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城,西边的一座寺庙内。
宝相庄严的大门之前,是一座暗红的阶梯,阶梯下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和尚,狗搂着背,手里正拿着一枚木签,签上写着“不扰”二字,他一双苍白的眉毛竖起来,听着对面一个身穿黑白衣服的少年在唠叨。
“大师,我叫陆铭,自小就有梦游症。最近,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莫名的多了一个叫横二山的表哥,还偷偷跑去赌场赌钱了……听人说赌钱的时候把林家的一个仆人打了,这真是很古怪呢……”
这少年眉清目秀,坐在那老和尚的对面,眼中说不出的迷惑。他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签桶,双唇红润,就好似一个姑娘人家的嘴唇,此时抬起手臂,将一柄三尺长剑摆在桌上,继续说道:“昨日我醒过来的时候,本来以为这都是一场梦。谁知道我师父齐镖头忽然找上门,说我前几日不该突然不告而别,而且足足失踪了八日,害得师父他耽误了走镖。我那时候才惊醒过来,似乎梦游症又发作了,而且还在梦中认了一个表哥?我便连夜赶往凉山城外的柳一巷,结果大师你猜怎的?我……还真认了一个表哥!不仅如此,我还给了表哥一百两黄金,可这钱也来得古怪,我自小是一个孤儿,幸得师父收养了我才能练武的,哪里能弄来一百两这么多的黄金?嗯,古怪,古怪……”
那少年豁然抬起头,惊慌道:“大师,你说这梦游症到底怎么回事?我听凤城的顾神医说,寻常的梦游症顶多在晚上发病,一旦醒过来也就好了,怎的我的梦游症一发病就是好几天?而且,尽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那少年说罢,微微一叹,他想起横二山哪一张国字脸,似乎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也想不起来怎么认的这一个表哥,但心里又有一种奇怪的记忆,这记忆认定了横二山就是他表哥,而且有血缘关系。
实在太奇怪了!
那老和尚手里拿着木签,面色不解道:“这位镖头,你不是来解卦的?”
“是来解挂的!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那老和尚看了一眼手里的写着‘不扰’二字的木签,忽然道:“你这病,得治!”
“啊?怎……怎么治?”
那老和尚:“治病,当然要去找郎中的,你怎么找到老衲这里来了?老衲这里,一般都是求签问姻缘的,你怎么跑来看病了?”说罢,面上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神色,主要是这少年后面排了一队人,那些都是大家贵族的小姐们,一个个翘首以盼,等着问姻缘签呢。
那少年哀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凤城的郎中都被我问了一遍,可惜一个个都治不了我的病。近日来了凉山城一趟,我又花了三天时间去把凉山城所有郎中看了一遍,可惜……也没人治得了我这病。这不,我想着求神问仙,或许能解一解。”
那老和尚:“哦……你这病没救了。”
陆铭登时一呆,却听那老和尚又道:“不不不,老衲是说,你这病很难治,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依老衲看,你这梦游症十分古怪,所做所想更是匪夷所思,这是心病,乃心中的色相,得心药医!嗯……这样吧,老衲认识一个解梦的周道人,就在凉山城城西的铁云观,你去问一问他,他或许能给你解一解这梦游症。”
“道人?”
那少年面色惊讶,心想道士、和尚本就不是一路的人,怎么今天和尚、道士成了朋友了?他所学的‘明思十六剑’就是道家剑法,讲究剑心通透、缥缈无痕,所以对道家的内功修炼有些了解,他的内功也是柔水一般,和佛家内功的厚重是不同的。
那老和尚见陆铭依旧坐着不动,耽误了他给那些贵族小姐解签,心中烦闷,但他也不能用蛮力赶人走,毕竟大庭广众的不能赶走客人。
此时,陆铭忽然一阵摇晃,右手忽然扶着桌子,险些摔倒在地。那老和尚见了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了陆铭,惊讶道:“施主?你这是……?”
陆铭面色发冷,浑身颤抖,但只过了片刻就回过神来,再抬起头来,他那一双眼睛忽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一挥手,将桌上的三尺长剑拿在手里,猛地站起身,朝那老和尚道:“叨扰了大半日,都听我这小子乱说,大师想必也烦躁了吧,小子这就告辞了!”一转身,已经离开了木桌,大步流星的往寺庙外去了。
秦柱又开外挂上线了!
凤城的侍卫陆铭,这是秦柱一直在玩的账号。
他一般不用这个账号来工作,因为经常黑进来的话,会改变陆铭的生活轨迹,甚至会让陆铭误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梦游症”的怪病,毕竟陆铭只是一个小小年纪的镖头,虽然有些练武的天分,但陆铭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不会成天乱跑,更不会莫名其妙的认什么“横二山表哥”。
秦柱下了寺庙的阶梯,大步流星,去银号子里面取了十两白银,租了一匹红枣大褂马,出了城,直奔商邑而去。
从凉山城往北,是一条宽阔的官道,沿路有不少官家的驿站。秦柱往北奔走了三日,换了六匹马,等到了第四天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商邑城四十里外的“草云村”,他心想:“这就是林三贴原来的家宅附近了,但林三贴早就搬去了商邑,不能耽搁!”一催马鞭,继续赶路。
到了中夜,秦柱腰间跨剑,已经一脚踏进了商邑。
这一次黑进来,秦柱并没有让现实里的人一起跟进来,仍然让周武以林三贴的身份进来,他只要在游戏里见一见林三贴就行了,到时候周武离开了游戏,也就知道秦柱确实能黑进去帮他。
秦柱进城之后,沿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商邑的一家大户,也就是武林中人称‘催云刀王天霸’的宅院,他知道林三贴就在这里当写账的手下,年纪二十四,而那个叫玉娘的年纪也不大,也就十九岁。
在古代结婚本来就很早,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秦柱沿路一边打听,一边寻找,很快来到一座庞大的宅院附近,见门口立着一对石狮子,寓意镇宅平安。他不假思索,直接绕去了后院,朝暗黄色的木门敲了三下,停了片刻,又敲三下,再停片刻,又敲三下。
果真,屋内很快有人跑了出来,一开门,是一个穿着青衫衣服的秀才,脸色暗黄,想来是以前住在农家被日头晒的,但这秀才一双眼睛很明亮,温文儒雅,有一股子书生气。
这敲门的暗号本来是林三贴告诉玉娘的,说他在‘催云刀王天霸’的后院写账,但人微言轻,不敢让玉娘随便进王天霸的宅院,所以和玉娘约定好了,如果他半夜写账回去得晚了,而玉娘有急事来找他的话,就在后门一直连着三下的敲门。林三贴听见了敲门的声音,自然会出来的。
但林三贴怎么都没想到,敲门的是一个镖头打扮的少年而不是玉娘,愣了片刻,惊讶道:“你是谁?”
秦柱算是见过林三贴了,约定已成,只要在现实中醒过来,周武自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来找过他,在游戏里面不需要点破身份。
秦柱就摸了摸脑袋,笑道:“哎,路过这里就随便敲了几下门,没想到还真有人来开门了,抱歉了,哈哈!”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林三贴目瞪口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那握剑的少年走远了,这才转身进了宅院,一边还嘟囔着:“怪哉!刚好敲三下,我还当是玉娘惹了麻烦了呢,瞧给我急的……”
秦柱先是约见了金主,然后直奔去了城西,守在一处木屋外面,一言不发。
这木屋就是林三贴和玉娘的住所,地方不大,但见到了晚上屋内还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忽明忽暗,里面传来吱吱呀呀的木梭的声响,从外面看去,能见到一个苗条的人影在窗上,身段婀娜,一席的秀发挽在头顶。
影子摇摇晃晃的,似乎在织布。
商邑城也算繁华,到了晚上也有不少灯光,不过林三贴和玉娘住的地方并不起眼,是一座靠近泗水河的小屋子,灯火昏暗。听说周武说,最近玉娘织的布换了不少钱,林三贴也有搬走的打算,不过也因为这样,现实里的周武才一度猜疑玉娘被人威胁了,所以让秦柱来调查调查。
一夜过去,玉娘一直在织布,秦柱守到天明的时候也没见到什么不妥,就去买了两个馒头随便吃了,就着凉水。
依旧是守到中午,玉娘也是足不出户。
秦柱心想:“周武说,每次玉娘都是半夜出门去卖布,说认识一个有钱的大商贩,我白天就不用守了,不如半夜再来!”就去附近的客栈叫了一间上房,休息了四个时辰。
到了半夜,秦柱依旧是守着,但今日他没有听见任何织布的声响,心中暗暗奇怪。
果然,屋内的烛火忽然一暗,里面变得黑漆漆的,秦柱本来以为玉娘织布累了休息去了,谁知不到半刻钟,屋内忽然打开,有一个黑影三两步走出来,轻轻一越,跳上屋顶,不见了踪影。
“会武功?”
秦柱愣了片刻,赶忙从角落里奔出来,将靴子脱了,也从玉娘消失的地方跳上墙头,定睛一看,见南边的墙角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连忙跟了过去。
玉娘的身手也很不错,在巷子里左拐右拐的,似乎很熟悉地形,秦柱跟着跟着,很快就不见了她的踪影。
“这身手……似乎不比我差……”
秦柱是黑进账号的,因为觉醒了第一人格,所以没办法百分百的动用内功,因为一个正常人是没法办体会内功的运转的,一定要用第四人格来催动才行,否则顶多发挥一半的威力。
此时他追到墙角下,见四周黑漆漆的,暗叹一声:“给追丢了……玉娘是个习武之人,也不知为何隐藏了武功修为,还嫁给了林三贴,但不管如何,这么一个身手矫健的女子应该不会被人威胁,更不可能与人苟合。我只要把消息告诉现实里的周武就行了,他知道娘子是一个奇人,还不得乐开了花?”又想起周武现实里的容貌,一张大圆脸蛋,其貌不扬,在现实中一定是那种不讨女人欢心的人,也难怪周武这么珍视这一段感情,甚至愿意花十万块来调查玉娘的行踪。
秦柱如此想着,就打算先回客栈,等过两天时间到了再下线,顺便把这件事告诉周武。
谁知,此时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声调,紧接着又低沉了下去,听声音是一个女子的。
秦柱听见了声音,连忙压低气息,疾走几步,因为脱了靴子所以也没有脚步声。他走近了几步,靠在墙壁的一侧仔细倾听。
听隔壁一个粗沉的声音:“嘿!玉娘,可让为师好找,原来你躲在这个小地方苟且!”沉默片刻,那声音又道:“我黑乌鸦隶属东皇暗部,效忠朝廷,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杀了正洲兵部侍郎之后,应该立即服毒自尽,断开一切线索,可你倒好,故意被人刺中后背,借机遁入水中假死,如今还躲在这里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偷别人家的银两!若非为师在路过商邑,听那几个捕头谈论女飞贼一事,还抓不到你这小兔子呢。”
声音切切,就像咬在金属上一样:“哼!我黑乌鸦何种高贵,竟然给你玷污成了飞贼,你该当何罪!”铛得一下,拔剑之声,一柄长剑已经划破夜空,发出了斩空之声。