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见没了危险,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闭了闭眼,心中暗道:“好险。”
来的正是笑三江镖局的人。杨易朝四周瞧了瞧,遍地尸体,活着的也人人挂彩,有点懊悔,自己当初怎么没再坚持坚持,退了这单生意,现在折损了这么多人手,真是悔不当初!
老根浑身是血地走到杨易近前,脸色铁青语带哽咽地说道:“少东家,车马行的兄弟死了十八个,还有十一个重伤,其余的轻伤,镖局死了四个,重伤三人,王家也死了五人,重伤六人。”
杨易心情沉重,低头沉吟半晌说道:“死了的兄弟就地火化,骨灰带回去安葬,前面就是曹州了吧?让重伤的兄弟在曹州休养,咱们也在曹州休整两天再走,这次跟着出来的兄弟给三倍的工钱,死了的和重伤的兄弟,抚恤金和救济金也按规矩加倍。另外让曹州四海车马行调些人来把咱们的人手补齐。”
又关心的看看老根,问道:“你怎么样?伤得要不要紧,要是不行别勉强,留在曹州养好伤再说。”
老根摇摇头感激道:“多谢少东家关心,都是些轻伤,不打紧。”
杨易点点头,老根见杨易没有再吩咐的了,赶紧去忙了。
这几年杨易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可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下死了这么多人他难过得很想大哭一场。
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他是大家的主心骨,默默擦拭着伤口,掩饰起心中的难过、无助、彷徨,背过身趁无人注意擦了擦眼中溢出的泪水,心中悲愤又无处宣泄以至双目赤红。
“杨少东家,你的手上有伤,我来帮你上药吧?”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杨易抬头见是那位性情温和的王家小姐,正关心的看着他。
杨易摇摇头道:“多谢小姐关心,男女有别,我还是自己来吧。”
王家小姐也知道男女有别,确实多有不便,如若身边实在别无他人,那也没办法,眼下四海车马行的人都在身边,怎么也用不上她一个大小姐亲自动手。
王家小姐从衣袖中掏出一瓶药递给杨易道:“杨少东家,这是上好的金创药,是我王家连累了四海车马行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歉意,还请收下。”
杨易点点头,收下金创药,难过的心情还没过去,并不想多说话。王家小姐见杨易无话,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王家少爷和他的管家也来找杨易。
那些劫匪动手前说得清清楚楚,不为打劫,只是冲着王家人而来。
王家少爷面带愧疚,拱手道:“杨少东家,此次受我王家连累,四海车马行折损了这么多人手,我王家深感愧疚,除此次护送的银两外,等到了琅琊郡,我王家再另外支付四海车马行两万两白银以表心中歉意。”
按说护送协议已签,就算是王家不再追加镖银,杨易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类护镖的活本就风险极高,王家已经支付了高昂的护送费,既然接镖,损失再大四海车马行也只能自行咽下。
如今王家肯再追加镖银,彰显了世家大族风范,传出去没人理会四海车马行折损了多少人手,人人只会称道王家的仁义之举。
杨易站起身,回了一礼道:“那就多谢王公子了,另外我想知道那些是什么人,我四海车马行吃了这么大的亏,总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王家少爷略一沉吟道:“我王家被盛名所累,现在有几方势力想抓我们王家的人与家族谈条件,至于具体是哪方势力出的手,在下就不知道了。”
杨易心想,左不过是司马家哪个王爷,以前司马家的各个大小王爷互相争斗,他事不关已,只是厌烦没完没了的打仗,人心不稳,他的生意不好做,现在却是对司马家的人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杨易点点头道:“王公子,前面是曹州,我打算在曹州休整两天再走,兄弟们要养养伤,也要再补充些人手。”
王家少爷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一切听杨少东家安排。”
一行人狼狈不堪的在曹州城内找了家客店住了下来。
那位刁蛮的王家小姐惨白着脸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站在店外跟着老根一起忙乎的杨易,面带薄怒,走到杨易身前:“你……你,……”,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王家少爷走了过来,看着又要发怒的妹妹,心想二妹又要添什么乱,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心情都不好,惹怒了杨易,撂了挑子,后面的行程怎么走?再出事怎么办?!
不悦问道:“二妹,你在干什么?”
王家小姐看着杨易,欲说又止,她被劫匪拽出车外,看见杨易要往这边来救她,中途看到她大姐有危险又马上转道去救她大姐了,心有不忿,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知道今天多亏了四海车马行的人,那些她看不起的伤残兵杀人的样子想想就可怕。
已经有几个四海车马行的老兵,看见她要找他们少东家麻烦,正冷冷的往这边瞧,从战场上下来的煞气还未消退,脸上身上的血迹也未擦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跺了下脚,转身进客店了。
杨易撇撇嘴,心里明白这位大小姐在怒什么,看了王家少爷一眼说道:“没事,您去忙吧。”
王家少爷看得一头雾水,一向刁蛮任性的二妹怎么也有忍气吞声的时候,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众人在客店内休整了两天,除了王家几个主子,几乎人人带伤,想着不久前还有说有笑的同伴,转眼就阴阳两隔了,大家都没有外出闲逛的心情,闷在店内各自养伤。
店小二一天三顿送来滋补气血的药膳给众人,言道是王家小姐吩咐的,大家脑海里均闪过那位温柔和气的王家小姐的脸。
两天后,四海车马行和笑三江镖局的人手都补齐了,老根也安排好了留下养伤的人,一行人继续朝琅琊郡出发。
休整了两天,大家的气色都好了些,只是两天前的惨痛还未消散,大家都闷闷的向前走,很少有人说话。好在后来的路上无惊无险,平安顺利的到了琅琊郡。
王家得了消息,早早派了人在城门口等着,王家少爷客气的请杨易进府,杨易婉拒了。
护着客户是本份,生意完成,主人家客气,杨易也不能不识趣,交接完毕,杨易带着一众人等回到四海车马行在琅琊郡的驻址。
到了自己的地方,杨易蒙头大睡了两日,才缓过神来,想着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了,本来就是来感受琅琊王家的世家大族风范,怎么也要出去逛逛,要不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叫上老根二人出了四海车马行,王家不难打听,很快杨易二人就来到王家大院门口。
院子三面临街,一面靠着琅琊郡城墙,占着琅琊郡四分之一的面积,主院门朝南,外围是封闭的墙砖,高10米有余,四角各有一个角楼,芜廊出檐大门,一大两小开间,车轿出入绰绰有余,远远望去显得气势宏伟,威严高大。
王家大院外面的三条街上,很冷清,只零零星星看到几个进进出出的人,与只一路之宽的另一条街上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杨易二人走了半天也逛累了,随意走进一家茶馆,要了些茶水点心,边吃边休息。
杨易坐在窗边,一手拿着茶杯轻啜着,一边向窗外看去,就见一身淡蓝衣裙的女子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婢女。
二人的眼神不期而遇,那女子愣了愣,缓步走进茶馆,朝杨易的方向而去,女子貌美清甜,如干露般划过店中众人的心田,茶馆内慢慢静了下来。
女子朝杨易施了一礼,道:“杨少东家,没想到在这遇到您!”
女子正是那位温柔和气的王家小姐,杨易起身还了一礼,回道:“王姑娘好,在下逛累了在这歇上一歇。”
王家小姐微笑着道:“那日还未来得及表达一路护送的谢意,杨少东家就走了。”
“姑娘客气了,收了镖银自然要护姑娘周全,那是在下的本份。”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那日杨少东家本要去救我二妹,中途改了方向,就为这事到现在二妹还跟我一直别扭着呢!”王家小姐笑道。
杨易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姑娘二妹嫌弃我四海车马行的人形象不佳,怕去了惹她生气,故此改了方向,姑娘更不必言谢了。”
二人相视一笑,王家小姐道:“那不打扰杨少东家用茶,我先告退了。”
杨易拱拱手:“姑娘慢走。”
王家小姐走后,茶馆中的众人瞧向杨易的眼神都变了,一人凑过来道:“兄台,你跟那王家小姐很熟?”
“不熟,我是做车马行生意的,前两天刚把王家两位小姐和一位公子从长安送回来,初识而已。”
那人噢了一声道:“兄台艳福不浅呀,可以一路陪着美人游山逛水,看那王家小姐的样子,似乎对兄台很有好感。”
说完脸上还露出一幅我说对了吧的神情。
杨易想着惨死的兄弟们,心想还游山逛水,逛阎王殿还差不多,扯扯嘴角道:“兄台说笑了,我连那位小姐叫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就谈得上其它呢!”
那人惊讶道:“从长安到琅琊郡这一路,你连人家小姐叫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杨易点点头,瞧杨易并不像在说谎,那人撇撇嘴,面上露出一幅错失良机的样子,“她叫王初玥,是王家四房的大小姐。”
“噢!”杨易恍然,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那人接着八卦道:“你刚才说送的是两位小姐,一位公子,另一位小姐应该是王初玥的二妹王柒玥,王家四房大公子有官身,能陪同两位小姐出行的,应该是王家四房的二公子王瑜。”
杨易心想世家大族的王家起名也这么不讲究,从两位王小姐的名字上看,一个应该是一月生的,另一个柒月生的。
“王初玥和她二妹关系是不是很不好?”杨易问道。
见杨易发问,那人更来了聊兴,他笑眯眯地道:“兄台,你可算问对人了,我有个婶子在王家四房做工,偶尔也会跟我们说些王家四房的事。”
“那王初玥是四房嫡长子王导的长女,而王柒玥是四房嫡次子王含的长女,虽然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嫡次子,两人却不是一个娘生的,”
“王含的娘是王家四房继夫人,王导是四房原配夫人的儿子,老太太偏心眼,早前虐待王导,亏得有王含护着,要不王导早死了,兄弟二人关系很好,”
“这些年老太太年岁大了,对王导也不像以前那么苛待,可到了这第三代,王导的嫡长女生的花容月貌,而王含的嫡长女却相貌平庸,”
“老太太又开始偏心自己的嫡长孙女,把王柒玥惯得娇纵异常,王柒玥不忿王初玥长得比自己漂亮,才学又胜过自己,特别是近两年,到王家四房提亲的,大多都是要求娶王初玥的,”
“王柒玥就更加讨厌王初玥,时常找她姐姐麻烦,她们的祖母又是个偏心眼的,王初玥只能一味让着王柒玥。”
杨易想着在首饰店发生的一幕,点点头,有这么个又漂亮又比自己有才华的姐姐日子是挺悲催的,对王柒玥的行为也多少理解了些。
那人又道:“兄弟,看你这品貌,要是有意得抓紧,下手晚了可成人家的了。”
杨易苦笑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哪里配得上这种顶级门阀世家的小姐。”
尽管杨易心里未必觉得自己配不上王家小姐,可在这个时代,阶级观念根深蒂固,世家大族根本不会跟寒门小户结亲,而商户连寒门都比不上,寒门虽寒却有门,而商户连门都没有。
那人笑道:“王家别的小姐未必肯嫁与商户,可王导之女未必,王导早年丧母,继母待他不慈,生活困顿不堪,对阶级的概念没有王家其它人那么根深蒂固,王导早年曾放言,选媳选婿,全凭儿女喜好,绝不过多干涉,兄弟要是真瞧上那王初玥了,可求求试试,万一成了呢?兄弟有了顶级门阀世家做岳家也有个依仗。”
杨易心里动了一下,初见王初玥就被她出众的容貌晃了心神,在看到王柒月欺负王初玥时忍不住出手相助,后来王初玥赠药,在曹州客店一日三餐的药膳更让杨易对这个姑娘心生好感。
他一个大小伙子对着如此漂亮又温柔的女子不动心是假的,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屑想罢了,听那人如此说,也动了心思。
那人又叽叽咕咕跟杨易说着王家四房别的趣事,杨易早就神思不属了,敷衍着哼哼哈哈,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从茶馆溜了出来。
老根一直在边上听那人与杨易说话,看着他们少东家明显动心的样子,心想少东家和初玥小姐还是挺般配的,要是真能把那又温柔又漂高的王家小姐娶回来就好了。
回到四海车马行,杨易得到消息,成都王司马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