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只记得那个容貌与自个相仿的女人将自己从行宫的星子园带离,从此她不再是墨夜中的渺小存在。
自然有人不满苏妙所作所为,便同陈继说,苏婕妤擅自选了宫女去她宫里侍奉,未经清夫人之允。
陈继便道,“苏婕妤至今只二人侍奉,你还想如何?”
苏妙无法撮合陈继与傅羡鱼,她便将霓裳悉心培养。
苏妙会让她,很像以前的苏妙。
至少要美好的让陈继觉得,那才是苏妙该有的样子。
所以苏妙教她的,并不是宫里的规矩,而是怎么样按照陈继的想法活着。
她知道自己很过分,可当她看见素心问心带着霓裳在庭里玩,霓裳笑的极为明媚。
她想,她这么做,也许会让霓裳有个很好的人生。
解垣瞧着她看向的地方,她轻轻一笑的模样,也不自觉笑了。
妙儿啊,于他而言,赛过日月星辰金银珠宝,赛过权力身份地位。
话总是喜欢用夸张的法子说着,哪有站在一根线上的蚂蚱要拜把子的道理?可她说的头头是道,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她于他原是新奇,再是欣喜,然后她扑在怀中的大哭,让他一下慌乱了。
她不爱陈继。
真好。
苏妙将视线移过来,对上解垣的双眸,咧嘴露个笑。
解垣缓道,“还真有你几分模样。”
苏妙得意洋洋的,“那当然了,也不看谁教的。”
“我是说,她的容颜与你很像,”解垣只手捂着心口,“在我这儿,你是独一无二。”
苏妙笑意更甚。
她欢喜解垣,真的欢喜。
他生的是她喜欢的样子,说话宛如春风和煦,他能将她的手握的很紧,他的眉目是温情款款。
要是给解垣当对象,她都能做梦笑醒知道吧。
而且他说喜欢,是喜欢二十一世纪的苏妙,而不是前苏妙。
仅仅这一点,纯粹的让人忍不住神往。
可是,她是妃嫔,他是琴师。
哪怕她差一点就想跑着去扑进他的怀里,她也不能去。
当喜欢一个人却因为身份无法在一起,像隔着一堵很高的墙,比这座城的城墙还高还厚,那种感觉真不是滋味。
尤其是,他也喜欢你。
苏妙只能将目光放在成为太后的目标上,尽量不去注意旁的东西。
问心再没去和陈继说过苏妙的什么事,因着苏婕妤人还算随和,而且她与素心情同姐妹。
素心不欢喜陈继,甚至恨他把婕妤弄成这副模样,问心她的心也就随着一块去了。
苏婕妤做什么都有分寸,所以解垣如今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若说有私情,不如说有联盟。
霓裳呈着花开富贵的甜糕入殿,放着合榻的小几上。
解垣便伸手要去拿,被苏妙一下打掉了,嗔道,“你等会吃。”
解垣在苏妙的目光下扁了扁嘴,表示很委屈。
她捏起一块甜糕,看向霓裳,轻道,“你想要吗?”
霓裳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苏妙噗嗤一声,眉眼染上认真,吐幽兰,“想要就必须要争。”
“只要你争的到,你穿最好的,吃最好的,可以做最高的位置,不必看人的脸色。”
“你明白吗?”
霓裳不禁认真道,“婕妤说的,奴婢都记住了。”
“这块甜糕,赏你了,当然剩下的我可以随意支配,”苏妙笑得欢,“有朝一日你飞上枝头,你想要多少甜糕,都可以。”
霓裳郑重的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那案上的,就退下了。
解垣遂笑言,“以食做诱饵?”
苏妙不以为然,“不然你看她,才十四五岁的模样,情犊都还没开。”
只能暂时这样做了,培养野心一步步来吧。
解垣锁眉,拈糕尝了小口,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深宫要待到死诶,我等的起。”
区区几年算什么?
解垣回首看面前的那副花鸟图,单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
苏妙看向他,满脸疑惑。
解垣笑道,“交给我吧。”
若说霓裳的性子,虽说与苏妙差的很多,却与从前的苏妙性子相仿。
是那种,笑起来如阳光明媚,平常又有些俏的女子。
至于遇事能否如苏妙刚毅,却没有什么关系。
苏妙半信半疑,“你行吗?”
解垣起身,至于她前,笑的促狭,凑近了她的桃面,几近要双唇相贴,他缓言,“你想试试吗?”
苏妙闻言,即刻推开他,白他一眼,“你这车开的太猛了吧,车轱辘都快压我脸上了。”
解垣站稳了,耸耸肩,咧嘴笑道,“等消息就是了。”
——
次日晚膳时,当真传来了霓裳封御女的消息。
苏妙觉得,身份低成那样,封御女已经算给面子的了。
这让那些官家女只封采女的都抬不起头来。
解垣便借着喜讯,来苏妙这儿蹭饭。
苏妙简直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从解垣入门那一刻起,她就开始追上追下的问,“大师,你怎么做到的啊?”
“解垣?”
“垣哥?”
“大琴师?”
“听雨阁黑马?”
“拜把哥?”
解垣真不懂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说起话跟机关枪似的。
待膳后,他看向苏妙双眸闪着光,就知晓她还没死心,“你真想知道?”
苏妙使劲点点头,太好奇了好吗!
解垣不紧不慢的夹了根菜叶入口,看得苏妙都着急。
“其实也没什么,”解垣执帕拭口,“我事先知晓陈继所去之处,骗她你想要树上的青桃....”
“然后她就从树上掉下来,掉到了陈继怀里?”苏妙瞳孔地震,嘴巴张大。
解垣单单是笑。
苏妙又垂首,凝神道,“这个桥段怎么有点熟啊?”
解垣不在意的自斟一杯茶,温声,“你与陈继的故事,当然熟悉了。”
???还挺牛。
但这种冲击力,也太大了。
相似的桥段,相似的容颜,那种曾经怦然心动的感觉出现。
不得不说,解垣这步棋,非常的马叉虫。
苏妙简直爱死解垣这个助攻了。
但她蓦然开口道,“那个傻孩子没说是我宫里的吧。”
星子园就是个小花园,没什么花可看,就三三两两的宫女打扫着,那天只霓裳一个人在星子园里,而妃嫔们也不知晓苏妙带走的霓裳长得什么样。
一切就被苏妙设计着瞒过去了。
“你不是带她回来前说过,不准她在外承认你是她主子吗?她倒是挺乖的。”
解垣伸手轻抚她的头。
若是陈继知晓霓裳是苏妙宫里的人,不仅霓裳会不好过,连苏妙也会遭殃。
不是失宠,不是降位,而是暴力。
一想到苏妙都忍不住怕。
陈继一定会让她知道,往他怀里塞别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那不是打翻了醋坛子,那是塌了醋窖啊。
苏妙的心里隐隐不安,解垣握上她的手,哄道,“没事的,有我在呢。”
苏妙点点头,缓舒一口气。
——
苏妙特别闲,天天要去那高峰桃树那里,去看日出。
有时能碰到宣亲王,有时候不能。
但他却再没看她一眼,感觉和她很大仇一样,苏妙也不在意。
谁来谁不痛快,是谁的损失。
反正她早起还赏美景,心情贼好。
苏妙为何不出门?她在等霓裳的事发酵。
她在等时机。
反正一直都未出她所料,霓裳日日侍寝,连上昨夜,已经九天了。
反正风言风语很多啦,最多的还是说她与苏婕妤几分像才得宠,也有的说陛下喜欢的是苏婕妤的脸,而不是这个人。
还有说,陈继下了朝就想和霓裳待在一起啊。
陈继时时刻刻都想陪在霓裳身边,连上书房都想带着去。
那可是从前苏婕妤都没有过的待遇。
而苏妙这边。
素心近几日迷上了讲话本子,跟个说书人似的,有腔有调的。
解垣总给她带些瓜子那些吃的久的零嘴,两人便边吃边看。
问心做的菜倒是越来越好了,苏妙想将她荣升明月榭一等大厨,去行宫的膳房称霸一方。
吃穿玩乐样样不缺,苏妙都快沉溺其中了。
直至有日素心说完话本子,解垣捏捏苏妙的手,轻道,“时机到了,你可别玩了。”
苏妙笑着道,“那可不,都十来天了,一晃眼都快夏至了。”
苏妙欠了欠身说困,解垣便说,“你去歇着吧,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苏妙也不说不好,反倒是很快就入睡了。
解垣想,妙儿曾说她很缺乏安全感,那他就伴着她入睡。
如果他当皇帝,会让他的后宫只她一人,会让他们的孩子是他全部的孩子,会让他们的儿子当新帝。
或许他们可以早一点,早一点禅让皇位给孩子,他这个太上皇,就带着苏太后一起去游山玩水。
妙儿明明每次听话本子里外边的热闹都会眼睛发光,她是爱无忧无虑的生活的。
可他的皇弟,分明明白,却还是以囚身为爱。
他起身,推门而出。
墨夜里,他缓缓走向一处荒芜宫殿,里面的灰尘蜘蛛网遍布,古玩碎片也已经蒙尘。
他踏进殿内,用衣袖轻擦右柜的木偶人,稍稍一扭。
地上便有密道门开了。
月光只照得那门及一点路微微亮。
解垣缓舒一口气,取了火折子点了老蜡,步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