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平白无故笑啥啊...
每次他这样笑,苏妙都想跑路,因为基本上没有好事。
陈继问,“途中可有碰到人?”
苏妙对上他的双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坚定,“没有!”
陈继的掌心贴在苏妙心口,“妙妙,你知不知晓,单单二字,也有可能是欺君之罪。”
苏妙知道,他是在试她有没有紧张。
苏妙冷哼一声,并不避开他的掌心,嗔道,“你少恐吓我,我没有。”
“苏妙,”陈继的眼神已经是相当危险了,他起身将那套白衣取下,抛给她,“这个你怎么解释?”
苏妙抿了抿唇,欲语之时已经被陈继打断。
“别告诉我,是你早早备下的,”陈继盯着她的秋水,语出深渊,“我不信。”
“你凭什么不信?”苏妙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这个人真是的,你不懂又要问我,我回答了你又不信...”
呜呜呜,你鲨了我吧。
“你有多少衣裳,多少簪钗,乃至东菡阁的一草一木,我都知道。”
苏妙听了这话都要跳起来,“陈继!你不要太过分了!”
皇帝的爱太可怕了!对他们来说,爱就是权力和控制!
苏妙一瞬间,就很想逃。
“我过分?”陈继抓住她的手,朝她逼近,“我不过分,怎么知晓白淑妃给你下药?”
嗯?白淑妃给她下药?
这不是重点。
“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苏用力将他的手甩开却无用,凝神道,“不需要你帮忙!”
“你可以?”陈继嗤笑,“淋雨发热,才烧退了又跑出去,你以为宫里和你想的一样太平?”
“妙妙,我真该想想,日后是不是应当把你绑在东菡阁。”
陈继说这话,不是吓唬她,而是威胁她,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他真的会这么做的。
苏妙突然觉得很害怕。
“不要....”苏妙轻晃首,紧颦着眉,口溢之声是满满的哭腔,“陈继....我能在后廷里走的地方都没有多大,你怎么忍心...就把我圈在这里....”
陈继将她揽入怀中,垂首吻她晶莹,铺密细舔,他哑音道,“可你不够听话....”
陈继在心灵和行动上总要有一样要禁锢苏妙。
苏妙抬头看向他,缓缓道,“难道我一定要活成你想要的样子吗?”
“陈继,你真的爱我吗?”
陈继勾唇道,“我当然爱你。”
是吗...
苏妙眼中的光散了,一点一点一点的消失。
——
翌日天晗,陈继将才入睡的苏妙抱起,由素心问心换了被褥,再把她放下。
案上瓶瓶罐罐,满目狼藉。
苏妙已经记不清陈继喂了她多少温情酒,还吃了一笑散。
酒药散去以后,浑身都疼,疼的让她额上生密汗,脸色苍白。
她的腕上是被勒出的红痕,如凝脂的玉体上也缀青紫。
疼到醒过来。
蜷在床上,小小的一团。
这就是陈继的罚。
她还是没张口把解垣供出来,她好像已经欠不起太多的人情了,她也不知道她说以后,解垣会不会死。
可在被窝里的她,却一点也哭不出来,两眼空洞洞的,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甚至想,干脆忘记自己是谁。
曾有个女孩她住在森林木屋,在成年后走进森林,饥寒交迫里她将双眼卖掉换钱,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是苏妙小时候听过最恐怖的童话。
可是现在看来,她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像被挖去了双眼,看不到路。
陈继并非是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陪着苏妙的。
康美人,楚修容,清夫人...
陈继有那么多人啊,他也不是只有苏妙一人啊...
凭什么要对她那么苛刻?
然而苏妙已无心这些事情了。
陈继来,她不语,陈继不来,她也不语。
可陈继心里又堵得慌了。
这明明...也不是他想要的样子。
苏妙错过了清明宴,未曾见到她好奇的那个宣亲王陈誉。
陈继变着法的讨苏妙开心,苏妙接来礼物轻轻笑了,却是很客气的,很疏远的。
陈继比谁都清楚,其实妙妙心里苦,很苦。
她不肯说。
苏妙能下地走后,常常坐在檐下。
今日依旧是。
她抬手接了雨,安静的犹如一幅画。
桃花开啦,真美啊。
怎么只休息了半月,她就好似与这个世间隔开了一样。
素心只望一眼,捂着嘴跑开了。
问心跟去,看见素心在长廊那里哭的肩膀颤颤,她轻轻拍她的背。
素心冷静下来后,哑声道,“我没事...小主身旁总要有个人照料,我该去了...”
等素心到檐下时,苏妙听得她来的声音,遂轻唤,“素心...”
素心怀疑自个听错了,晃了神才赶忙接道,“小主...小主...奴婢在呢....”
苏妙并不看她,还是望向那一方景致。
明明没什么好看的,东菡阁只不过是个偏阁,连院子也很小。
未及九嫔,苏妙住不了偏殿。
她忽而说,“我想去听琴阁。”
素心一瞬又要泪涌。
从小生在苏府的苏妙,在没遇到陈继时都是顺风顺水的长大。
两旬之久,素心才从苏妙口中听到这么一句“我想”。
出门之时,苏妙对问心说,“同陛下说一声。”
问心心中一惊,垂首道是。
苏妙至听琴阁时,径直往她常去的地方坐下。
那里一如既往地摆着琴,好像有人知道她会来,不管何时都有可能来。
苏妙弹起古琴。
时而柔和似水,时而铮如兵戈,像眼望溪水迂回,又身置沙场哀鸿遍野,举目苍凉。
素心简直,一刻也不敢待下去。
一曲不够,十曲不够。
到最后,她的葱指染血,琴弦所及之处,即刻为红。
忽而有人抓住她的手,铮然之声便停止了。
苏妙甚至没抬头看是谁抓着她的手,她只觉她自己很累很累。
那人清音,“婕妤,够了。”
葱指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木琴上,像是绽开的梅花。
琴女拿了药与细布,解垣坐下,给她包扎。
解垣素来最懂琴音。
可惜苏妙的琴音里,有柔和,有杀伐,有绝望...
唯独没有她。
弹得越久,解垣就越确定。
那双皆是红的指尖,慢慢擦干后,伤口深的吓人。
或许再弹一曲,便能见白骨。
可苏妙好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上药时,解垣手都微颤,但她疼都没喊,连眉头都没颦。
解垣就觉心被揪紧了。
他忍不住问她,“疼吗?”
苏妙没有回答。
解垣又不是与世隔绝,他自然知晓宠冠后宫的苏婕妤是陈继的心尖尖。
可是这个婕妤,如今在他面前,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解垣看了那些琴女一眼,她们便识趣走了。
他轻摩挲苏妙的手背掌心,缓问,“你还记得你曾经怎么样吗?”
苏妙不讲话,解垣便继续道,“你说,虽说发现我私会宫女,可你也是夜里溜出来的,一起守着密不好吗?”
“怎么了?你夜里溜出来被发现了,也没将我供出来。”解垣眼里的柔情,他自个都没注意到。
苏妙抬眸看他,解垣只觉她秋水里像蒙了一层雾。
解垣莞尔,白粳微露,“你就那么不信我,只管把罪推给我就是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苏妙羽睫轻颤。
解垣笑时,远山弯,墨眸中有点点萤火。
他再启唇,“你不是想和我拜个把子吗?”
那一瞬间,苏妙的晶莹滑下,捂着脸哭起来。
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啊....
她以前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甘,不怕陈继,被后宫人人针对也不怕输。
她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想哭。
还有人记得她最初的样子。
就像秦涵也会说,苏妙初中的时候憨憨的,第一次抄秦涵作业,居然被指责正确率太高不像她做的。
秦涵站出来说,她帮苏妙检查过了。
老师当即变了脸,笑说,秦同学乐于助人,以后多辅导辅导她。
解垣犹豫片刻,将她抱进怀里,苏妙埋在他怀里,突然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哭的像个孩子。
解垣拍拍她的背,小声威胁道,“下次还不顾疼弹那么多曲子,就将你的五个手指都缠一起。”
“缠了十指真是要累死人了。”
苏妙故作不高兴的扁扁嘴,续破涕为笑。
解垣觉得,其实也挺值的。
苏妙真是忍不住把解垣跟陈继对比,解垣可以那么温油,为什么陈继就跟情商掉线一样?
他曾经泡了那么多美女,情场老手,不要告诉苏妙,他就是用这种nc方式搞定她们的。
但是苏妙还是不愿去回想,那惨绝人寰的一天。
素心接苏妙走时,虽是心疼苏妙的手,也忍不住开口说,“小主还是走走吧,瞧瞧这样心情就好多了。”
苏妙露个笑,“是啊。”
而且她忽然很不想回东菡阁,很不想看见陈继。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盼什么没什么。
她只想持续这段陈继想碰她又不敢碰她的日子。
连抱都没有,何况是吻。
苏妙暗自给自己打气,十八年后她还是一条好汉!
听琴阁二楼的解垣看着苏妙的细小动作,携了一抹无奈的笑。
那么乐观的人啊,怎么会被折磨成那样。
好在她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连难过也是如此。
真好啊。
陈继在东菡阁门前等她。
他手里,攥着青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