一个后宫一抓一大把的平凡女子。”
“只有你。”
“我至始至终不知晓你是谁,你的身世,你的家族,一切都像迷。”
苏妙咬牙道,“解垣,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解垣定定看着她,蓦然笑开了,搞得苏妙莫名其妙,而且更生气了好不好!什么意思啊这个男人!
“那就是说,你一早上都在想我了?”解垣说。
苏妙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扑向他,凶巴巴地喊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苏妙这一扑,将案上的小碗颜料悉数打翻,脏了二人的衣袂,一块青一块红一块蓝。
解垣也没料到苏妙的举动,重重磕了一下后边的柜橱,肿了个包。
只是把苏妙抱的很紧,小心的护在怀里。
苏妙摸摸他青丝藏着的包,感觉好心疼,委委屈屈的看他,哽咽道,“对不起....害得你头都变大了...哇——呜呜呜....”
说完这话,苏妙就直接哭了,解垣觉着有些好笑,憋的辛苦,肿起来的地方又作痛,害他倒吸一口凉气。
解垣伸手掐一下苏妙的小脸,说,“苏妙,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我决定等我伤好了,再回答你的问题。”
苏妙噘着嘴说,“如果你不是还要我等,那你就是坑我了。”
解垣皱着眉头,“嘶,我感觉我头好疼,为什么我都被撞伤了还要被威胁.....”
苏妙拉扯他的脸,“举报,我方解垣得寸进尺,建议立刻溺毙。”
解垣眨眨眼看苏妙,有点委屈,“我何时得寸了?”
进来就被质问,刚说了一句人又扑过来了,想晚点说答案直接要溺毙了,他觉得他真是天下最惨的琴师。
既无得寸,何来进尺。
苏妙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便说,“那就这一次哦。”
解垣说,“好。”
——
花池生莲,白粉交映。
吴思轩在亭中坐下,忽而旁边有个弱弱的声儿唤句,“苏姨娘....”
吴思轩寻声看去,那孩童看了她一会,皱皱眉,“你不是苏姨娘。”
吴思轩是认得他的,宫里的大皇子,也是陈继如今唯一的孩子。
她起身施然一礼,道,“见过大皇子。”
陈修摆摆手,小大人似得说,“算了算了。”
这才要旋身走人,又转过头来,问她,“你和苏姨娘长得这样像,是她的妹妹吗?”
吴思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轻说,“也算是....吧....”
陈修虽说才三岁,却机灵得很,立马道,“那就是不是了?你是我父皇的宠妃?”
“哼,你们这些人成了妃嫔,就称姐称妹的,本皇子见多了。”
他索然无味地转身,却坐在亭子的石阶上,双手拖着下巴,喃喃着说,“我好想见苏姨娘啊.....”
有个嬷嬷急冲冲地走来,拎着个五六岁小童的耳朵,见到陈修后赶忙到这边来,边说,“殿下,您还好吧?”
又把那小童往前边一拽,吼道,“瞧你这不上心的样子!殿下若有事你死百次都不够!还不快请罪!”
陈修微眯眸子,缓言,“阿跃不是你亲儿子吗?本皇子怎么从未见过你给他好脸看。”
到底是孩童,怎听得出嬷嬷的话里有意要为她儿子开罪。嬷嬷讪讪一笑,单说,“这是宫里,奴婢怎敢包庇?”
陈修轻哼,又道,“没事,本皇子肯定带阿跃离你远远的。”
嬷嬷连连说歉。
陈修瞧了吴思轩一眼,嬷嬷这才看见她,道了声礼。
吴思轩也是宫女出身,纵然得宠,也不免被人说闲话,再加之她是个软弱的性子,旁人看起来尊敬,心里则不然。
吴思轩便颔首,示意免礼。
陈修显嫌恶之意,对那老妪讲道,“伶嬷嬷,那上边的人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连膝都不弯一下,是腿寒又犯了?”
伶嬷嬷是白书身旁得宠的嬷嬷,但陈修根本不在意这些,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此时伶嬷嬷脸上一白一红,只好朝着吴美人端端正正行个礼,“见过吴美人。”
陈修这才罢休,说想再在这留会,让伶嬷嬷先回去。
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嬷嬷此时强求肯定行不通,无奈先回了。
陈修看伶嬷嬷走了,也想要起身,吴思轩起身喊住他,“殿下!”
陈修转过身,没好气地说,“干嘛!”
吴思轩垂首福身,“多谢殿下!”
陈修偏头,哼道,“本皇子是见不惯那些面一套背一套的东西,没什么好谢的。”
吴思轩绞了衣袂,再说,“吴氏....吴氏...吴氏可以带您去找苏婕妤....”
陈修看她,眼睛里亮亮的,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吴思轩点点头。
陈修一下又眸子暗淡下来,说,“算了,母妃不让本皇子去,而且给父皇知道了他又要骂本皇子了。”
其实还是因为,他不知道苏姨娘怎么就不理他了,万一他又去,苏姨娘还是不理他怎么办?
唉,小小的他有很多烦恼。
吴美人须臾宽慰道,“殿下莫怕,吴氏会处理好的,您...信吴氏吗?”
陈修的衣袂轻轻翻卷,湖风剪衣,眸子里很干净,他说,“本皇子不是信你,只是本皇子太想见苏姨娘。”
陈修年满七月,始言语。年三岁,聪慧灵敏已可比五六岁稚童。
白书因此很得太后欢喜,更因为陈修是陈继独子,陈继每月都会去陪他与母妃用膳。
陈修启蒙的早,白书特请了老师给陈修上课,但陈修撒泼打滚,就是不肯学。
陈继也说,孩子还小,不用着急。
白书太盼着陈修成才了,尽管陈修已经很聪慧了。
吴思轩抿了抿唇,明明知晓陈修还小,她还是被他的直言伤到了。
她须臾才说,“殿下跟我来。”
——
苏妙从解垣那里得了一块香,据解垣说,这香料很好闻。
前调是栀子兰花,后调又是别样的花香,清凉解暑。
她还以为燃香了,多少有点呛鼻,还会让殿内升温。
难道是烧干冰吗?
陈修来的时候,解垣也在,陈修哒哒的跑来扑在苏妙怀里,软软地喊,“苏姨娘....”
完全忽略了在一边看书的解垣。
苏妙被吓了一跳,发现是陈修后,柔荑捏捏他的小胖手,说,“小修修?”
陈修扁扁嘴,撒娇道,“苏姨娘,我好想你呀。”
苏妙听得细微声响,向外边看去,瞧见吴思轩站在那儿,垂首恭立。
苏妙一瞬愣在那里。
回神后苏妙她对解垣说,“解垣,你先带小修修进去,我有话和她讲。”
解垣搁下书卷,起身像拎小鸡一样把陈修拎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