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产以来,厂里新产品试制工作已全面铺开,问题也不断显现,几乎走每走一步都很难。
双曲螺旋导轨的导轨面加工由冯茹负责。冯茹已连续加班了好几天时间,但导轨面的精度就是达不到技术要求。冯茹操作的设备是进口设备,根据设备的精度参数,应当是可以满足要求的。冯茹有些心虚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操作上有什么问题。她正着急,见李天宇来车间了,忙把李天宇喊过来帮忙。
李天宇是机床操作工出身,干习惯了,所以他到了车间里,不光是找团干部了解情况,而往往是带上套袖就和大家一起忙,自然是“机动部队”那里忙就在哪里搭一把手。他见冯茹喊,便过来帮助冯茹一点点排查,但也找不出原因。李天宇让冯茹请张工。张工带领多名技术人员,反复检查论证,认为是设备上的靠模板有瑕疵。探明原因了,冯茹是松了一口气,但问题没解决,大家松不了劲。
进口设备,要是请外国人带着配件来修,费用昂贵不说,关键是时间进度没法保证,新产品试制周期就会大大延长,甚至有夭折的危险。好在厂里有高精度的测量设备,可以对导轨面精度进行测量。
张工决定组织人员自己修,这个任务就落到了钳工组长王婉诗的头上。王婉诗一时间成了关键人物,张工,李天宇,王松林等,都时不时的围到了王婉诗的身边。靠模板材质硬度高,手工调修它的精度,主要靠油石,合金刮刀,研磨粉来进行,又需要涂色研合检查,又要搬着笨重的零件往返计量室检查,绝对是一件既麻烦又劳累的活。天气又热,王婉诗体质又弱,她一会儿就一身汗。李天宇干起了搬运工,帮着王婉诗跑计量室。这阵李天宇用画报纸叠了一个折扇,一边给王婉诗扇着风,一边看王婉诗干活。
“行呀,王婉诗,有老师傅的派,有这么大的一个徒弟扇扇子。”李长学打水路过,调侃道。
王婉诗脸上淌着汗,目不转睛地盯着靠模板,手里忙活着,实在无法分出精神答理李长学。
“呦,沙窝萝卜心里美,不念语。”李长学见说了一句,王婉诗没反应,没趣,便又说。
王婉诗忍不住,一抬头想说话,话还没出口,汗流进了眼里,眼沙的慌,一揉眼,手上的红颜色便抹到了脸上。李长学见状哈哈笑起来,众人看见王婉诗的花脸,也都跟着笑起来。王婉诗气不过,拿起刮刀:“好啊,我先给你嘴呀,刮一刀,看你还胡说。”
李长学忙躲,脚下一苛绊,茶缸中的水溢出,水洒在正和王婉诗一起刮活的孙玉敏身上。孙玉敏的手中自然也拿着刮刀,李长学一看,不好,忙往李天宇的身后躲。“啊呀,不好了,两位姐姐要行凶。”
李天宇一看李长学惹恼了两位姐妹,忙说:“谁让你嘴欠,光顾给你自己打水了,快给两位姐姐一人打一杯。”
李长学见王松林正走过来,忙向王婉诗、孙玉敏做出求饶的手式,乖乖道:“两位姐姐息怒,我给你们打水去。”
李长学打了水来,又朝李天宇道:“天宇,咱们车间下面的护坡又渗水了,用不了多久,还得塌。”
护坡塌方不是小事。李天宇闻听道:“我去看看。”
车间在半山腰,护坡在车间的下面,要绕行一段路才能下去,而且路不好走,那里基本上没人去,小路上也长满杂草。李天宇顺着小道,拨着杂草,往山下走。快到护坡前了,李天宇隐隐约约地听到争吵声。声音不高,因为静也能听到声音,似是张覃武在和一个人对话。
“这才修没多长的时间,就这德性,你让我怎么交差?”
“我也不想这样呀。”
“你必须重修。”
“重修没问题,得需要银子呀,这不是小数。”
“钱一分没少给你,你还要怎样。”
“大家是利益均沾的,出了事,不能让我一人负责。”
“你,你这样合适吗。?”
“大家出来混,你我都是为了挣钱,你分的也不比我少,我没办法。再说,反正你花的是国家的钱,也不是你自己的,你着什么急。”
……
这时李天宇脚下的一块石头滚动,惊动了张覃武二人,瞬间张覃武、牛队长看见了李天宇,李天宇也看见他们,空气顿时紧张。此时牛队长手中正拿着一根,近一米长的钢制探棒,这里地僻人稀,他目露凶光。李天宇身体强壮,正下山,站的地势也高,位置有利。牛队长也没敢贸然有所动作。张覃武脑袋里电光火花般的闪过几个念头,但他瞬间冷静下来,他料定李天宇也不会带着录音设备,就是听见他们的谈话,没有证据,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利害,随即挤出笑来说道:“李天宇,这么巧,你怎么来了。”
“我们听说这里护坡渗水了,特来看看。”李天宇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中也是一惊。看见牛队长,目露凶光,不怀好意的表情,瞬间也就加强了防范,有意加重了我们两字的语气,内紧外松地平静着说。
张覃武一听“我们”两字,心里一惊,慌忙往李天宇身后看,看见没有其他人,才镇静下来,道:“我们工协部知道这里渗水了,和牛队长一起过来看看,商量解决办法,王寰宇也过来,估计快到了。”牛队长这时也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说:“是,是,我和张部长一起来看看。”
“哦,我也接到消息,怕出事,过来看看,你们接着说,我不打扰你们。”李天宇表情平静,不再看他们。张覃武和牛队长真真假假的看着渗水护坡,又议论起修护坡问题。紧张空气就像过山车一样,经历了一个大起大落。李天宇心中也在盘算,他对张覃武并不了解,但从刚才的对话中,李天宇听出了这位张部长实是一个贪腐之人。但他从张覃武先是紧张,后是故作轻松的表情中,也看出张覃武有恃无恐。李天宇明白,自己一人听见谈话,不容易成为证据,只是双方当事人心知肚明而已。
时间不长,王寰宇果然来了。这段护坡工程宏伟,高的地方近二十米。一截护坡被水渗泡的地基,已有些下沉,护坡墙上已有几道裂缝,水已分成好几股细流在淌着。李天宇看着心疼,修这护坡不仅需要巨资,而且这里浸透着大家的汗水。
王寰宇看着护坡,心里不平静。基建工程出现的问题不少,群众中也早有反映。三线上马仓促确实存在边设计,边施工的情况,但这段护坡前不久刚重修过,怎么又有问题。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已不仅是一段护坡的问题了,以前的局面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王寰宇是坐小车来的,小车停在上面。路过的职工有点好奇,见厂长和工协部长在看护坡,就有人也下来围着看。这人一多,七嘴八舌的就议论开了,“把泄水洞砌墙里这是什么意思。”“真不错,护坡带瀑布,006厂又一景。”……大家七嘴八舌,说的张覃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发泄又无处发泄,窝一肚子火。他偷描着李天宇,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李天宇会说什么。
“这护坡里面的结构,你清楚吗?”王寰宇虽学过企业管理,但对土木工程,知道的也不多。
张覃武支唔半天,灵机一动,道:“这里的地质情况复杂,事先也没勘探清楚,留下了暗水隐患”
“工程是谁验收的。”王寰宇又问。
王寰宇这样一问,张覃武心里咯噔一下。厂里建的护坡多,猫腻也多,不过开始时验收还是比较认真,基本上也没出过什么事,后来就松懈了。这一段护坡,张覃武心中知道是赵工负责,但赵工知道施工队都是自己的关系户,而且最后的签字是自己在酒桌上签的,是不能推到赵工身上的,便道:“我回去查一下,向你汇报。”
“是谁的责任,这一回就要谁承担后果。”王寰宇说的很严肃,张谭武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压力。看完现场,张覃武和王寰宇一起走了。
李天宇望着张覃武的背影沉思良久,两种思想在打架,自己无意之中听到了张覃武和牛队长的谈话,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事情,就是一个棘手不好处理的事,听到了知道了不向组织汇报肯定不对,可没凭没据又有谁会相信呢?张覃武是厂里的老人了又受到了一些领导的信任,反告自己污蔑,自己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